機車破風而出,白色光影一閃,隨即沒入轉角,和黑漆一片的古董店漸行漸遠。



  連海聲那頭長髮飛揚在風中,宛如純黑的絨布,他現在還在思索被攪亂的局勢,下一步究竟該如何走下去。



  很久以前,他在那個家,因為能力出眾,像個娃娃被鎖在豪華的牢籠裡,做著君臨天下的夢,即使他知道父親永遠不會真正認同他,還是佯裝自己是得寵的孩子,隨時都能把東宮取代之。



  而那個女人一向比他還要更了解自己的心,她說:我們逃吧,一起逃吧!



  這世上什麼都會背叛他,惟有她,絕對不會放開他的手。



  而那些該死的傢伙毀了他最重要的寶物,所以他不計代價,拿他的命,連帶賠上無辜者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勢必要為她報仇,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擋他──偏偏他的人生,多了一個死小孩出來。



  連海聲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和吳以文奔馳在陌生的道路上。



  路旁即是有著十尺落差的河岸,茵翠的綠地配上波光流水,適合夜奔的風景。就這樣乘著風一直前行,似乎就能遠離這個紛亂的世界。



  「你要去哪裡?」



  吳以文搖搖頭。



  「有帶錢嗎?」



  「老闆,我有兩個銅板,十八塊。」



  「這裡的幣值兩個硬幣最好加起來會十八塊!」連海聲聽了就生氣。



  「老闆,你把我當掉,我再自己贖回給你。」



  「不用贖了,看了礙眼。」



  「老闆──」



  連海聲疲倦地靠在吳以文背後,想著五年來的事。



  「你長大了。」



  吳以文身子一怔,轉頭過來想看店長的表情,卻被連海聲硬生生把頭扳回前面看路。



  「你這個笨蛋,什麼也做不好,而我也不是什麼好人,你想要的家、關心和感情,我什麼都不能給你。」



  「那不重要。老闆想要什麼?」



  連海聲忍不住掐緊笨蛋的肚子。在古董店,店員的職責從來只為了滿足店長的需求。



  他還沒說出感性的話語,店員就認真代他回答。



  「我們再養隻貓吧!」吳以文用盡全力說道。



  「那根本就是你的心願,你這個大笨蛋!」連海聲恨恨搥打店員的肩膀。



  「可是老闆,店裡只有我一隻,去上學的話,老闆會很寂寞。」



  「你這麼不想當人類,就直接給我去跳河,下輩子投胎當畜生還比較快!」連海聲往右邊河道一指,吳以文就縮起腦袋。



  枉費他聰明一世,底下卻是這麼個不成材的東西!



  「老闆不要生氣,醫生說放輕鬆身體才會好起來。」吳以文心虛勸著。




  「華杏林是不是叫你帶我出去透氣?」



  「是,老闆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連海聲繃緊臉沒有回答,有時候,他實在猜不透店員的想法,那麼衝動卻又包含各種考量,專屬於他一人。



  「你去撞壁,我就很好。」



  「老闆──」



  有時候他會忘了痛恨這個世間,想起人生最低潮的時候,曾經牽著一個很小的孩子,帶他去看牢籠以外的風景。



  華杏林問:報仇,還是照看他長大?二選一。



  他到最後關鍵,還是鬆了手,沒有正式和林家決裂,也沒讓林和家代他去死,他花了五年調查企業中有誰和當初的禮堂爆炸案有勾結,最後也因為那些董事笑著關心他的小店鋪和那孩子,什麼也沒做。



  他汲汲營營五年多,卻一無所成,反被將下死棋。



  「文文。」



  「老闆,什麼事?」



  深藏在心裡多年的那句話,連海聲終究沒有說出口。



  後方一台黑色重機疾速追趕而來,並馳在銀色機車左方;更遠的後方,隱約響起警車的鳴笛聲。



  「嗨,大美人,又見面了。」殺手扶著鮮血直流的腦袋,熱烈向店長打上招呼。「背叛自己故土的人怎麼可能找到棲身之所?你會失敗,就是你太相信別人了。」



  連海聲叫吳以文甩開神經病,但殺手卻始終黏著他們不放。



  「我這裡有所有同意謀害延世相的人員名單,還有主謀的名字。你找了那麼久,應該也沒有我手上的名冊詳盡。」殺手晃了晃手中染血的文件,連海聲狠瞪過去。「我說過,我會幫你,怎麼不信我呢?」



