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獲通報,東區有非人者出沒。



  案件附註:今天除夕。



  「帥哥,能不能解釋一下情況!」



  雙馬尾的美少女急急奔跑著,和她同行的道袍男孩也跑得快喘死了。



  少女強烈認為這項粗活會落在小道士身上是因為其他公會的大道士忙著一家團聚,而男孩孤家寡人一個,又欠債累累窮得要命,公會負責分派工作的明之姊姊才會吃定他這一點。



  在寒流來襲的除夕夜工作都還不夠悲情,更慘的是,少女剛才和男孩打賭輸了,必須違背良心叫小道士一整天「帥哥」,不知道以後下地獄會不會被鬼差割舌頭。



  「小小,我今天要吃什錦蛋花!」



  「我不是叫你點菜呀,帥哥!」



  「咳咳咳!」撐了十來分鐘,體弱多病的小道士再也受不了乾燥的冷空氣,劇烈咳嗽,嚇得少女趕緊扶住他的右臂,讓他的重量往她身上靠。



  「最近流行感冒猖獗,你可別染上吶!別人流鼻水、打噴涕,到你身上就演變成流鼻血、休克,一定要特別小心。」



  少女熟練地把藥水往小道士的嘴裡灌入;把衛生紙撕了兩半捲一起,往男孩的鼻間塞,叫他呼吸別太用力。



  一時間,少女覺得自己真是太賢慧了,值得五億元聘金。



  小道士不理會少女閃閃發亮就是要他誇讚的眼神,從懷裡拿出捲軸。他們現在站在城市的中心點,也就是非人者出沒最頻繁的範圍。



  通常妖魔鬼怪會忌憚人多的地方,甚至不太受得了髒兮兮的城市,但這次的對象卻盡往熱鬧的地方湊。只是今天除夕,以往車水馬龍的市中心也只剩下高樓大廈的空殼。



  「據目擊者描述,那是一個紅色外觀,像獅子,四足卻是牛蹄的妖怪。本大爺博學多聞,推測那可能是……」



  「是『年』吧?」少女巧笑以對。



  「誰准妳搶我話的!」



  「唔,這種平民知識我總是知道一些,時機也差不多嘛。」少女很無辜,她不是故意冒犯男孩難得比她強一點的妖魔學領域。「是可怕的年獸耶,你這次有把握成功嗎?反正沒有人被傷害到,你不行的話,咱們就回去吃雞蛋麵吧…不要捏臉啦,痛痛痛!」



  「我見過年,兩三下就解決了。」小道士挺起瘦弱的胸膛,看起來有一點可靠,但少女還是忍不住嘴,問了一個小盲點。



  「誰解決的?」



  「…我四哥。」



  少女苦口婆心:



