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傷害到我幼小的心靈,所以有件事我就故意不告訴他。
因為阿夕的關係,我認識許多公會的法師,他們比常人特別,但對於這個世界,許多事還是力有未逮,並沒有常人想像中的全知全能。如果還有人在他們之上,可以把之於他們的棘手問題輕易解開,比特別的人還要特別,那就會成為「傳說」。
傳說中,那個家族世代單傳,一定生男的,而且百分之百美少年。偶然在水中撈起迷失的魂魄,對受難的女子無法視而不見,我說救命之恩,他說不足掛齒。我還記得那副陳舊的細框眼鏡,笑起來就像個孩子。當我下定決心要倒追的時候,他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謙謙君子,美人好逑。
下班之後,我跟老王說要趕著回去,出公司門卻打電話給小草說阿姨要去散步,請他們照顧小熊。
(這是當然,小殿下就是我的乾兒子。之萍姐,要下雨了,快點回來喔。)
家裡剩小草和琳琳在,香菇和格致都得回家和家人報備。小草的母親改嫁,繼父對他不好,繼兄姊長他幾歲,還會帶人到學校去欺負他,他總會怨嘆為什麼他媽媽不像我出去獨立工作,他就不用寄人籬下,忍氣吞聲,回神過來又拜託我別告訴阿夕,不然他的陛下一定會認為他沒有用處。
我看過阿夕學校的問卷調查,人氣第一名,不用說,就是林今夕;香菇有一群對肌肉美的死忠粉絲,格致也是榜上有名,而身為學生會副會長,小草的支持者也是成山成海,但他不覺得哪裡有值得誇耀的地方,都是沾了阿夕的光。
昨晚琳琳說他百害無一利,他才會異常激動。他大概是覺得被拋棄的父親很沒用,懦弱的母親也沒用,所以自己也一無是處。
我能做的不多,每次見到他多誇他兩句,「太棒了」、「多虧有你」、「陪阿姨吃飯,等一下一起去挑阿夕的禮物」這種家常話多說幾次,讓他多點自信,笑起來才會更加好看。
我總會想,這社會不是富足了嗎?為什麼還是有那麼多好孩子沒有被人疼愛著?我很慶幸撿到兩個寶貝,但也會想如果時間真能重來,我這一輩子寧可孤身一人,也不希望他們受到傷害。
雨滴落下,我抽了抽鼻子,看著周遭來來往往的傘面,努力思考兩秒,我,是不是迷路了,這裡是哪裡啊?
這種時候就是要叫阿夕來接我啦,可是,我的心肝寶貝手機一直不通,逼我面對他失聯的事實。
前面一陣騷動,有一對情侶包圍一個小男生,我不分由說,趕緊湊上去看熱鬧,那對男女不像正常職業的人,在騎樓打情罵俏的時候,女方不注意踩到小攤販的手工藝品,東西全壞了,小男生要他們賠錢。
應該要賠呀,但高大的男方卻推了小男生一把,小男生往後踉蹌一步,腦袋默默垂下,好不可憐。
「這些爛東西,哪值幾毛錢!要錢,好啊,賞你個五百!」男人舉起巴掌,女人咯咯笑著,而我腦子一熱,衝過去拉住男人的手。
「打小孩,爛雞雞!」這是我爺爺說過最狠的話語,跟我老母、死老頭老師那種教訓不一樣,某些人就是選擇欺負弱小的孺子,一副理所當然。
旁人看我出聲,也跟著制止男人的粗暴,才讓他鬆開男孩的衣領。
「會死喔。」
男孩低低說了一句,我怔了下,男人以為對方在詛咒他,又是一陣破口大罵。
「那一槍開得魯莽,從百會穿過,腦漿從頭頂噴灑開來,黃的白的紅的糊成一片,你大叫著:『救我!』,但很遺憾地,沒有人會救你;你很痛,痛得發狂,但是沒有人在乎你的死活!」
男人被三個路人架住,才沒憤怒扭斷少年的頭,而另一邊的女子趁我不注意,鮮紅的指甲刮上少年半邊臉頰,讓那張白淨的臉龐添了三道紅痕,還滲出幾絲血,實在太暴殄天物。
「妳罹患後天性免疫缺乏症候群,還打算做這行下去麼?」男孩抬起頭,一雙琉璃眼珠如天上的星,嘴角微勾起,搭上他臉上的傷,特別讓人感到怪異。
