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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睜眼等今早的太陽升起,迎接明媚動人的一天,還特地做了早點。



  我看到小七苦惱地在房間收拾書包,昨晚連作業也沒寫完,今天大概會被老師罵。媽媽滿懷期待看他放學回來,沮喪的可愛表情。我家兔子不管喜怒哀樂,兔子老母都百看不膩。



  而阿夕進浴室前看到我端出煎蛋土司,嘴角抽了下,默默去打理他的服裝儀容。



  小七終於從作業沒寫的陰影走出來了,咯咯,我的頭號實驗品。



  「大姐,豬生了半年也會走了,妳卻一點進步也沒有。」他小口咬著焦黃土司邊,我像平常一樣去捏他的白嫰臉頰,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



  完全沒有反應,我想阿夕學妹可能在網路上買到了不良品。



  阿夕也英俊瀟灑地來到餐桌,今天穿黑格子襯衫,走紳士路線。我不氣不餒,冒著生命危險進行第二次試驗,阿夕卻俐落閃開,狠心不讓媽媽捏捏帥臉。



  他們一臉嫌棄吃完母親的愛心早點,阿夕帶上熊寶貝,小熊還繫上花花送他的彩花領結,媽媽忍不住多蹭幾下,一家人一起下樓。



  格致的車還在阿夕手上,當大兒子低身為我開車門,我立刻被虛榮心擊潰,在左鄰右舍伯母小妹艷羨的目光下,優雅步入轎車內,小七和熊寶貝乖巧又可愛地坐在後車座,充滿上流社會氣息地出發了。



  「媽,妳喜歡的話,我存錢買輛車好了。」



  「不用啦,這樣大家就看不到你騎機車的英姿了。」



  家裡沒什麼錢,我這點小小貴婦喜好,比不上阿夕的新吉他和小七的繪畫班。只是機車三貼要罰錢,有台車的話,一家人就能一起到處跑,每個周末都可以拗阿夕去旅行。



  基於母親優先,阿夕先載我到公司,我一下車就碰上從停車場出來的老王,忍不住為這份巧遇撲了過去。



  「包大人~為民婦作主啊~」



  老王挪動胖嘟嘟的身軀,讓我撲了個空。他和阿夕兩人隔著擋風玻璃,彼此交會的目光迸射出激烈的火花。



  哎呀呀,看起來他們兩個坐下來一起喝茶聊天的日子還有盤古開天地那般遙遠。既然爭端出在我身上,我也只好想出緩和氣氛的辦法。



  「小七,跟王叔叔打招呼。」



  小七從車窗探出腦袋,嘴脣無聲動了兩下,有一點點怕生。



  「叔叔好。」



  「你好,明朝。阿晶常常跟我說你的事情。」



  老王的表現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他總是把「討厭小孩」掛在嘴邊,但真正遇到可愛小朋友,還是有辦法擺出僵硬的親和感。



  「啊,是蘇老師。」提起喜歡的人,小七的欣喜一目了然。「老師有跟大家說他借住在學長家,不用替他擔心,學長都會替他洗內褲。」



  「阿晶那個白癡……」老王扒住臉,咬牙切齒。



  「志偉,你真是個好男人!」我兩手交握,感動望著萬能秘書王。乍看之下老王脾氣暴躁,不好相處,但他其實溫柔得很,總是全心全意照顧身邊的人。



  「媽,我也幫妳洗過內衣褲,每天每天。」



  老王不敢置信瞪著我,我乾笑看向阿夕,有必要大庭廣眾出賣你老媽嗎?



  「我們就別在內褲上打轉了,哈哈哈,兒子們,路上小心。」



  我揮別林家的寶貝們,回頭趕緊小跳步跟上老王的腳步,沿途都有年輕人和我們打招呼,老王沒搭理,身為秘書助理的我就負責笑瞇瞇地回應。



  一進辦公室,我就忍不住跟王秘書提起情書的事,加了不少曲折的情節下去,再省略金鍊子的部分。



  「妳小心一點,你們一家人輪流倒楣,而且任何一個有事會把全家都拖進去,所以妳的曠職日數才會那麼驚人。」



  我竊笑,擔心人家就直說嘛!



