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蟬摸完魚趕回來,很不幸地,她前輩已經巡視完最容易出事的「小橋流水」(奈何橋+忘川)外部場地,背對門口,在她的案桌批改她扔著的公文。

 

  小蟬整隻鬼剉咧等,心理準備都做好了,卻遲遲沒等到陸判炮轟她,明明平時神經質又敏感,掉支筆也要瞪她三秒才甘心。小蟬斗膽睜開眼,把頭往前探,才發現她前輩維持提筆的漂亮姿勢,安靜打著盹。

 

  小蟬覺得自己又更對不起嚴重過勞的鬼差前輩了。

 

  她踮著腳尖過去,記得繞到陸判前方再輕拍他肩頭,聽說敢站在他背後搖醒他的鬼,現在都成了地獄底層的碎泥。她親眼看過貴為閻王的大人物被過肩摔過,絲毫不懷疑傳言的真假。

 

  陸判醒了,花了一些時間回神,然後用目光讓蹺班的小蟬享受了一場劍山地獄的洗禮。

 

  「對不起前輩,我真是太該死了,死一死算了!」她立刻跪下來磕頭謝罪。

 

  小蟬記得媽媽說過,尊嚴一毛不值。

 

  「起來。」

 

  小蟬得了赦免,立刻蹦起身,諂媚地把對面辦公桌撢好灰,替陸判拉開座椅,又勤快燒水泡茶,期間「前輩、前輩」叫個不停,總算把陸判頭上的青筋壓下去一些,倩魂得以倖存下來。

 

  小蟬回到崗位,接續陸判未完的部分,原本還淌著墨珠的毛筆在她手中又化為原子筆。她也知道中華文化博大精深,但實在沒辦法像她前輩寫出一手好字。聽說陸判的簽名在黑市要價萬金,雖然是通貨膨脹過後的冥間幣值但也是相當可觀的數字。

 

  小蟬一邊想些沒營養的,一邊認真把各方陳情的卷子批示最初步的「可」還是「否決」,做起來比她上午一隻鬼看門還快上許多,因為每次碰上好像可以申訴又有點多餘的案例,只要向陸判問個兩句,就有現成的答案出來。

 

  小蟬生前就是個容易忘痛的孩子,被陸判訓過一會,得了原諒,大條神經又蹦出來,像她以前打工的習慣,工作之餘,不忘娛樂自己。

 

  她哼起歌來。

 

  陸判本來不想理會笨蛋實習生,但小蟬愈唱愈熱,還用鞋跟幫自己伴奏,他忍不住伸長腿去踹她桌下那雙長腿,小蟬才雙眼圓睜望向他。

 

  「前輩,怎麼了?我唱得不好嗎?」

 

  「跟唱得好不好沒有關係,而是白不白目。」

 

  「對不起……」小蟬很可憐地道著歉,又突然想起什麼。「前輩,我生前為了補貼家計,大江南北參加很多歌唱比賽,拿過第一名喔!」

 

  「然後呢?」陸判冷冷反問。

 

  「所以我對我的歌喉還滿有自信的,要是沒死的話,我的夢想是當歌星,以壞壞美少女的形象出道。」

 

  「想使壞,妳還沒那個智商。」

 

  「好過分!」小蟬唉唉叫著。「不過話說回來,陰間都沒有唱片行,真可惜。」

 

  「反正現世歌手也只是濫竽充數。」陸判回話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小蟬有些訝異:「前輩,你喜歡音樂嗎?」

 

  陸判不置可否。

 

  既然對方沒有明確拒絕的意思,小蟬鼓起一絲交好的勇氣。

 

  「你不介意的話,我天天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陸判微瞇起鳳眸:「先聲明,對我有公務以外的感情,一律殺無赦。」

 

  小蟬趕緊舉雙手澄清。雖然陸判摘下眼鏡後細看起來似乎和她差不多大,但她絕對沒膽招惹實際年歲幾百年起跳的判官大人。

 

  「前輩,閻王大人說的對,你真的有被害妄想呢!」

 

  陸判臉色刷黑一層,小蟬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什麼,趕緊捂住顫抖的嘴。

 

  完了,黑掉了啦,她生前常聽說新人一旦得罪單身多年心理扭曲的惡鬼主管,日後一定會遭到職場霸凌。

 

 

 

 

 

 

 

--
陰狀 十三

 

 