  「帥哥,你不要再把你哥哥的豐功偉業套在自己身上了,我看了都覺得悲哀,你就是個肉腳道士,一直以來,都是靠著頭上的姓在招搖撞騙而已…痛痛痛!」



  「開玩笑,以前我家五兄弟鬥法大會,都是我贏!」



  少女聽鬼屋說過,四少爺可以一個打上面三個長兄,拔得頭籌後,再到小少爺面前裝死。



  (四哥,看招!)什麼都沒有。



  (哎,小恩好厲害,我死了。)微笑趴倒。



  (嗚嗚,四哥、四哥你不要死…還、還魂術!……)大哭。



  (我又活起來了。)抱著哄。



  少女默默聽著手中的青劍分飾兩角,再看看趾高氣昂的小道士,她突然有股衝動想要摸摸男孩的腦袋瓜。如果能讓他天真無邪玩著一輩子扮家家酒,她什麼事都可以做。



  青劍嗡鳴,少女和小道士立刻斂下笑語,緊盯著從道路孔蓋冒出的白煙,當刺鼻的硝煙散去,紅色的獅身獸現身在兩人面前。



  少女立馬抽開劍鞘,向前刺過一劍,雖然只是擦過,但卻讓她大感怪異。



  「星火燎原!」小道士將紅色火柴擦過他鳳凰花樣的袖扣,頓時小火花像水柱一般噴灑出去。



  少女知道,其實不用喊招式名稱火也出得來,但對於一個以耍帥為志業的高二男孩子,招牌動作和必殺技是一定要的。



  「年」怕火而退開,消失在又濃厚起來的白煙裡。隨即小道士不支倒地,少女只好提著劍起回男孩身邊。



  「帥哥法師,你的MP(魔力)還剩多少?」至於男孩的HP(血量)一直都是瀕臨死亡的紅光狀態。



  「少囉嗦,死亡騎士。為了豐盛的年夜飯,我們一定要打敗boss,獲取任務賞金才行!」小道士掙扎一會,還是爬不起來。



  「不能去樂樂家吃嗎?張阿姨人很好,小小恩又可以跟小樂樂玩,你在又可以緩解樂樂和伯伯之間僵化的父子關係,一舉數得,而且我可以吃得很飽。」



  因為男孩惟一的養父不知所蹤,哥哥們又撒手離家,樂樂看到這枚同年而不幸的借鏡就會反省自己不過是個紈絝子弟,對父親的態度多少會軟化一些。



  「為了陸家的顏面,平時可以白吃白喝,但是年夜飯絕對不能妥協!」



  交涉失敗,少女沒有辦法,只好偷偷想著大魚大肉果腹。



  小道士又從懷裡掏出一顆水紋光澤,和壘球一樣大,照男孩的說法,只要被這顆珠子的光芒照到,任何妖物皆無所遁形。



  「我剛才砍下去,手感不對,像是砍到布料而不是皮甲,而就劍身的振動判斷,那隻年獸,裡頭是空的。」



  「是『東西』沒錯。」



  「什麼?」



  小道士白了少女一眼:「只要不是活物,我都知道。也只有弱小的東西才需要裝神弄鬼。」



  「說的沒錯,就像你…痛痛痛,我的臉~」



  最開始的白煙是從下水道冒出來,他們決定循線追查。少女徒手扳開水溝蓋,叨著吹不熄蠟燭爬著立梯下去,等確定底下沒問題,才叫上面的小道士往下跳。



  「妳一定要接住我!」



  「我死都會接住你!」



  「妳早就死透了,臭僵屍!」



  精神喊話後,男孩才閉緊眼躍下,然後再次發生慘劇。



  「啊,你又抓到我的『捏捏』!」



  「煩咧,誰叫妳兩顆長那麼大,摸慣了也看膩了,誰稀罕!」



  「討厭鬼-!」



  「不然妳要怎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要我娶妳嗎?」



  「……」



  「……」



  「工作工作!」



  「年,年年,你在哪裡~」



  好在昏暗一片,少女覺得因為幾句鬥嘴的話而臉紅的自己,實在太可恥了。



  他們走了一段路,依稀聽到窸窣雜音,像是鞭炮和鑼鼓聲,但微弱得不甚真實。



  是過年的聲音。



  在他們居住的山村還有些年節氣息,但愈往城市裡走,愈是見不到年慶的味道,好像隆冬一直寄居在都市頭上,春天什麼的,有和沒有是一樣的。



  那是一處坍壞的水泥牆,因為較低窪而淤積許多廢棄物的小凹洞,有許多裝飾鞭炮、好彩頭和泡爛的春聯聚在裡頭,最上面覆蓋破爛的彩色布料才讓它們不至於在水位高的時候被沖走。



  鞭炮頭冒出白煙,矇矓中,火紅的年又出現了,對他們張牙舞爪,警告兩人別再靠近。



  小道士拿出珠子一照,那隻「年」就鬆垮倒下,化做那塊破爛的彩布。少女上前拉開彩布,才發現那是一隻「舞獅子」。



  真相大白後,照慣例,小道士要開堂審問了。



  「饒命呀,饒命呀大人,不要把我們送去焚化廠燒掉!」



  「為什麼出來嚇人?」



  一群物品化成的小妖精,瑟縮躲在舞獅背後,只可惜連舞獅本身也在發抖。



  「因為我們造出來,就是為了新年,一定要提醒人們。」



  城市死沉一片,新年換熱鬧景象不再。



  「但人們只想上網和看電視,不需要我們了。」



  習俗衰頹,以新代舊總無可避免,但最大的問題是現代人情感上的疏離,思念比不上舟車勞頓,家人和家族似乎不再是那麼重要了。



  但少女卻認識一個日思夜想,就是希望一家團聚的寂寞男孩子。



  「到我家去吧。」良久,小道士說。「每月初一十五,你們都能在大廳表演,不用擔心場地大小,我家伸縮自如。」



  舞獅大喜過望,又怯生生問道:



  「會有觀眾嗎?」



  「基本數兩個。」小道士把少女拉過來,少女點頭陪笑。



  少女燦爛加碼:「我還會去找其他的朋友過來,你們也可以來我們班上,最近學校靈異現象太多,同學們都不當一回事了。」



  男孩從懷裡掏出線頭,讓比較小的年節道具可以咬著線頭,不用擔心跟丟或是被風吹走,一行大小妖怪就這樣浩浩蕩蕩跟著小道士回去山中古宅。



  「小小,給公會開高價,說我浴血奮戰後才恢復世界和平!」



  「這是詐欺,我不幹!」



  雖然小道士每次都打不過,用口頭勸服,感覺沒什麼斤兩,但能不用兵而折人之兵,大家都沒有受傷,小東西們有了著落,有一個好的結局,比什麼都要來得重要。



  少女忍不住笑,男孩裝作不經意瞥向她美麗的笑臉。



  「沒事啦,說了你一定會捏我臉。」



  「笨蛋。」男孩終於抓到時機,拉住少女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裡。



  少女用空的左手搔搔臉,雖然平時上下學都有牽手,但這種時候總有點不好意思。



  「那個,至少今年有我陪你,你不要太沮喪,也不要嫌棄雞蛋麵。」



  「『至少』和『雞蛋麵』都是多餘的。」



  少女漾開大大的笑容,晃起兩人交扣的手。



  「死亡騎士和帥哥法師闖關成功!耶!」












  少女在新舊年交替的晚上,向天上的星許了願望,沒有告訴男孩。



  希望新的一年某個可憐人可以尋獲他的親親兄長,一共有四個,都是大帥哥,謝謝。



  也希望可以活很久的小小和年年有死劫的小恩能夠永遠、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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