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工作日熬到例假日。

 

  林今夕提著一袋食物說要一個人出去走走,我請他路上小心。

 

  而他前腳一踏出門,我電話鈕就飛快如閃電按下,原班人馬十五分鐘內盡數到齊。

 

  「之萍姊,怎麼了?陛下要煮午飯給我們吃嗎?」小草等三人熱情笑道,我請他們先進來坐,隨即把門徹底上鎖。

 

  「阿夕有事先走了,阿姨來做炒泡麵和煎蛋土司。」

 

  我笑咪咪逼近他們,他們齊齊往後倒退一步。

 

  「太后,有話好商量。您今天穿桃紅短裙給我們看大腿果然有詐!」他們恨恨說道,但眼角餘光還是偷瞄好幾下。

 

  「哀家想要那個世界的通關密令啦!」

 

  「不行啦,陛下會殺了我們,真的會用力殺下去的!」

 

  我偏頭,對空蕩的神壇嘆息,好女人不逼死大男孩。

 

  「沒辦法了,我只好打給小玄子,誰叫他比較愛我。」

 

  「之萍姊,我才是妳的乾兒子啊!」小草激動表示,我憐憫望向他,但不給通行令的乾兒子又有什麼好認的呢?

 

  「真卑鄙,完全抓住葉子的心理弱點!」格致和香菇驚嘆,我微笑接受他們的讚許。

 

  「喂,小玄子,是姨姨呀──」我故作親暱中的百倍親暱,小草幾乎要崩潰了。

 

  電話另一邊傳來似乎是麵條一口氣掉回湯碗中的啪啦聲,然後是小玄子欣喜若狂的招呼聲:「姨──我好想妳喏!」

 

  「葉子,振作一點!」鴿子和香菇左右扶住搖搖欲墜的小草,小草抱著腦袋,不停喃喃自語說早知道就下手為強先叫聲「乾娘」。

 

  我繼續正事:「小玄玄,姨想要一張陰間正式授權狀,可以給兔子神仙用。」

 

  小玄子人來瘋的症頭瞬間冷靜下來,出乎所有人意料。

 

  「呼嚕嚕,不行,下面的主管只剩閻羅,想到求他批准的嘴臉,我就胃抽筋。」

 

  香菇他們大喝:「對吼!」

 

  「拜託啦,齊家治國平天下,我家那兩隻要是不安生,這世界也就完了。」我合手哀求,林之萍沒有兔子,真的茶不思飯不省。

 

  小草猶疑地說:「十殿半數認可似乎也行。」

 

  格致比出三,再加上小玄子,還剩下一支小指頭。

 

  小草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痛苦撥了通電話。

 

  「岳琳月,需要妳來湊數。」

 

  「為什麼?」

 

  「為了之萍姊!」

 

  「你們又被那個女人牽著鼻子走,是有多缺乏母愛啊!」

 

  「妳才缺乏母愛!」

 

  哦哦,好激烈的對話。上次暑假他們一起住我家,我就稍有懷疑,他們對彼此的生活習慣沒有任何磨合,像我出浴室,小草會害羞轉過頭,可是琳琳洗澡出來,他卻當人家是維納斯石膏像無動於衷。

 

  這對小朋友應該認識很久了。

 

  小草說電話不方便談,我們再一起打屁閒聊十分鐘,直到琳琳包計程車到樓下,大聲嚷嚷叫我快開門。

 

  她今天斜梳包頭,眼影依舊是搶眼的深色系,西裝褲搭細根涼鞋,光是半插腰站在玄關,我家就充滿沙龍藝廊的氣派。

 

  「我可愛的女兒!」我大張雙臂,琳琳心不甘情不願過來給我抱兩下。

 

  抱完,琳琳就指向我的鼻子:「你們眼睛睜亮點,這女人親近你們動機不純,不是為了你這個人,而是因為你們是妖魔鬼怪!她就是個怪胎!」

 

  小草三人怯生生望向我,想確認林阿姨的真心。我溫柔笑著,討厭,妖魔鬼怪只是附加的價值,我當然最愛你們啦!

 

  取信成功,小草再次振作起來,準備和琳琳一番舌戰。

 

  「妳不幫忙,幹嘛過來?」

 

  「我當初既然同意為人一世,就會遵守規則。你們連青春期還沒過完就想動用特權,我想不用多久,天上或是輪迴脫役千年的仙宮就能打著清理人間的旗幟掃蕩陰間。」

 

  「我們為什麼做任何事都得顧慮到天界?人世明明有一半的主宰權在冥世手中,我們卻只能處理生命消亡後的渣滓,信仰的力量和豐沛的生機卻拱手給敵人享用,那些尊榮和驕傲原本都該屬於陛下。」

 

  琳琳按著側額,帶著睡眠不足的不耐:「葉素心,你總有一天會把林今夕逼上絕路。」

 

  小草原本還有許多大道理可講,琳琳這句話卻堵得他胸悶發不出聲。

 

