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清早,大門傳來猛烈的敲門聲,碰碰作響。

 

  難得昨晚被迫整年修身養性的白派眾弟子可以盡情飲酒作樂,以六對一的攻勢把師父老人家灌醉,然後盡情地開賭、遊戲、把輸家脫得一件也不剩,鬧到四更才在笑聲中醉倒,卻有白目仔一早找他們麻煩。

 

  「天/水,你去!」兩個雙生大師兄互踢腳板,寧願在被窩裡掐架也不起來。

 

  「小紫,你去應門吧?」橙朱一派慵懶滾了圈,交代完又美美睡去。

 

  「美人,我又怎麼捨得離開你的懷抱……」靛紫說完,瞇了些會才驚覺橙朱聲音有點遠。

 

  「你摸了我屁股一整晚了,師哥。」黃穗迷迷糊糊證實靛紫的確抱錯支琵琶。

 

  「可惡,手感很像啊!」

 

  過了一會,還是沒人起來。

 

  「彩衣,你離門邊最近,也偶爾像個師弟聽師兄們的話,去吧!」

 

  沒動靜,黃穗用腳趾挾起彩衣那團隆起的棉被,又默默蓋回去。

 

  「天氣太冷,老六變回原形了。」

 

  「這招太詐啦!」

 

  他們沒人動作,卻依稀聽見大門開啟,隨即狂風捲入道觀,弄得所有門窗咿咿呀呀不停叫囂。

 

  原本陷入冬眠的棉被團再也忍受不了,被子忿然掀開,蹦出一名十八九歲的冷峻年輕人。

 

  「吵死了,到底給不給人睡啊!」彩衣氣撲撲套上白袍,咬牙切齒到外邊要找罪魁禍首算帳。

 

  等六弟子離開,大通鋪響起一陣微小的歡呼。身為師兄,就是要把事情往下推給師弟。

 

  他們開心沒多久,便聽見廳堂傳來彩衣的怒吼:「惡鬼,放開那隻白毛仔!」

 

  白派眾弟子瞬間清醒非常,立刻蹦起身衝往出事的大廳。

 

  他們看彩衣正和一個像是男人匍伏在地的東西對峙,那玩意渾身黑漆,溼答答一片,隔著距離都能聞見它散出的腥味,而他們年幼的小師弟被牢實挾持在黑泥人手中,黑色的底襯著一團白,特別顯眼。

 

  「笨寶寶,你是怎麼跑進人家嘴裡的!」彩衣快氣炸了,又不敢妄動。

 

  「我想出來應門……」小七縮著手腳,深感抱歉。

 

  小師弟,對不起,師兄哥哥不應該賴床!白派眾弟子悔不當初。

 

  黑泥人彎折類似人體咽喉的地方,露出一個缺口,從缺口發出「咄咄」怪聲。

 

  橙朱挺身向前,拔開長劍,一邊沉聲詢問彩衣:「那是什麼?」

 

  「由自然而生的鬼物,不是你們常以為的亡魂。」

 

  「怎麼能讓它死?」

 

  雖然白派中心思想是寬容原諒,但不包括受害者是自家兄弟的時候。

 

  那東西咬起小師弟的白髮,小師弟低低嗚叫,害怕也強忍著。

 

  咄咄出聲的口器大張,就要吞噬甜美的人類幼兒,下一刻卻被飛來的白刀貫穿軀體。

 

  弟子們紛紛回頭,是散著白髮,鞋也沒穿的師父大人。

 

  「師父,小七還在它手上,您也照砍!」

 

  「本來應該先談判,睡迷糊,忘了。」白掌門雙眼滿是兇光,一點也不迷糊,明明就是小寶貝被捉,整個人抓狂了。「小七,快過來師父這裡!」

 

  「師父……可是它餓了……」

 

  「然後呢?」白掌門質問,其他師兄也想知道。

 

  「我是白派七弟子,不能因為捨不得己身安逸,忽視他人的苦痛。」七弟子年紀還沒有他排行得多,卻能毫不含糊背出白掌門講道的內容。

 

  佛家有捨身餵虎、割肉餵鷹之大犧牲,人家救的好歹是禽獸,結果他們小師弟連妖魔挨餓都感同身受。

 

  「這隻笨蛋誰養出來的!」彩衣的氣話大多落到白掌門身上。

 

  「小七,再說一次,過來,不然我要生氣了。」白掌門步步逼近,希望神器壓制的時間足夠讓他把孩子平安無事抱回來。

 

  「為什麼不對?」

 

  「師父和山鬼誰比較重要?」

 

  「師父。」答應毫不猶豫,最喜歡師父了。

 

  「你不能為了成全他人,而忽視師父失去你的苦痛,對不對?」

 

  七弟子怔怔望著他,似乎腦筋還沒轉過來,白掌門就一個箭步向前,把孩子從污濁的爛泥中搶過。

 

  「師父,來。」雙面鏡急著接手。

 

  「來什麼?」白掌門單手抽起白刀,山鬼還伏在門檻不走。

 

  「當然是小七啊,你抱著他怎麼跟妖魔幹架?」

 

  眾弟子無不伸手要接蘿蔔,白掌門沒好氣地拎起小白袍後領,卻發現孩子攢著他衣袍不放。明明捨不得,卻放得開手。

 

  「蒼、碧,拿香爐過來!」

 

  白掌門一聲令下,兩大弟子急急忙忙捧來爐子,橫在山鬼和白掌門之間。白掌門把小弟子放在爐腳充當米食一類的供品,拈香祭拜。

 

  山鬼爛泥似的形體又凝聚成溼滑的鰻狀,咄咄兩聲,爐腳的供品師弟也咄咄回應,最後負傷而去。

 

  

 


  事後他們探查這件事的原由。山下漢人習慣在除夕夜放大炮,收成愈好,爆竹愈響,驚動了蟄伏在水源深處的陰鬼。它被嚇到山裡頭來,正好開門是個美味的娃娃,就順口咬下去。

 

  就這樣,害他們罰跪到大年初五,小師弟還被師父吩咐來盯著他們,輪著坐在他們大腿上當醬菜石頭,雖然他們很樂意陪寶寶玩就是了。

 

  他們問起扁嘴彩衣當時山鬼和小師弟交流的兩句話是什麼含意,彩衣不爽地回沒什麼意思──山鬼得了頓飽,願等小七成年再來。

 

  「感覺真像求親。」

 

  「小七又回什麼?」

 

  「『我等你。』」

 

  眾師兄哀嚎一片。

 

  「啊娘喂,這麼笨,自家養著就好,嫁不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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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