「你說什麼?」女子拉高音叫道。
「妳有愛滋病,還要繼續賣淫麼?」少年咧開笑容。
我大叫一聲,在人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抓著少年拔腿就跑。我已經是旁人公認的愛找死,偏偏有人比我更上層樓。
我們跑離案發現場好一段距離,等我確認安全,才放開人家的手,在電器行前的遮雨棚喘口氣。我跟他都淋了些雨,他鬆軟的瀏海都垂到眼間,也不理會,只是抱著懷裡被蹧蹋的小東西。
我拿面紙擦乾他的臉,再上了藥膏,好一會,他才有別的動靜,怔怔看著我,好像到現在才發現保護他的英雄是溫柔美麗的林阿姨。
「生氣啦?」我問他,看他上次被揍得半死也沒多吭一聲,剛才卻顯得失態。
「很生氣呢!」他笑了,完美無缺,完全不像個被害者。
「你怎麼一次比一次落魄?」我看著他,他也歪頭回看我,眼睫輕輕搧動著。
糟糕,真是超級誘人!小男生的極致就是要這樣啊!
「常有人這麼說。」
「你出來擺地攤啊?」我指了指他懷裡的貨物。
「是呀,我又被公會封殺了,沒有許可證,沒辦法做事。」
「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你?」
「因為我炸掉公會首長的工坊,再把他白髮變成綠色的。」他嗤嗤笑著,有種惡作劇得逞的意味。
「哎呀呀?」暴力是不好的,而且他絲毫沒有懺悔的意思。
「可是,人家張天師不是道士的龍頭老大嗎?」
「是道士們的老大,不是陸家的,陸家的頭頭現在可是在下。」
「你老爸聽到絕對會很傷心,小安安。」我有感而發。
「天平夫人。」
「什麼事?」
「妳不應該再來見我,但又為何而來?」
「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
「我是知道,但從妳口中問出,就要有償還的打算。」
「還什麼?」我還是先來議價好了。
「妳不必擔心,我跟阿七討就好了。」他燦笑道,我連連揮手,克制自己不要被美色迷惑。
「是我欠的,不可以母債子償。」我鄭重聲明,誰都不准動我的寶貝。
他才張口,我又趕緊補充。
「也不可以叫阿夕還。我這裡,不還有一條命嗎?」
「夫人,妳這是強人所難。洩露天機的代價大概等於阿七那把刀。」
小朋友,你覬覦的東西很明顯嘛!
「你知道小七在哪裡嗎?阿夕呢?」
他合上雙脣,只是對我笑笑。
「只能問一個。」
「他們沒事嗎?」
「還活著。」
他大方承認,足以讓我鬆下好大一口氣。
「妳選好了麼?」
「還沒有,不過我想知道小七的下落。」
他笑了笑,好似已經料到我會說什麼,整個人從櫥窗退開,電器行整排的電視機一同播報今日頭條晚間新聞。我看到女孩的照片被定格在螢幕上,雖然照片的年紀小了點,但我還是認出來那是小七的小糖果班長。
字幕寫著──唐家千金遭綁票,重金勒索,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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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一寫完稿就發文,後來發現這樣不行,會一直蟬聯錯字王的寶座。
於是我收起來,看了又看。
沒錯嘛,很好很好。
算了,不要自欺欺人,我就是個看不見自己錯誤的傢伙,歡迎指正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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