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裝作不知情,又回到臨時搭建的帆布棚子。

 

 

 

  村長一家突然熱情起來,中飯準備得特別豐盛,宰雞宰鴨,吃得喪思滿嘴油水,喪門有種待宰牲畜的錯覺,而陸祈安拿筷子戳了戳滿桌的肉類,白飯只扒了兩口,就罷食,不吃了。

 

 

 

  「祈安,你就是挑嘴,讓你哥哥們傷透腦筋。」喪門在危難中,不忘糾正友伴的生活習慣。

 

 

 

  「喪門,我是出世之人,應該素潔其身。」陸祈安老成說道,喪門壓根不相信這般宗教性言論。

 

 

 

  「你大哥原身就是植物,最怕人們滿口他同伴的屍體還沾沾自喜。你的行為不過是蹧蹋食物,把牠們的死亡廉價化。」

 

 

 

  在年幼的喪門眼中,會動與不會動的生物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他曾經也覺得為了延續生命機能去攝食其他的生命是不公與殘忍,絕食明志。他爸媽勸了半天都不聽,然後陸祈安帶了顆肉包來找他,知道他沒吃午飯,分了一半給他。

 

 

 

  喪門想都沒想,很開心地吃下去了。

 

 

 

  人要是不吃東西,就會死掉,死掉就再也見不到他的好朋友。那麼,喪門決心當個卑鄙的人類,和陸祈安一起長大。

 

 

 

  「總之,你只不過是偏食罷了!」

 

 

 

  「喪門,你又打我。」陸祈安揉著紅腫的手背,好不委屈。「好吧,他們在肉裡頭下了藥。」

 

 

 

  喪思一口飯菜哽在喉頭:「祈安少爺,這種事你要早點說嘛!」

 

 

 

  「可是你們不吃的話,他們會懷疑呀,這樣我不好行動。」陸祈安眨了眨眼睛,俏皮可愛。

 

 

 

  「有道是千年的狐狸,萬年的禍水。」喪思在心中唸了個佛號,不過可能連佛祖也治不了眼前的小鬼靈精。「哎喲喂,是什麼藥,不會是瀉藥吧?伯伯老了,肛門受不了啦!」

 

 

 

  「是春藥。」陸祈安歪著腦袋解答。

 

 

 

  「我苦囉!」喪思臉色大變,某種程度來說,也和肛門有著難以割捨的關係。

 

 

 

  「爸爸,什麼是春藥?」喪門仰頭問道,喪思為難地摸摸兒子的笨頭。

 

 

 

  「就是啊,你阿爸和阿母老是老了,但還是有那方面的需求,我們就會在辦事前吃點偏方,讓彼此像年輕時一樣勇猛。」

 

 

 

  喪門純潔的眼中滿是問號,喪思也覺得現在不是解釋的時機,深怕等一下他的寶貝兒子就會被抓去「教育」一番。

 

 

 

  「伯伯,我以後會教他。」陸祈安微笑保證。

 

 

 

  「四少爺,那就麻煩恁了。」喪思鬆了口氣。

 

 

 

  「你們在說什麼?」喪門討厭這種神秘兮兮的感覺。

 

 

 

  喪思又摸了喪門的頭,這樣蠢的兒子就算長大成人,想必也還是被他們耍著玩吧?人生真值得期待。

 

 

 

  「我覺得腦子開始昏了,祈安少爺。」

 

 

 

  「那就先去睡吧!」陸祈安溫柔出聲,喪思恍惚站起身,選了棚子一角,便躺下去,不一會就呼聲大作。

 

 

 

  「我怎麼沒感覺?」喪門不太明白藥效的選擇性。

 

 

 

  「喪門,你還沒發育呀,男孩子成長會稍慢一些。」

 

 

 

  陸祈安伸手往喪門臉頰捏了一把,指尖不經意拂過喪門的耳畔和脣角。喪門不明白友伴動作的涵意,只覺得陸祈安眼中的笑意很深,他比他更明白這個宅子裡發生了什麼事。

 

 

 

  「祈安,你不可以去睡水妹的床。」

 

 

 

  陸祈安眼睫搧了下,似乎訝異於喪門莫名的堅持。

 

 

 

  「可是長夜漫漫,何處才是我的歸宿?」

 

 

 

  「你可以睡我旁邊,我會抱著你,不讓你滾下床去。」不管是陸家還是喪家,一直都是這樣,喪門不覺得他有說錯什麼,惹得陸祈安嗤嗤笑著。

 

 

 

  「喪門,你好可愛。」

 

 

 

  這句話喪門就聽得懂了,痛打亂說話的友伴。

 

 

 

  村長捧著飯後甜點過來,發現喪思睡了,低嘲一句「老頭子」,又笑臉吟吟看向兩名璧玉孩子。

 

 

 

  「等晚一點,叔叔再帶你們去玩好玩的遊戲。」

 

 

 

  喪門不由得抓緊陸祈安的手,僵硬地讓村長撫摸他們倆的臉龐。

 

 

 