  「笑屁,快工作!」



  我還是笑個不停,比平時更有效率處理文件,做到一半,我猛然想起一件重大到不行的要事,抬頭盯住我的山豬實驗品三號。



  我假意去偷懶泡茶,趁著端上茶水,摸了下老王的手背。



  才碰上這麼一下,我馬上收了手,他在審大案子,沒空理我。



  偷看人心的感覺很複雜,像是別人腦袋裡的想法變成自己的意念,和聽人說話完全不一樣,程度上,非常不同。



  即使過了十來分鐘,我還是沒辦法定下心來,可能是偷窺的副作用。



  「妳怎麼臉頰發紅?發燒?」



  「討厭啦,你怎麼一直在注意人家?」我嗲聲回應,老王拿橡皮擦砸我。



  「我會幫妳查查看寄件人的來歷,拜託妳快點幹正事。」



  「我好愛你喔,志偉。」



  「去死!」



  我晃晃金鍊子,享受好久不見的少女情懷,畢竟我已經長大了二十幾年,不太奢望有什麼避風港。



  老王一心想著:我這次,一定要保護好林之萍。





  本來以為得了個寶物,但下班擠公車的時候,林之萍女士徹底嚐到了苦頭。



  雖然說不是不曉得男人腦袋在想什麼,但真正「感同身受」後,才知道我低估他們對肉慾的渴望。我在公車上,搖來晃去,撞來撞去,大家很少想著快樂的事,連帶我都悲情起來。



  好不容易撐到站,我虛脫下了公車,去大樓管理員簽收信件,看看今天會不會第二封情書殺人預告。



  沒收到信,管理員老伯倒是給我了一個沉甸甸的皮夾,眼熟到不行,我記得這是我送給阿夕十七歲生日禮物,皮夾內側有他名字的英文縮寫。



  老伯說是一個女孩子送來的,長得有點槐梧卻綁了兩根馬尾,聲音很嗲,還留了手機號碼、電子信箱和長長一張聯絡用的帳號。



  「妳那個大兒子真的很受歡迎。」管理員說。



  我搔搔頭,有一丁點得意。



  沒有情書,但獲得阿夕神秘皮夾。我回到家立刻打開皮夾扣環,他之前放著花花的相片,分手後送給我,現在到底換上了誰,媽媽我好想知道喔!



  我看了,不住一怔,那張情侶照阿夕吻著的人,年紀比他還小,打破他喜歡成熟姐姐的傳言。他的對象還穿著高中制服,個頭不高,眼睛相當漂亮,好比美玉一般,澄澈乾淨,毫無雜質。



  我的手些些發抖,當初潘朵拉打開盒子大概和我有相同的心情。



  阿夕和小七什麼時候走到那一步,媽媽怎麼都不知道?



  而且兔子的臉頰親親明明屬於兔子老母,阿夕怎麼可以捷足先登!



  我的兒媳婦是小七的話,算一算就少了兩個媳婦兒,許許多多的孫女孫子。我不是歧視同性戀,但林家牧場擴大經營的理想恐怕難以實現,林之萍忍不住悲鳴兩聲。



  這時,來了電話,致電者為小草。他是阿夕得力屬下之一,和我私交甚篤,彼此會背著阿夕暗通款曲。他先向我斯斯文文地問聲好,才進入正題。



  (之萍姊,今夕陛下的錢包送過去了嗎?)



  「收到了,我保證沒有偷看。」



  (……那我先來解釋陛下為什麼放了他和白仙的親密照。)



  「素心,不用解釋,林阿姨什麼都知道。」我是開明的現代女性,絕不會棒打鴛鴦。



  (不,您一定誤會得徹徹底底,那是做給激進追求者的陷阱,白仙自保無虞,而您只是普通人,陛下再怎麼設想周到,也總會有防範的漏洞,希望您能明白他的苦心。)



  「我是阿夕的老母,當然明白他一片真心。」



  小草幽幽嘆口氣,有種朽木不可雕也的惆悵感。



  (這麼說好了,林今夕想放您的照片,可以隨時看著摸著,但怕您被有心人士盯上,只好用白仙充數。)



  好啦,我知道阿夕最愛我了,只是他會下意識選了小七,表示那顆總是緊閉的心房已經把兔子劃進家人的圈圈裡。



  (之萍姊,陛下的防備並非自戀、自大、庸人自擾。最近有個無畏他殺氣的追求者,和龐心綺有點像,都自以為是陛下的紅粉知己。三不五時跑到學生會辦事處,以女主人的身分自居,更可怕的是她還對我和格致暗送秋波,格致都嚇得打電話給謝茵茵,用茵茵關心他的甜美聲音來消毒。)



