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有三大難事:要鄭瑠收回成命、從趙儀手中拿錢、陛下早朝不打盹。最後一點純粹是大臣對笨蛋皇帝的埋怨,他不改也不會影響朝政。

 

  滕天官從南方千里迢迢回來就是因為中央退了他治水的摺子,因為趙司農聲稱財政吃緊,沒閒錢讓滕穰去給建什麼疏洪道。那種工程重輒萬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能撐幾年。

 

  趙司農還酸說種田能賺多少錢?南方四郡農戶納的穀布加起來還不及王都幾個大賈繳來的稅金,乾脆把淮水所有人家遷走算了。

 

  滕穰是個老實人,吵不贏趙儀,也沒揪著他身上農民血汗織成的綢衣暴打他一頓,只是垂頭喪氣找老朋友齊內宰幫忙。

 

  「說實話,很難。你長年在外,不知道其中貓膩。趙儀混蛋是一回事,但只要鄭瑠插手,就算司農不願意還是得吐出銀子。問題就在於鄭瑠也覺得這件事不合算。」

 

  「靄,你能不能幫我和鄭相國說說?這關係到南方日後的發展。南方物產豐饒,以後一定會超越北方成為農工商的重地。」

 

  「詳細情況我不清楚,你親自和鄭瑠談吧?」齊靄衷心建議,滕穰卻面有難色。「唉,都過去那麼久了,你還是不能原諒他嗎?」

 

  「沒有原諒不原諒,只是……」

 

  「那是魏琰的關係?」

 

  「靄,你不明白。」

 

  「我才不明白你幹嘛對魏王那人渣那麼好?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原諒他!」

 

  滕穰重重嘆息,隨後蹦起身,想起他還有約。

 

  「完了,我把陛下忘在觀星閣!」

 

  滕天官攬著碧綠色的長袍正要衝去赴宴,被齊內宰叫住。

 

  「阿穰,那傢伙雖然只會鬼混但畢竟是皇帝,你向他提提看,他說不定有法子。」

 

 

 

 

 


  滕穰趕到的時候,太祖已經盛好飯,笑咪咪等他入席。

 

  「孃孃,這些都是你帶回來的好菜,快來吃。」

 

  滕天官為錢憂愁了好幾個月,這時也忍不住笑道:「陛下,是『穰』不是『孃』,您這麼喊好像我是您老婆一樣。」

 

  「阿瑠說登基之後就不能隨便叫你們『哥哥』,害我重新認了好多字。」太祖咬著筷尾咕噥。但就算學了那麼多年,還是記錯一堆。「吃過那麼多飯,還是滕哥哥種的最好吃。」

 

  滕穰有些得意,和太祖說起輪耕和輪種,還有新的水車發現。

 

  「我設計新的豬圈,白天就把豬隻放出中央的空地,讓牠們有比較充足的活動範圍,晚上再依牌子趕回各家農戶。這樣白天五戶人家只需一人照看就夠了,肉質也會比全圈的豬還好…哎,抱歉,這種事很無聊對吧?」

 

  太祖搖搖頭,兩眼笑得盈盈似水。

 

  「我有時想見阿穰哥哥,卻想起你在很遠的地方。看你在我面前開心說話,我覺得很高興。」

 

  滕穰發了會怔。曾經有個魏國霸主,從來只會說「你不要跟我說這些廢話」、「我不想再見到你」、「你活著還不如去死」。在待人這方面,魏王實在輸得徹底,但滕穰又忍不住可憐他。

 

  「陛下,治水的事……」

 

  「怎麼了?」

 

  「趙司農撥不出款項。」

 

  「這有什麼問題?我去找小儀要。」

 

  滕穰感到眼眶有些熱:「陛下,您真仁慈,謝謝。」

 

  「不用謝。」太祖撐著瓜子小臉,抿脣笑笑。「不過和我吃飯,要想著我不能想魏王喔。」

 

 

 

 

 

 

 

 

  趙儀臥坐在波斯羊毛氊上,百般無聊望著堂下比宮廷還要奢美的歌舞盛宴。

 

  表演正熱烈、趙儀忙著打哈欠的時候,新來的管家走來榻下傳報,說門外有個農家小童要見趙大人。

 

  趙儀投以鄙視的眼白:「他說要見趙儀,還要是見『小儀儀』?你來多久?竟然連皇帝也不認得,自己把頭砍掉算了。」

 

  管家聽了惶恐不已,趕緊奔出去請人。

 