  「你想要什麼?」



  「我想把遊戲玩完。」殺手像稚子那樣笑著,單手舉高文件。「問題六:報仇和那件垃圾,你選哪一個?」



  「你再叫他垃圾,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連海聲咬緊牙,扶著吳以文肩膀,在高速的機車上搖晃起身。



  「文文,聽著,這是我教你最後一件事。」



  吳以文不敢慢下速度,深怕一個不穩,店長就會失足跌落。



  「人生在世,想要什麼,拚了命也要伸手去拿!」連海聲一把掐住殺手手中的牛皮信封,即使雙腿顫抖不止,手指抓物的力氣卻堅定如石。



  殺手非常失望。



  「什麼嘛,你還是把垃圾丟了,沒創意。」殺手只消伸手一推,就讓店長重心失衡,從機車後座摔下。



  連海聲緊抓著文件,他苟活五年來,就是為了一個水落石出,他終於能給她一個交代。



  然而,他眼前卻撲來一個熟悉不過的人影,吳以文奮不顧身抱緊他。



  他毫不猶豫把這個笨蛋扔下,店員卻還是不離不棄,像店長所說的,想要就得拚了命地抓進懷裡,用血肉之軀保護著。



  「笨蛋……」連海聲一失神,手中的文件鬆開,白紙飛得滿天都是。



  墮入黑暗之前,他只感受到下墜的失重感,與壓在心口上的溫度。







  他睜開眼,耳旁有流水聲,底下則是刺人的草地。



  「痛……」連海聲撐著快要散架的骨頭起來,身上只有右手肘破了點皮,沒有其他外傷。



  隨後,他想起另一個人。



  他抬起頭張望,遠處,有一抹白倒在銀色機車旁,無聲無息,毫無動靜。他心頭一涼,不顧仍然麻木的雙腿,急忙起身趕到男孩身邊。



  吳以文緊閉雙眼,額頭滲出斑斑血絲。



  連海聲退開兩步,不敢再靠近,不敢去確認他負面的猜測,也不敢碰觸。



  「小銀二號,太好了,你沒事。」男孩抱著愛車,用臉蹭了蹭把手,繼續休息。



  「啊?」店長有種被愚弄的感覺。



  「好在有祈安哥保佑。」吳以文微睜開眼,調整一下車把綁著的玉佩。「他果然是貓咪大仙派來的使者……老闆,為什麼踩我?」



  連海聲臉上冒出一根青筋,後頭有兩根,吳以文還一臉無辜望著店長大人,於是店長又補了兩腳下去。



  「老闆,會不會冷?」吳以文看出連海聲被風吹得瑟縮,趕緊解開領扣。



  「你身上不就一件制服,不准脫!」店長快被店員氣死了,真想把那顆笨頭扭掉。「你躺在這裡裝屍體很有趣嗎?笨蛋!」



  吳以文還是老樣子,什麼話都說不清楚。連海聲不知道的是,當他們摔在河堤岸,機車也甩出公路,殺手還在上頭虎視眈眈。吳以文護在昏迷過去的店長身前,說什麼也不肯讓開。



  等連海聲發現男孩站立的姿勢不對勁,才知道他把左腳摔得脫臼,要是再倒楣一點,說不定連脖子也摔斷了。



  「亂來,要是沒命怎麼辦!」



  「老闆,不會死在你身邊,很髒。」



  連海聲看著吳以文討好般向他保證,毫無自覺話裡的不正常,那張清秀臉孔還是像人偶一般,沒有任何活著的表情。



  如同華杏林所說,他的病,根本沒有好起來……



  亮光向兩人掃來,警方的人馬來到河堤,正要搜索被匪徒挾持的被害人。聞訊趕來的吳警官抓著手電筒,把刺眼的燈光用力照向吳以文,害店員雙眼難過得睜不開。