  「素心,你的意思是?」



  (簡單來說,有花癡纏上了今夕陛下。)



  「是學妹嗎?」



  小草沉默了好一會。



  (她有去騷擾妳嗎?那我立刻過去。)



  「沒有啦,阿姨只是瞎猜。」



  這支號碼是小草打工的地方,一加入身價就百倍上漲的公會機構,成員為道士和法師,他在裡頭升做客服少爺,時薪很好,我不能害他犧牲寶貴的工錢。



  (真的?妳要是有什麼萬一,陛下可是會遷怒到我們身上。)



  「真的。」請相信林阿姨誠懇的聲音。



  (以往不是沒有過這種案例,但這次有人情問題。)



  說到人情,連在商場打滾十餘載的我也倍感棘手,老王的罩門也是這塊,他的決策總是因為總經理的人情問題被迫折成兩半。



  小草又嘆口氣。



  (是阿古的堂姊,叫古莫。大三被二一,重考回我們學校。阿古只差沒給林今夕下跪了,他說他堂姊小時候對他很好,後來就在我們學校被一個古怪的宗教團體招進去,成了虔誠信徒,被家人帶回來以後,言行變得怪異,成天都笑瞇瞇的,即使給別人帶來莫大的困擾,還是非常快樂。)



  小草說起來憤慨,為朋友香菇打抱不平,他可愛小缺點之一就是情緒一起來,會轉不回理性思考,不改一改,很容易受制於人。



  「素心,冷靜一點,會有辦法的。」



  他好聽的聲音悶悶應下。



  (之萍姊,現代人不知道怎麼了,科技昌明,傳統式微,異教卻大興,他們的系統著實擾亂了三界秩序。滿口渣滓,借善為惡,運氣好的被帶回輪迴,大多成了魔的養料。都是他們,害陛下變成這樣。)



  「阿心啊,不只現代如此,從阿姨那代就有了。有的確實有自己獨特的價值觀,有的實在很不好。」



  我家兩個兒子都被狂熱信仰害慘過,那些人動手的時候,沒有半分不忍心。我光是看著阿夕和小七的舊疤,心就痛得半死。



  (之萍姊,我母親也加入一個見鬼的心靈修煉團體,忙著照顧別人家的小孩,而拋下我,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小草硬撐著雲淡風輕的口氣,但我怎麼會不知道他有多難過?



  「你這孩子,心裡有什麼不開心都要告訴阿姨,不要逞強。我會去找你媽媽談談。」



  我從話筒感覺到小草的踟躕,這條通心金鍊真不簡單,不過也可能是我優良人母十二年經驗所然。他後悔又找我吐苦水,把家務事定義作「小草自己的事」。人生路上本來就磕磕絆絆,要互相扶持,這條路才不會走得太過艱辛。



  好一會,小草才出聲,總機小姐說他佔線太久。



  (之萍姊,我覺得陛下在等阿古堂姊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那麼他在事後罰所該罰,阿古也不能吭上半聲。)



  我和小草再三保證不會有事,因為心連心手牽手計劃中最大的關鍵就在我手腕上閃閃發亮。



  而且還有個胖子說要保護我,好害羞喔!



  才與小草告別沒多久,小七就輕巧地穿門而入,他盯著鑰匙,好是納悶,能遊走陰陽兩界的他總是跟隔離內外空間的門鎖處不來。



  「寶貝-」總而言之,先撲過去再說。



  小七本想往神壇的方向跑,用鄭王爺的威勢制住我,但他只略略頓了下,我便像八爪章魚扒住他整個人,幸福地蹭蹭他的小臉。



  這次金鍊子總算有了回應,在我手上發燙,他的心暖和得不得了,我忍不住多抱幾下。



  「大姐,夠了,放手,再下去我就要報警了。」



  他的心卻不是這麼想的,很喜歡我抱著他,覺得媽媽好漂亮、好溫柔。



  我鬆開手,轉而拉住他的十指,祈求看著小兒子,現在的我拜託他任何事,他都會為我實現。我就是這麼一個得寸進尺、貪得無饜的人類。



  「小七,今天一起洗澎澎吧!」



  小七眼神死去地回應我,眨眼間消失,然後浴室傳來響亮的關門聲。



  我摩挲失去溫度的手指,哀傷嘆息,原來我家兔子真的打從心底把我當成一個大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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