  太祖蹦跳著被管家領來,披著滕穰給他加上的農家篷衣,灰髮遮了大半,只露出不見老的瓜子小臉,又笑起來一股憨氣,被看小也不能怪人家無眼。

 

  「小儀,我來找你玩。」太祖二話不說爬上趙儀的臥榻。

 

  趙儀懶洋洋躺在原位,拍拍身前的空位,太祖過去跟著躺下,一前一後看美人們唱歌跳舞。趙儀解開厚實的毛氅,往前把太祖裹好。

 

  「小儀,好暖和,順便幫我抓個背吧?」

 

  「可以,十兩黃金。」

 

  太祖粗算了下,可以吃好幾年飯:「小儀你爪子好貴。」

 

  趙儀拍拍胸前的腦袋,神情溫軟幾分。服侍他多年的樂伶們偷偷訝異著,然後演奏得更加賣力。

 

  「要不,親一個?」太祖試著殺價看看。

 

  「去你的。」趙儀大逆不道嗤笑道。

 

  「其實我是來和你借錢。」

 

  「滕穰的水利是吧?」

 

  「事成了,能讓更多人們吃飽,這是皇帝該做的好事情。」

 

  「陛下,你腦筋不好我就不跟你計較。我也知道這有利於民,但錢不會憑空生來。之前國庫欠那麼多債還不是為了給你還哥去北方打回一個東胡皇后生一個太子給你?我好不容易清空呆帳,在我有生之年,絕不會讓我手上的帳變回赤字。」

 

  「那把加藍還回去?」太祖和東胡皇后一直吵吵鬧鬧,總是想休了彼此。

 

  「皇后把太子抱得死緊,您搶得贏那個蠻女嗎?」

 

  「嗚嗚!」搶輸好幾次了。

 

  「陛下,您早點放棄這件事,我還能請您吃今天剛送來的西域瓜果。」

 

  甜瓜果相當吸引太祖,但他答應了滕穰,不會讓他失望離開。

 

  「小儀,如果我不當皇帝,要你陪我到南方種田,你願意嗎?」

 

  趙儀漫不經心剝著葡萄:「燕還和鄭瑠呢?」

 

  「我說過要養他們的,不能食言。」太祖有些不好意思。

 

  趙儀遞過去皮的果肉,太祖一口吞下,非常滿足。

 

  「陛下,我說過,您贖了我,我會為您做任何事。」

 

  「真的嗎?我都忘了。」太祖兩眼圓睜,積滿灰塵的往事中似乎真有這回事。「小儀,借錢給我吧?我會還的。」

 

  「用的還真是乾脆。」趙儀很後悔莫名被說動感情,挖墳給自己跳。

 

  「錢是死的,人是活的。等到水道建好,你去看看,一定會覺得很值得。」

 

  「我對留名沒有興趣。」

 

  「阿真會寫:『姒乙家的小儀,為了南方百姓慷慨解囊,是個大善人。』小儀,你總是很不快樂,以後到南方走走吧?那地方和過去的你不熟,你會活得很盡興。」

 

  「我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連權位都有了,哪裡不快樂?」

 

  太祖憋著臉,擠出一點威嚴:「欺君。」

 

  趙儀實在怕不起來,哼笑兩聲。

 

  「陛下,要是做善事能讓您長命百歲,蓋一百條水道都沒問題。」

 

  「你在我活著的時候,不計較利益做件好事,不行嗎?」

 

  趙儀垂著眼,把蜜瓜削成易入口的大小。算了,反正沒剩多少日子,雖然他壓根不希望算到底的那天。

 

  「拿去。」瓜果和私房錢都是。

 

  太祖起身用力啵了記趙儀的右頰,然後興高采烈趴回去。

 

  「接下來──小儀,抓背!」

 

 

 

  事成之後,太祖被滕天官抱著轉,兩人都非常高興。
  

 

 

  滕天官回去前,齊內宰為他餞行,只見滕穰盯著滿天星空猛灌酒。

 

  「阿穰,你到底怎麼了?」

 

  滕穰鄭重攬住友人左肩:「靄,當初能嫁來夏國真是太好了!」

 

  齊靄被酒嗆到,趕緊環顧四周,確認周史官沒有剛好散步到附近。

 

  「你和天頂通靈那麼久就是這個結論嗎!」小雨哥哥嘖了幾聲,回頭望向天空被眾星環繞的明星。「好啦,我承認,的確是個良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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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工作就是安撫後宮(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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