  吳韜光觀察好一會,判定一大一小都沒有生命危險,順手把西裝外套脫下來套在連海聲單薄的肩上,看店長整個人連頭都縮著,可見一定很冷。



  「你也太慢了吧?」連海聲冷淡地說。



  「二十個埋伏,花了點時間。」



  連海聲才知道自己怪錯對象,吳韜光一直盡全力保住那間店的安全,如同他所承諾。



  「你不用擔心我,我是不死之身。」吳韜光挺起胸膛,和店員一樣,都會一臉認真說著自以為是的蠢話。



  「誰管你去死?有空就去給他擦藥,腳也有問題。」連海聲推開吳韜光,要一個人去靜一靜,沒想到才轉身就被吳警官拉回來。



  「你在哭?」吳韜光實在訝異,他還以為這個人血是冷的。



  「誰在哭?哭屁!」連海聲帶了絲啞音吼著,甩開對方的手臂,避開所有人,獨自走向泠泠河邊。



  店長遠去之後,吳以文低頭下來盯著自己的手指,許久都沒有其它反應。



  吳韜光去和同仁弄到一罐外傷藥膏,看也不看就攢住吳以文兩隻手腕,沒給他機會閃躲,接著用力把藥抹上傷處,為了抹均勻還不停拍打著。



  吳以文額頭都被打到腫起來,吳韜光才收手,傷上加傷。



  「接下來,腿。」吳韜光視線往下掃去。



  「師父,腿很好……」店員發出常人不易察覺的小動物哀鳴。



  掙扎無用,男孩被師父大人按在草地上,實行祖傳的接骨術。沒有保險、成功率不高、而且非常痛。



  等吳以文半癱在地,吳韜光才補了一句「沒事就好」。



  吳警官看店員又發呆似地望著店長的背影,在他腳邊蜷成一團,不敢過去。



  「以文,女人總有幾個日子比較神經質,你要讓著她們,不然她們悶到內傷會早死,到時候就沒人幫你作飯洗衣服,很麻煩。」這是吳韜光的經驗之談。



  「師父,老闆有雞雞而且不會煮飯。」



  「嘖,我老是忘記他是男人。」吳警官說了會被店長暗殺的話。可是看那頭長髮映著河水波光在風中飄著,十個人會有九個以為那是寂寞的美女,剩下一個則是看作寂寞的女鬼。



  「師父,可以帶老闆回去休息?」



  「去吧,這裡有我罩著。」



  雖然吳韜光覺得吳以文溫順地待在他身邊,還說上一些話,這種平靜的相處相當難得,還是把他趕去連海聲那裡。



  而吳以文戰戰兢兢去找店長,連海聲冷眼掃來,劈頭就一頓打,又敲又捏。古董店法條中,當店長想揍店員洩憤,店員就必須乖乖給他欺負。



  「你這個死小孩!」



  「對不起,老闆。」



  「你是想害死我是吧?玩什麼逃難的把戲!」連海聲知道自己不該答應,本來就沒必要把吳以文捲進來。



  「對不起,老闆。」



  混亂中,吳以文突然被緊抱一把,隨即放開。連海聲繼續推著店員的笨腦袋,有一下沒一下推著,似乎打累了,也打不下去了。



  「你差點嚇死我,怎麼不去死一死算了!」



  這是氣話,因為店長緊緊掐住店員的頭,半點也沒有要人自我了斷的樣子。



  「所以,保持距離不是因為噁心?」吳以文抬起半隻眼問。



  「你這顆腦袋到底在想什麼?我都養了你五年了,我會把誰留在身邊五年!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吳以文看著連海聲氣到牙關發抖,斗膽把臉靠上店長的指尖。



