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裡的人跳著奢華的舞,奢華的珍珠白遊輪安靜舞在蔚藍的海。吹風的人也是安靜的,白皙的雙臂倚著欄杆,艙裡艙外像兩個世界。從耳畔綿延至纖腰的長髮不停在一片藍色中與海風翩翩飛舞。粼粼波光閃動深洋的美,依舊美不過美人那幅輕愁。
她說,他的眼藏著大海,聲音是波濤,看著聽著,總會讓人迷眩其中。
他笑,抱緊她,抓到了生命中最肥美的大魚。
「抓到你了,大美人──!」左右兩個鹹豬蹄膀,突然從身後襲向美人平得不能再平的胸膛。連海聲浮現青筋一條兩條集滿三條,怒氣棒竄升滿點,抬起男性們垂涎的長腿和腳上硬底皮鞋,狠狠把犯人踩成過期醬菜。
幸虧警衛衝過來阻止,不然就要發生公海棄屍案。
「哇,海聲你好過分!」林和家捂著被鞋跟痛踹的半張臉,跪在白色甲板哭叫。
美艷無雙的古董店店長冷冷看著林和家一邊求饒一邊偷覷他領口風光,按下收起欄杆的指示鈕,勢必把吃他豆腐還不知悔改的雜碎踹進海底餵鯊魚。
「對不起,我錯了!」林和家不會游泳,立刻磕頭謝罪。身為一名大人物,就要學會適時把危機化做諂媚。「海聲呀,你怎麼沒帶阿相的兒子來?」
「誰?」連海聲雙手環胸,瞇起鳳眼。基本上,店長不太記得幾個月前瞎編的謊話。
「就是小文文呀!」
「那不重要,你把要事說一說,就可以跳下去謝罪了。」
林和家搔著頭,傻笑起來:「就是呀,我想跟你結婚,想請求小文文的同意,你說起來也算是小文的乾媽嘛!」
連海聲向跑來關心的黝黑警衛柔聲說了幾句南洋的地方話,即使林和家就是遊輪的擁有者,他還是被扔下海了。
半個小時後,被打撈上來的海上宴會主辦人,低著懺悔的腦袋瓜,走回船尾剛剛佈置好的咖啡座,重新面對超險惡、超凶悍的美人店長。
「是這樣的,關於上一季的收益,我認為不太對勁。」林和家老實說道,總是等到吃足苦頭後才知道不能用生命開玩笑,嚴肅進入正題。「其實上次我特地回去又被你馬上被趕回來,也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
「哦?怎麼了?是有哪個不自量力的敵人想螳臂擋車?」連海聲單手撐起漂亮臉蛋,眼角彎彎像月牙一般。
「海聲,我們明明才是新來的還一直欺負當地政府的毛頭小子,被你說的像山大王一樣。」林和家堆起坦蕩蕩、一點也不像五年內剷平無數競爭對手的溫和笑容,十指優雅交錯。「我覺得,太順利了。」
連海聲拿起滾燙到他不想喝的熱咖啡,就要潑向對方讓他臉全毀算了。
「等等,我是認真的!不是無聊才叫你過來!」林和家兩手交叉護在臉前,急得大喊:「海聲,我們沖到別人的地盤了!」
連海聲聽了這話,慢條斯理放下馬克杯,林和家小心覷著他的表情。
「我知道。」裡裡外外都是奸商的人笑了,「那又如何?」
「好吧,既然連美人擺明要我送死我就拚了。」林和家唉唉嘆息,不禁看向身旁無盡的海闊天空。「海聲,其實我也想跟你談談阿相的事。」
聽到這個死得發爛的名字,連海聲不耐煩地揮揮手:「你那麼想念他,為什麼不去地獄找他?」
林和家露出很是受傷的表情:「那也要等我幫他報完仇。你知道阿相的出身嗎?」
「我不想聽你摻有個人情感的苦水,死一邊去。」
「你心情不好是吧?說話都帶刺。」林和家盯著連海聲漫不經心的眼眸,記得過世的好友有時候也有這種類似低潮的狀態。「想起什麼傷心事?」
「平陵延郡派了誰過來?」連海聲第一時間打斷人家的多管閒事。
「原來你很清楚嘛!」林和家嘟嘴咕噥幾聲,被瞪了才收回小孩子樣。「海聲,富可敵國耶、全球首富耶!歷史悠久到他們根本不把林家招牌放在眼裡,我們要不要讓路呀?」
「哼,不是一切都很順利?」店長大人一聲冷哼,同時輕蔑兩大家族。
相較連海聲的不以為然,林和家皺起眉頭,眼前的美人和他死去的好朋友就是自信過剩這點最像了。
「海聲,世事不會永遠一帆風順,只有一時的機運,而我並不相信運氣這種東西。」
「我已經全盤規劃妥當,你照做就好。」
「就算你算出千百種可能風險做了千萬個保障措施,你一個人怎麼敵得過整個組織的菁英!」
「只要有人伸個小指頭出來就嚇得把頭縮回去,你乾脆窩回林家算了!」
「你真的很不講理,為什麼老是在這種節骨眼蠻幹過去!你只是一個什麼背景都沒有的毛頭小子,憑什麼和人家對摃!」