  村長不捨地離開後,喪門才敢正常呼吸,他再傻也知道那人的心思不正常。

 

 

 

  陸祈安安撫幾聲,拉著喪門到燒金紙的鐵盆邊,把盆底的紙灰抹在喪門臉上,讓喪門那張端正的臉龐只露出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祈安?」

 

 

 

  「噓,我給你上咒,別說話。」陸祈安仔細用小指在喪門佈滿紙灰的臉上寫下咒文,再覆上另一層紙灰。「你今晚當我的轎夫,轎夫不必太好看,否則會被當作嫁妝。」

 

 

 

  喪門聽話地閉緊脣,讓陸祈安把他裸露出衣服外的肌膚全擦得黑抹抹一片。

 

 

 

  這事非常費時,待完工時,太陽已經西斜在地平線上。

 

 

 

  「再來呢,喪門,你幫我拿鏡子。」

 

 

 

  喪門端著金箔貼製而成、本是陪葬用的「銅鏡」,看陸祈安低身褪下外褲裡褲,再脫去淺藍色的上衣,一絲不掛站在他面前。

 

 

 

  喪門緊張地查看四周,棚子外可是有意圖不軌的變態,因為不能開口而發出「嗯啊」聲提醒陸祈安快點把衣服穿起來。

 

 

 

  陸祈安聽話穿起衣裳,卻不是原本的那套,而是要當作死者壽衣的大紅禮袍。那袍子穿在陸祈安身上特別合適,尤其是它的紅色,把氣質清雅的他襯出另一種風情。

 

 

 

  他又拿起古製的胭脂水粉,把眼角抹出兩彎月牙勾。喪門母親不化妝,所以他是第一次看到女子是怎麼裝扮,但裝扮的人並非女子,是他的同年好友。

 

 

 

  陸祈安本就是一個脣紅齒白的漂亮孩子,當他抿住紅紙,讓脣染上一層艷紅,看起來幾乎就像是個女人。

 

 

 

  對,女人。喪門不知道為什麼會把陸祈安聯想到那裡去,明明只有發育成熟的女性才會被這麼稱呼。

 

 

 

  陸祈安再拿過紅頭蓋,把它覆在臉上,卻又調皮揭起一角。

 

 

 

  「喪門,要不要掀掀看?掀了就是你的了。」

 

 

 

  喪門在心中喝斥友人無聊的舉動,陸祈安卻一把跳上喪門的背,繡花鞋在他腰間蹬著,要他這個轎夫趕到十五月夜的池塘邊。

 

 

 

  經過這番折騰,天已經黑了大半,兩個孩子藉著夜色遮掩,成功溜出棚子。

 

 

 

  喪門雙手往後緊攬著陸祈安,深怕他一個不小心摔下來,陸祈安倒是輕鬆得很,咯咯笑個不停。

 

 

 

  「喪門,你好像來搶婚的呢!」

 

 

 

  喪門不能說話,只是給陸祈安翻了顆大白眼。

 

 

 

  「我要保住水妹的命,時間緊迫,只能用我做交換。」

 

 

 

  喪門心想:你怎麼知道青蛙神會因為你捨棄水妹這個目標?

 

 

 

  陸祈安卻自豪笑了:「這世上,還沒有我媚惑不了的東西!」

 

 

 

  喪門一直到長大才明白陸祈安禍害的層面有多廣,那些口口聲聲說要殺他的仇家,有八成是因為著魔似地愛上了他。

 

 

 

  他們趕到池邊的時候,明月已經倒映在池面上,照理說這應該會是美麗的景色卻因為池水看來太過幽深,讓喪門心頭不由得一寒。

 

 

 

  「喪門,在這個圈圈等我。」

 

 

 

  喪門被限制站在陸祈安用石子圍起的區塊,但他也沒那麼笨,伸手抓著陸祈安不放,無聲地詢問他要去哪裡。

 

 

 

  陸祈安比了比那池清水,說:「你站在這裡,我下去水裡,就不會迷失方向。」

 

 

 

  喪門實在不放心,他水性也不錯,可以一起去抓青蛙王。

 

 

 

  「聽話。」陸祈安伸手揉了下喪門的頭髮。

 

 

 

  喪門本性乖巧,對於命令式的溫柔口氣,總是沒法子抵擋。

 

 

 

  陸祈安攤開喪門的手,在手掌寫上自己的名字,讓喪門稍微安心一點。

 

 

 

  「這樣,我不論在多黑的地方,都能尋見你。」

 

 

 

  喪門握緊掌心,脣一抿,也抓過陸祈安的右手,依樣畫葫蘆,用指尖往他手上「喪門」兩字。

 

 

 

  這樣,不論陸祈安在多遠的地方,他也能找到他了。

 

 

 

  「哎,真不知道該說你傻還是聰明。」陸祈安忍不住笑了笑。

 

 

 

  祈安,我只是不希望和你分開。

 

 

 

  喪門看著陸祈安往水池一躍而下,那身紅色逐漸下沉,直到再也見不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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