  「老闆,對不起。我帶老闆走,其實是想死在老闆身邊。死在你身邊,老闆就不能把我丟掉了……」



  對男孩來說,世上比「死」還可怕的事,莫過於「遺棄」了。



  連海聲半捂著美麗臉龐,不想讓店員看見他此刻的表情。



  「真想把你踢進河裡,我又沒有要走,你發什麼神經?」



  「真的?」吳以文直直望著連海聲。



  「真的!」店長就算千百個不願意,還是決定勉為其難再待一段時間,再思索下一盤棋局怎麼開始。



  「可是,延世相還沒找到。」



  「你覺得人還活著?」



  「我只知道老闆之前對林姓者說的,全是謊話。」



  連海聲嗤笑了聲,店長說謊功力爐火純青,也只有笨蛋店員看出來。



  「這世上最討厭的生物就是林家出產,怎麼能讓他們好過呢?」



  不得不說,店長在思索作奸犯科的時候,笑起來最明媚動人。



  就在所有林姓者打了個大噴涕的同時,林家最大的叛徒搭著專屬的黑色轎車來到河堤旁。一下車,隨行的林家侍從無不恭敬行禮,而林和家只是笑笑,溫和請他們把事情原委回去稟告給大當家。



  警員上來盤問男子,林和家溫柔似水地說:「我來接老婆和小孩回去。」



  他是這麼誠懇而謙和,使得在場眾人除了納悶的吳警官,全都相信他深情的謊言。



  警方比向河邊的店長和店員,林和家眼睛一亮,拐著傷腿,快步走去兩人那兒,確定美人和小朋友都沒有大礙,他才卸下心中的大石。



  「海聲,林家和天海聯手把那些人驅逐出境,應該不會再回來了。不過他們會走得那麼快,主要還是闇拿機關槍去掃射他們,使他們元氣大傷。我實在不曉得殺手到底為誰做事。」



  「嗯。」不管是敵是友,連海聲以後有機會還是會幹掉那個瘋子殺手。



  「沒事了,只要有我林和家在的一天,不會再有人敢傷害你。」



  「和家。」連海聲款款喚著,「有你在真是太好了,你可以靠過來一點嗎?我有些冷。」



  「當然。」林和家大步邁向他的連大美人。



  然後噗通一聲,店長把林家前家主踹進河裡。



  「呼,解了一口鳥氣。」連海聲覺得心裡好過多了。



  「海聲,水好冷啊,我腳受傷不能游泳,救我、救我!」林和家在只有半人高的河水裡大聲呼叫。



  連海聲視若無睹,聽而不聞,只把右手往吳以文面前晃晃。



  「走,回家。」



  吳以文緊抓住店長的五指,不知道是不是順風的關係,回程的腳步是以往不曾有過的輕快。




 

   一回到古董店,店員又是泡茶又是煮晚飯,把店長伺候得服服貼貼。店裡點上鵝黃小燈,亮起暖暖光輝。即使空蕩水晶櫃看起來有些寂寥,但只要店長在,這間小店不用多久就會恢復以往的美麗。



