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小七洗香香出來後，告知我阿夕有事的壞消息，晚上十點前，林家牧場只有大小兔子相依為命。唉，剛才真應該趁勝追擊，一起泡個澡。



　　他伸手往前掏了掏，憑空掏出一袋溫熱的便當，是他在路上買的，放在異空間裡保溫，剛才被我一鬧，差點忘了拿出來。



　　我在客廳享用便當，小七則是把便當帶進房間裡，要一邊吃，一邊看書。



　　他唸書不得要領的樣子也很有趣，阿夕過段時間應該會來糾正他，我只要捧著頰，看著小七用功的身影配飯就好。



　　一會，可愛的小男生抓著英文考卷出來，問媽媽可不可以教教他。



　　「當然沒問題，媽媽我出國那麼多次，英文可是嚇嚇叫，問我准沒錯！Run, run, rabbit!」



　　至於國中生阿夕幫我加強補習的事，先略過不談。



　　我攬住小七的肩膀，貼身指導，他很認真聽我講解，全心全意做筆記。他想努力成為和阿夕一樣優異的好兒子，而我不用他有所成就，就喜歡他到極點，可惜小七不明白。



　　「以前蘇老師到公墓幫我課後輔導，教了我很多知識。」一對一教導讓小七想起往事，蘇老師和他並肩相依，在小廟的門檻上藉著昏黃的燈光學習，讀書聲朗朗於寂靜的墓園。



　　我偷偷朝神壇竊笑，鄭王爺似乎在家。



　　「蘇老師和我說了這座島的歷史，我很喜歡。我兩輩子都生在這片土地，遇上我所愛的人，這裡對我而言，總是比別的地方特別。」



　　我愈來愈明白那位把小七上輩子當抱枕的大道者心情，從我了解到的小七遭遇絕非一帆風順，但他只念著好的，光是看他把失去的人端在心坎，就知道身邊的自己也被他加倍珍惜著。



　　「兔子，媽媽好愛你喔！」我有感而發。



　　小七別過頭，要縮回殼中，我卻眼明手快抓住他的爪子。為什麼他也愛我愛得半死，卻老是抗拒我的感情？



　　他腦袋那團雜絮猛然竄到我心中，有一名身形與我相似的女子，使勁推開他，年幼的他摔在熱得冒煙的馬路上，白嫰的皮膚立刻燙出一道道水泡，可是那孩子還是追了過去，一直用綿軟的嗓音叫著「媽媽」，再痛也捨不得離開她。



　　「大姐？」



　　我只是難過，我沒事。



　　小七看來有些不知所措，我可以無謂自身的破事，但事關寶貝們就不行，一時間平復不過來。



　　「我躲開，不是因為討厭妳，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小七解釋，他在想什麼，我再清楚不過了。



　　「七仙，如果有一天，媽媽因為不可抗力，把你一個人丟下來，你一隻毛茸茸的豢養家兔，該怎麼辦才好？」



　　小七垂下雙眸，散著淡淡的悽楚，這種時候再抱一下很正常，應該不會被懷疑我是想讀他的心。



　　「大姐，我沒有關係，會過得很好。」



　　他的心裡很靜，我幾乎要以為他說的是實話，但在鬆手前卻有一道微弱而無助的童音哽咽喚著母親，一遍又一遍。



　　他的生母兩輩子都拋下他，他想，一定是他哪裡不好，所以身為養母的我如果有朝一日也把他扔了，他竟然潛意識認為，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放那麼多感情在我身上？只准自己偷偷戀慕著兔子老母，不准我疼惜他。這隻兔子真是笨得離譜，難怪會被阿夕騙去拍親親合照。



　　要是我真的不在了，他怎麼可能好好地繼續活下去？



　　「小七，我們來打勾勾，給媽媽你的小指頭。」



　　小七猶豫一陣，最後還是貢獻出他的右手小姆指，我勾住他伸來的手指。



　　「天靈靈，地靈靈，兔子老母發誓任憑山崩地裂海枯石爛，也絕對不會丟下小七兔，欽此。」



　　我感人肺腑的咒誓換得小七放棄訂正英文考卷，陪我看連續劇，一起在客廳等著阿夕回家。



　　大帥哥準時在十點整回家，小七已經在我肩上呼嚕嚕睡著，任我玩著鼻子耳朵，阿夕實在看不下去，一脫鞋又用公主抱的姿勢，把他弟弟運回床上。



　　等兔籠一關，媽媽我以笑容逼視阿夕，他身上的煙味和胭脂味是怎麼回事？



　　「媽，錢包還我。」



　　他不過下個命令句，我母親的威嚴便輸到脫褲子，聽話把阿夕的皮夾物歸原主。



　　「照片呢？」



　　「嗯嗯？」我搖頭。那麼珍貴的大小兒子合照怎麼能不收藏進林之萍的百寶盒裡？不然就太對不起我自己了。



　　阿夕呼出有點長的鼻息，大概也明白到他必須再騙一次小七，我滿心期待阿夕邪惡的鬼點子。



　　「我去夜店，見一個妳不喜歡的人。」



　　哦，這個意外。我很少與人為敵，除非那個人姓龐。



　　阿夕不打算多說，我習慣性摸了摸他耳畔，忘了手中發亮的金鍊子，他的意念頓時躍入我腦中。



　　他見的那人是的龐心綺，穿著暴露，世家千金的氣息不復存在，身上散發露骨的慾念。她勾住阿夕的脖子，兩人往昏暗的包廂走去，然後是男女四肢交纏的畫面，喘息聲和低叫聲不絕於耳。



　　我收回手，動作快得讓阿夕皺起眉頭。



　　「是龐心綺吧？你既然不喜歡她，為什麼要單獨和她碰面？」



　　冷靜，林之萍，這是妳兒子，冷靜！



　　「我有我的理由，妳不要過問。」阿夕回避了問題，眉宇間洩出幾絲疲憊。



　　「阿夕，不可以亂來，不能讓女孩子傷心。」



　　我明白他條件有多好，但不能仗著自己被愛的先機，把對象當作玩物。



　　阿夕偏灰色調的眸子望著我，我的話讓他很不高興。



　　「妳不相信我？」



　　要是沒「看到」，我一定百分之百相信他，但那個亂糟糟的真相讓我的思緒也跟著混亂一片。



　　「今夕。」我哀求地喚著他，他總是會對我心軟，但今天不同。



　　「媽，我不是龐世傑。」阿夕一字字咬牙說著。「妳會被那種人玩弄，妳自己也要檢討！」



　　阿夕果然很了解我，我只會把過去的不快蓋起來，不看不聽，他卻始終記著當時的我有多愚昧。



　　我不是看上龐世傑家財萬貫，也不是他年輕俊朗，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他這種話，年華老去的林之萍，再也說不出口。



　　「呀，說得好，媽媽是大笨蛋。」我僵硬地拍著手，陪著小丑似的笑臉。「不過你如果看到像我一樣的笨蛋女孩子，不要欺負她們，好不好？」



　　阿夕跨步向前，低身把我壓進他的懷中，我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有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