林和家把心中的不滿勇敢地吼出來以後,立刻後悔莫及,他一定是最近被林家逼得壓力太大才會幹下這種不知死活的舉動。連海聲平視看著他,一語不發,雖然平常那張嘴尖酸刻薄得要命,但沉默起來更令人毛骨悚然。
林和家嘆口氣,他不想道歉,但是又明白眼前這個不管什麼大風大浪總是一派輕鬆的天才也是和他朋友一樣,從一無所有的一步一腳印爬上來。沒有奇蹟和運氣,也沒有求過任何人。
「所以個性才會變得這麼扭曲……」林和家忍不住哀嘆一聲,好在對面領扣沒扣好、露出漂亮鎖骨的美人兒看來不太想搭理他。「如果雯雯在就好了,她一定會站在我這邊,二比一。」
從前從前,一直負責在兩個男人吵架時倒茶的女人,總是扮演多數決的角色,而其中那個傲氣十足的美男子,大半會看在女人的面子上接受他不想要的結果。
「嘖。」連海聲別過臉,把被海風拂亂的長髮給攬到身後。林和家看他態度軟化下來,好理家在地鬆了口氣。
「海聲,我們是朋友,所以我不會跟你說漂亮話。世間有許多事不能盡如人意,你應該明白卻不想承認。你前些日子才從慶中手上脫困,我不能讓你再冒上任何生命危險。」
連海聲看著對方的眼神,很熟悉,滿是為他人著想的溫柔。他以前就老敗在這傢伙的哀兵政策,眼珠轉過一邊,當沒看見。
「好,把那塊大餅放棄,損失你來擔。」
林和家綻開笑容,過來給合作伙伴一個大大的擁抱:「海聲,我好愛你喲!」
「省省吧,我才不會和你結婚。」難得連美人只是嘆口氣,任由人家把他抱個滿懷。
一時間,林和家沒辦法阻止記憶中的身影和懷裡的人重疊起來。
「海聲,你變得比較柔和了。」
當事人絲毫不這麼認為,嫌棄推開煩人的金主。鈴聲響起,和古董店銅鈴一模一樣的來電鈴聲。根據店長大人規定,只有店員生死交界的時候才能打過來。連海聲從容拿起不到手掌半大的通訊工具,接通電話。
「你這個笨蛋怎麼啦?」眼角彎彎,連海聲一副看笑話的動人姿態,林和家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通話者是哪個小寶貝兒。
手機傳來卻店員要死不活的嗓音:「老闆,我被劫車了,壞蛋說我是延世相的兒子,贖金三億元。」
連海聲嘴邊的笑瞬間僵化,林和家雙手遞上支票本,被連美人揮手拍掉。
「老闆。」
連海聲回過神來,強作鎮定地問:「歹徒有蒙面嗎?」
「沒有,有槍。」
這麼肆無忌憚,那就是打算要滅口了。
「聽著,我會叫吳韜光過去,你不要亂來。」
「好,我會乖。」
連海聲聽見電話那頭歹徒興奮異常的辱罵聲,他和犯罪者交手的經驗也不算少,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殺機。
他身在異地,沒有辦法給店員更多支援,還不如趕緊掛了電話調度警力,但他就是無法結束通話,就怕再也聽不見了。
「文文。」
「老闆,什麼事?」
連海聲有一句話一直忍在心底沒說,但到頭來還是說不出口。
電話被歹徒搶過,惡聲對話筒大吼:「講夠了沒有!快把錢拿來,不然你就等著收屍吧!……唔啊!」
歹徒發出不明的叫聲後,吳以文小聲補上:「老闆再見。」
連海聲收線後,四周陷入死寂,林和家深吸口氣才出聲叫醒他。
「海聲,該怎麼辦?」
「死了算了。」連海聲就要回頭處理公務,被林和家出手攔下。「怎麼了,不是很多事等我解決?你連篇廢話已經浪費我太多時間。」
「你還能做什麼?你知道你整個人都在發抖嗎?」林和家低身握住連海聲雙手,語調堅定而輕柔。「不會有事的,多少錢都不是問題,照你說的,我們聯絡警方處理,有韜光弟弟在,小文不會有事的。」
在林和家勸說之下,連海聲一臉不甘願打電話聯絡警方,吳韜光已經接到消息,正在趕去救援的路上。他又打給九聯十八幫各幫老大,鄭重說了聲「拜託」還有「給我幹掉那些混蛋」。
林和家鬆口氣,這才是連大美人的水準。
連海聲掛了電話,按著左胸,然後在林和家面前無預警倒下。
「海聲!」
他眼前浮現吳以文期待的面容,帶著稚氣的笑意。
──老闆,一起出去玩!
笨蛋,老闆沒有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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