  林和家被送回來的時候,連海聲正在挑魚刺,白玉長筷抿了點魚肉入肚,又意興闌珊挾了幾粒白飯。



  而吳以文在旁邊添茶又上菜,不停在店長身邊轉來轉去。林和家記得林和簷有隻從小養大的貓,看到好久不見的主人也是同個反應。



  「站好!」連海聲一聲令下,吳以文就在櫃台旁邊待命,只是一雙眼還是不停眨呀眨地。



  林和家很想去摸摸店員的頭,可是又怕被咬傷。



  「海聲,你的大門我打電話叫楊師父來修。他說早猜到你們店又會出事,有多準備兩片門板,一下子就裝好了。」林和家光是聽裝潢師傅的供詞,就知道這間店有多麼不平靜。



  連海聲舔了舔筷尾,沒說謝謝,也沒理人。



  林和家遠遠站在門口看店長用餐,看那張漂亮臉蛋漸漸紅潤起來,只要他沒事就覺得一切安好。



  「你可以滾了。」連海聲受夠那溫水似的視線。



  「不要。」林和家賴皮說道。



  店長在嘴邊咒罵一聲:「文文,賞他碗飯吃。」



  就算店員拿了貓食盆過來,林和家還是認為這是天大的恩賜,趕緊把握機會,坐到店長對面的彩几上,和美人共進晚餐。



  「腿,沒有廢吧?」連海聲漫不經心問著,輕啜一口溫茶。



  「你放心,我會去做最好的治療,很快就會好的。」林和家笑出一口白牙。



  「誰擔心你?我是在確認林家的報應大不大。」



  「這裡不該有的東西,我全叫人清乾淨了。短時間之內,我能保證林家不再來叨擾你們清靜。」林和家拍拍胸脯,大口嚥下香酥煎魚。



  「你還是捨不得自己老家嘛!」連海聲刺了一句,並且發現吳以文端來第四道菜還是魚料理,瞪向收盤子的店員。



  林和家撫摸著紅漆木筷,溫潤的眼垂下三分。



  「對不起,那畢竟是我出生、成人的地方。」



  「早知道你這廢物不能成事。」



  「對不起。」林和家嘴角還是彎著笑,可是眼角已經掉下淚來。



  連海聲碗筷一摔,跟店員說他不吃了,桌上的東西全給他收走。



  「哭有屁用!」死到臨頭也絕不掉淚的店長,生平最痛恨男人哭,只有懦弱的人才需要眼淚逃避。「你現在給我回去南洋,當好你的傀儡總裁,下一季我要看到至少5%的成長率。你大哥要是打電話給你,就叫他去死!老子現在就是你頭頭,此外不要給我做多餘的事!」



  「對不起,我只是恨我自己沒辦法為阿相報仇……」林和家無法抑止哭泣,想說的話一經過哽咽的喉嚨全變成破碎的字句。「雯雯和阿相都走了,要不是你出現在我身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連海聲把右手纖長的五指握成一個拳頭,毫不客氣往林和家的傷疤臉招呼過去,林和家一邊哭著,一邊慌忙躲開。



  「不准閃,我要打醒你這個白痴!」



  「你只是純粹想揍我而已!」林和家非常了解店長的為人。



  「文文,抓住他!」連海聲大喝一聲,吳以文立刻架住林和家的雙臂,讓人插翅也難飛。



  林和家哆嗦閉上眼,挨了一拳之後,再吃痛睜開眼。連海聲很近地挨在他面前,長髮都撓到他的脖子內側。



  「好醜,離開之前,去找杏林治一治。」連海聲用力拉扯林和家燒成鬼樣的半張臉皮。



  「不要吧,要是小杏姊姊把我整成女的該怎麼辦?」林和家對華杏林的印象就是白袍女醫師總有一天會毀滅世界。



  連海聲嘴角抽了一下,然後又甩了林和家一巴掌,很輕很輕。



  「快滾。」店長一彈指,店員就放開身價無限的人質。



  「海聲,我想帶阿相的骨灰回南洋安葬。」林和家誠摯請求。「我會在旁邊放很多精緻的小玩意,瓷具、茶器和玉石,就像你這間店一樣。還有雯雯試穿婚紗的照片。」



  「很好,把你那些小玩意和那女人的照片全送來我這,骨灰拿回去。」連海聲公然敲詐死人東西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海聲,你知道阿相沒死的流言最早是從哪裡傳出來?」



  「不就你那張嘴?」連海聲對這案子已經沒什麼興趣。



  林和家笑著搖搖頭:「這裡大公司的老大們都說,這幾年有一個精明幹練的掛牌律師,總是一針見血點出公司裡的弊病,精準分析未來十年的發展趨勢,也有能力扭轉眼下的逆境,就像當年的延世相回來一樣,而且脾氣也一樣糟糕。」



  店長哼了兩聲鼻音。



  「我還知道,阿相吃到喜歡的菜色會舔筷子。我在南洋沒見過,今天總算見到了。」林和家深吸口氣,把五年來的疑惑一口氣問出來。「海聲,你是阿相的孩子對吧?」



  「會有相似的辦事手法和生活習慣只是我跟延世相系出同門,經過同一套訓練。」連海聲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兩手把身旁的男孩拉過來,推到林和家身前。「而且,延世相的孩子不是我,是他。」