  我像黑道大哥披著男用西裝外套闖空門,客廳大燈亮起,有靈異現象,沒有神奇兔子。

 

  蔡夫人知道我被隔離在人的世界,很難跟我通頻,我就看著一雙廚房隔熱手套懸空握筆在紙上寫出亡者信息──小七在屋子感應到某種入侵者,出門追捕嫌犯。

 

  我跟蔡夫人說起與蔡董事的面談,她的丈夫已經恢復神智,又有山豬報恩,最終真相一定能水落石出。

 

  雖然聽不見,但我似乎被一連道謝好幾遍。

 

  門鈴響起,我以為是警察夜巡,這次再被捉到可不得了,要趕緊躲衣櫃。不是我自誇,從小躲貓咪比賽,最後連爺都找不到我,還是我自己哭著跑出來給老母打呢!

 

  不過,很快地,我就發現不是那一回事。沒人應門,門卻自動開了,屋內氣氛丕變。

 

  小偷?腳步聲不對,太明顯張狂。

 

  紙條浮現零亂的字跡:「是他們。」

 

  我被隔熱手套往後門緊急推去,沒想到後門早就被鎖得死緊,手套又拉著我往樓上跑,塞到其中一間房,然後被己方的鬼鎖死。

 

  「喂,佳蓉?」

 

  沒鬼理我,等我眼睛適應黑暗,才看清這是間娃娃房,充滿小巧可愛的玩意,而且不管是床、文具還有小布偶都有兩份,感覺得出父母滿滿的愛意。

 

  那些人卻毫不留情奪走這個家的小寶貝,殺人的人叫殺人犯,殺小孩的叫畜生,畜生還聲稱自己是神,真是好笑得可怕。

 

  我聽見門板重物撞上的聲響,隨即房門開啟,走進持劍的古衣女子。

 

  「又見面了,嫦娥娘娘。」我抱著一雙小兔子布偶,給予最誠摯的笑容,姮娥仙姑重重蹙起柳眉。

 

  「妳真是註定落在我手上。」

 

  「很抱歉,我真的不記得妳呀,大美人。」

 

  「妳在親人的葬禮哭得很傷心。」她步步逼來,我倒也不怎麼害怕。「那瞬間,我後悔過仙宮的大業,我從來沒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妳卻不時浮現在我眼前,我現在才明白,原來妳成了我的孽障。」

 

  「真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人見人愛。」

 

  她抬起長劍,我略合上眼。早知道會這麼早死,剛才應該要給老王甜言蜜語一番而不是無語目送他開車遠去。

 

  當劍尖觸及我胸口,強烈的白光無預警迸射出來,至少整整十秒眼前除了純白再無其它顏色。姮娥仙姑受白光衝擊,撞上幼兒房門板,長劍落下,長髮四散,看不清表情。

 

  白光又慢慢凝聚成渾圓的光點,緩慢從空中落下,像是白潔雪花,但觸摸卻無比溫暖,如同施法在我身上的主子一樣。

 

  小七就是為了埋這顆光彈保護媽咪,才會體力透支整天睡睡吧?

 

  沒想到不只能退敵,雪花彈啟動之後還有呼叫神兔的功用,我身前亮起色度更純的白熾光芒,等雪白的簾幕褪下,白袍仙子就這麼單舉白刀,翩然現身。

 

  月亮仙姑拂開亂髮,揀起長劍,對神子無懼於色。

 

  「無上天宮,姮娥。」

 

  「白派,七仙。」小七凜然地回,依然以人類道士身份自居。

 

  「林家,兔兔。」我補充說明。

 

  「大姊,惦惦!」

 

  一場惡鬥就此展開。
  

 

 

 

 

 

 

  爺和我說過登天的故事,那是一群聰明人想擺脫掉命運的悲哀傳奇,就算當中不乏才者能呼風喚雨、將滄海化桑田、得帝王榮寵而享究極富貴,他們的事蹟依然被登載在「人」的卷軸裡,從來沒越足到真正的天外天。

 

  而當他們想說服自己以為這種狀態才是道,卻出現循著大道而成神的實證,要他們的信念怎麼不扭曲崩毀?