  「夏格致,你說,我們有贏過嗎?」琳琳目光瞥向鴿子,鴿子不願回應。

 

  「你們真要在她面前討論這個?」香菇歉然看了我一眼,又糾然對上他的同伴。「我們從以前就沒有合拍過,既然不可能有結果,就不要再爭辯了。」

 

  「是啊,我真不懂你們在瞎忙什麼,這個女人無知你們也跟著她起舞。閻羅八成已經知道這件事,他現在可是一人專政,要給不給都是他的事,你們乖乖看著就夠了。」

 

  「小琳,閻羅王會對白仙不利嗎?」我小心翼翼插嘴,琳琳橫眼掃來。

 

  「妳為什麼不能為林今夕多設想點!現在是白仙在挑戰鬼王的權威,妳已經偏心偏到吃虧的是哪方都看不清了嗎!」

 

  「阿夕是哥哥嘛……」琳琳這麼生氣,我千萬不能用小男生年齡線那套來開玩笑。

 

  「他是兄長沒錯,所以那些尊榮和驕傲本該屬於他才對!」琳琳不甘吼著,沒發覺她說了和小草一樣的話。

 

  有時候理智所想的和心中偏袒的幾乎是兩回事,琳琳如此,我也如此。

 

  「我家那隻小的,無關這份尊榮和驕傲,能不能不要為難他?」

 

  「拜託,『神子』是叫假的嗎?」琳琳賞我顆眼白。「真慶幸當初沒留下白仙,要不然憑他那副心腸,一定把地獄的鬼全放光。」

 

  小七門派主張犧牲自我成全他人,聽天上來的小朋友和大朋友都對他嚷嚷不快點回去坐大位還在人間打轉,就知道他難養的點在哪裡。

 

  好不容易被我釣上卻整天憂母憂兄,攏飼袂肥,好挫敗。

 

  「好吧,先不管我心愛的小兔子。阿夕最近在苦惱什麼,給阿姨透露一二?」

 

  「佛曰:『不可說。』」香菇向我一揖,施主我也一揖。

 

  小草和鴿子就沒那麼冷靜了,向我投以驚恐的眼神,好像無聲傳達著:「她問了,她還是問了!」

 

  格致陪笑:「之萍姊,妳也知道陛下很在意勝負,得失心重。」

 

  「嗯嗯,我知道。」像上次小七輸了繪畫比賽,阿夕連炸三天肉排給他當便當主菜。

 

  「他真的很想贏得這一場,之萍姊,今夕陛下很努力喔。」小草期盼的目光中帶些哀傷,連他這個匿名的林今夕後援團團長也不敢保證阿夕能勝出,可見比賽之艱險。

 

  「妳就是這樣,三心二意。」琳琳踢了踢我小腿。「全心對他都不怎麼夠了,妳還分一大半出去。我警告妳,妳要是浪費掉他的感情,我就把妳踹到地獄去!」

 

  女孩子耍起狠來,怎麼會這麼可愛?

 

  「小琳,我死了,妳也會來接我嗎?」

 

  琳琳本想咒罵幾聲,看到我的表情又收回去,我的確不是在開玩笑。哪天我身在黃泉之中,水煙裊裊,而她一身羅裙划著小舟來引渡我,那麼死亡也是一件浪漫的美事。

 

  「妳知道他們不會在妳身邊久待?」

 

  「嗯嗯,我知道。」

 

  「妳這個瘋女人!」琳琳掄起右拳,被小草慌忙拉住。

 

  「小琳,我喜歡高叉的旗袍。」我也來緩和琳琳的怒氣,但似乎引起反效果。

 

  「妳又給我亂跳話題!讓人接不了話很有趣嗎!混帳,我今天一定要打扁妳這張笑臉!」

 

  乾女兒兇了我一頓,我在沙發揪耳朵反省。琳琳回頭叫小草伸出手,給他擊掌,小草納悶於她前後轉變的態度,琳琳什麼也沒說,只是一屁股坐在我旁邊緊迫盯人。

 

  「我答應賣人情給你。這女人知道要是你來做決定,林今夕會比較不生氣一點點,像上次山崩你選擇先救我們,他也沒多說一句。」

 

  「妳為什麼要繞這麼大一圈?」小草畢竟是男孩子,不明白女人心。

 

  「小琳是變相跟乾娘撒嬌啦……哇噗!」

 

  琳琳粉拳扁上我右頰,我咿呀嘶叫,她才滿意趴上我大腿。

 

  結果我們中午叫了外賣,小草在對面沙發一邊咬著餃子,一邊緊盯讓我餵食的小美人,格致說他怨氣都冒出來了,勸告小草別太在意,像他也躺過花花大腿,讓花花嬌笑玩他鼻子。

 

  「你趁機炫耀什麼,夏格致!」小草和琳琳忿然起身,香菇則架住格致的左右手臂,各就各位。

 

  於是這場聚會以鴿子被圍毆作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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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8)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