  「老闆?」吳以文怔怔往後看向店長大人。



  「以文,你不是想知道誰是你親生爸爸嗎?」連海聲的嗓音多了分柔情。「我知道這消息對你來說太突然了,說不出話來也沒關係。」



  林和家慎重地重新打量吳以文,激動得無法自已,伸手去摸男孩的臉,小心翼翼把他捧到手心上。



  「對不起,我沒有保住你爸爸。我是他這世上最好的朋友,你要什麼,我都會補償給你。」



  「我什麼都不要。」吳以文淡淡望著他,眼珠像水晶一般清澈。



  林和家看著這名平淡如水的男孩就這麼決然放棄一切,心中不無感動。



  「只要你剁雞雞。」吳以文認真說道,林和家驚聲尖叫。



  「海聲,你寶貝雖然長了一副無辜的臉,可是說話好狠毒呀!」



  店長卻給了店員讚賞的眼神。



  「和家,你就切了吧,我好想看林家絕後呢!」連海聲笑得開懷,鳳眸都瞇成一條漂亮的彎。



  傳言古董店住著妖孽,林和家今日見識到,所言不假。



  「叔叔能不能有別的選擇?」林和家祈求般摸著吳以文的軟髮。



  店員搖頭。



  「拜託,不然我下半生就注定抱著男人的殘缺過日子了!」



  店員搖搖頭。



  「拜託,我真的很喜歡你老闆!」林和家微蹲下來,抱著吳以文搖。



  「這跟你要不要自宮有什麼關係!」連海聲聽了就火大。



  良久,吳以文才開出真正的要求。



  「不要帶老闆去南洋,老闆身體不好,每次回來都生病。」



  林和家向看連海聲,店長別過臉去。



  「抱歉,我都不知道。我會盡量避免讓他舟車勞頓。」林和家順著髮絲,從吳以文的耳際緩緩撫到頸側,想要看出一絲和好友相似的地方,但實在沒有。「聽海聲說,你是個很好的孩子。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我想知道延世相的事。」吳以文再索取一些贈品,就像買菜附蔥那樣。



  「這是當然。」林和家看著男孩的眼睛說。「你爸爸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從來不向人低頭,總是明白自己要走的路。他身邊有個女人,也是很好的女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問他能不能一起娶雯雯,他當大丈夫,我當二丈夫,不行房也沒有關係,只要讓我做他們的家人……」



  「別教小孩子奇怪的觀念!」連海聲吼了聲,但也沒阻止林和家說下去。



  林和家繼續抱著吳以文的肩膀,疼惜地抱著他。



  「阿相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是你想要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你想要權位還是財富,甚至是林家,我都會雙手奉上,只要能彌補你一絲缺憾。」



  「林和家,記住你所說的。」連海聲從口袋裡抽出返程的機票,「林家也差不多要派人把你綁回去,我命令你即刻離開。」



  「嗚嗚,海聲,你寶貝身材真好,抱起來好軟好暖和喔!」林和家卻捨不得放手,吳以文也呆呆地給怪叔叔抱著。



  「給我去死──!」連海聲勃然大怒。



店長生氣撥打電話,沒多久,外面就來了兩名藍衣的彪形大漢,進來抓了僅次林家大老爺的小老爺到車上,押送到目的地機場放生。



  林和家和他的那張吵死人的嘴離開之後,古董店終於恢復寧靜。店員問店長要不要續晚膳,店長不要;要不要吃藥了?店長也不要。



  最後,吳以文還是端來溫開水和藥丸,連海聲也只能嫌惡地吞下去。



  「我要睡覺了,你這個笨蛋也快點去睡。」



  「老闆,還有一件事。」



  連海聲站在櫃台前,打下第一個哈欠:「說吧。」



  「那就冒犯了。」吳以文大步向前,把連海聲整個人壓在核桃木桌上,長髮散成一片,而店長不驚不恐,只用鳳眼瞪著貼在他身上的男孩子。



  「造反呀?」



  等吳以文伸手往他右眼碰觸的時候,連海聲才著實一驚,把脣抿得更深了。



  店員從那隻漂亮眼眸細細挑起一片純黑色的薄膜,等店長重新睜開眼,右眼竟然如大海一般蔚藍的瞳色。



  吳以文退開兩步,鄭重向對方屈身行禮。



  「久仰大名,延世相先生。」



  經過這一個月的尋人,連海聲終於忍受不住,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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