 

  「仙人好可憐喔!」年幼的我忍不住同情不停被打臉的大仙,我家的大人們卻放聲大笑,連性嗜臭臉小叔都勾起嘴角,像是得意著什麼。

 

  「小萍,老天爺混雖混,可是很有眼光的。」他們沾沾自喜說道,這也是他們惟獨在爺爺神幻故事插嘴的一次。

 

 

 

 

 


  月亮仙姑大敗,孔子說勝不驕,所以我沒有表現得太爽。

 

  上次七打一,還是在小七中彈失血三天的情況下被完封;這次兔子中午有愛弟魚湯進補,營養充足還有媽媽在背後打氣加油,姮娥仙姑哪有勝算?

 

  她披頭散髮望著小七,眼神卻平靜得可以,其實我覺得仙姑從被一開始的光彈照過就變得有點不一樣,依然是聰明大仙,只是看清了無能為力的所在。

 

  「我輸了,白仙。」

 

  「天地自有制裁你們的方式,今後請深切反省傷人的愚行!」

 

  姮娥對小七的裁決有些呆滯,我懷疑她心頭一定有閃過「這是哪裡來的小白兔」的念頭。

 

  「仙宮的欲望就像潮水,你就算勝過我,他們也不會止步。我們和陸家聯手殺過神,知道你們並非無堅不摧,只要你還流連人世,就會存在可以掐揉的軟處,我們千年累積而來的智慧也只剩在這種無恥的地方發揮實踐。」

 

  姮娥在笑,但我怎麼聽起來她每個字都好痛?

 

  她目光轉向我,我躲在小七背後向她眨眼。

 

  「說漂亮,我也不是沒見過更漂亮的,妳有哪裡好?」

 

  「我哪裡都好。」

 

  小七忍耐著不在敵方面前吐嘈我。

 

  「不過,妳笑起來的確比哭泣好看。」姮娥持劍轉身,消失於二樓走廊盡頭。

 

  待她走遠,小七立刻氣沖沖找我算帳。

 

  「大姊,這啥小?她的稱號是『月』,妳竟然連仙宮副宮主也能釣上!」

 

  我撐著額際,優雅擺出罪惡女子的姿態。

 

  門口浮現兩抹不足我腰身的幽魂,看上去像玩得髒兮兮的小鬼頭。大概是閃光彈放完的關係,我終於能接收鬼的頻道了。

 

  「妳是阿七哥哥的媽媽?」他們異口同聲問道,我微笑承認。「好漂亮,跟我們媽咪一樣漂亮!」

 

  「那只是金玉其外。」小七真是一點也不給媽媽面子呢,看我把他的小臉頰狠狠掐腫!

 

  和小七扭打一陣後,我扶著散亂的髮髻,過去和小朋友說說話。

 

  「光光亮亮,你們好。」

 

  「阿姨好──」雙胞胎燦笑打招呼,小孩子的笑容真是人心的通樂啊!

 

  「他們從地府偷跑回來,在這個家外邊打轉,差點被別的道士抓去擠貢丸!」小七生氣瞪過去,兩個孩子立刻乖乖站好。從熊寶貝的例子就知道了,我家兔子管教小孩很有一套。

 

  「我們這次死掉沒看到爹地媽咪,想看他們一眼,一眼就可以了!」

 

  他們略略踮起腳尖,血肉模糊的小臉蛋一同向小七仰起,想爸爸媽媽想得要命,就像蔡董事對他們思念成疾。

 

  門板突然碰碰兩聲,我以為是蔡夫人,而光亮二人組立刻躲到兔子布偶後頭,直到確認剛才只是風聲才敢再飄出來。

 

  「你們幹嘛躲媽咪?」

 

  「我們這樣不好看。」他們一起低著頭說,把兩雙手心攤在我眼前。「爹地媽咪喜歡的是漂亮可愛的小千金,不是路邊乞丐,看到我們真正的樣子就不會喜歡了。」

 

  「怎麼會呢?」我揉揉他們的腦袋瓜,雖然十根手指都碰不著邊。

 

  「我們死的時候被裝在垃圾袋丟掉,是垃圾。他們要是知道養的不是小天使而是垃圾一定會很生氣。」

 

  我一時說不出話,他們還這麼小就深刻體認到人命有貴賤之分。

 

  「沒有這回事,每個孩子本來就該被好好養胖。」

 

  他們牽緊彼此的手,還是非常不安。

 

  「可是,那些要抓我們的人說,是我們把媽咪害死的,媽咪一定也很生氣……」

 

  我鬆開摟住他們倆肩膀的手,因為蔡夫人就站在孩子身後,面無表情,蒼白得看不出情緒。

 

  「蔡小光!蔡小亮!我不是教過你們不可以說謊?」

 

  雙胞胎不約而同轉過身,怔怔看著沒有形體的母親,蔡夫人一直等到他們低頭反省,才跪坐下來,一左一右把他們抱進懷裡,用力得像要把他們融進自己魂魄裡。

 

  「對不起,都怪媽媽沒有保護好你們……」

 

  雙胞胎那種明眼人都能看出的惶恐逐漸消下,一起窩進蔡夫人懷中,不想再離開了。小孩子身邊只要多了個娘,就變成了寶貝。

 

  我看得淚眼汪汪,橫走到小七身邊,才要抱兔子,被七仙早一步躲開。

 

  小七安靜打開窗,大風捲入室內,外頭粗暴的叫囂聲此起彼落,蔡家後花園排排站滿身穿道袍的「正義之士」。

 

  仙姑竟然沒有順手把手下們帶走?她就算身心俱疲,至少也撿一下隨身垃圾呀,這不是最基本的公民素養嗎?

 

  他們鼓噪白仙把兩個孩子交出來,聲稱雙胞胎罪證歷歷,強充凡胎又勾引蔡董事才使得蔡夫人神智崩潰而死。蔡夫人雖然可憐,但死後昧於神子之名,以陰魂犯陽世,也難逃其責。

 

  我不知道原來道士也會用對付人間公務員那套,用一串胡說八道和不合法規的大帽子往小七的頭子扣下,逼他吐出小孩和蔡夫人。

 

  「他們既然回到萬物所下,那麼,也就不是你們所能置喙。」小七說,差點被下面扔來的石子給砸中,我嚇得把兔子拉離窗邊。

 

  「擅犯天條還敢大言不慚!」

 

  「很抱歉。」七仙低首,我看得出其中有鬼,可是下面的群眾卻以為成功把神子踩在腳下。「這個案子已經移交給地府,你們就下去和公差好好說明清楚。」

 

  小七一點也沒有諷刺對方的意思,但他這般悲憫的神態反倒更讓嫉妒他的神仙道士瀕臨崩潰。

 

  暗影浮動,來自比地面更深處的地方,瞬起包圍住所有人。他們驚慌的模樣如同黏蠅板上的小飛蟲們,驚覺該逃的時候,早已經深陷牢籠。黑影凹陷成窟窿,人們一個接一個沉入,只剩口鼻對上蒼嚷嚷。

 

  「為什麼陰曹會向神子靠攏!」

 

  小七悲傷地說:「不是的,只是你們的行徑,無論鬼神都看不下去。」

 

  他們最終伸長手,向最痛恨的神子呼救,小七平靜告知他們「別怕」,做幾分壞事就罰幾分,陰世很是公正。

 

  聽說異能者為惡要是落在天的手上,只有灰飛煙滅一途。不過我想那些人大概感覺不到兔子對壞蛋的慈悲心。

 

  黑影吞噬完惡人,又從牆緣爬上窗台,模糊成了兩個成人的輪廓,依稀聽見鎖鍊相觸的聲響。

 

  「他們是婦人孩子,能不能不用枷鎖?」小七誠心請求,黑影兩相對看,似乎點頭同意。

 

  蔡夫人挺胸而出,把自己迎在鬼差面前,兩手抓牢兩個孩子。

 

  「光光亮亮,準備好──」

 

  「出發!」雙胞胎齊聲大喊。「兔子阿姨、阿七哥哥,再見!」

 

  我有些鼻酸,蔡夫人臨行前一個回眸,我知道她掛念獨留在人世的丈夫,拍胸脯給她看。

 

  她嫣然一笑,然後帶走生前一雙碧玉。

 

  風來風去,不一會光景,洋房裡就剩我和兔子面面相覷。

 

  「來,給媽媽牽。」

 

  小七把手心覆上來的時候,我一度以為所有事就此落幕,不想再計較有點納悶的細節,只想帶他回家。

 

  既然沒有破壞到冥冥之中的規矩,應該就沒有打仗的疑慮,大兒子也不用跟小兒子嘔氣了吧?

 

  「陰間的鬼官把蔡家的事全都擔下來。」小七開口說,我就想小草他們效率也未免太好了,原來還有見義勇為的第三者。「我到下界談過,它們看出我想置身事外,把我定為傳話者,去除天界干涉因素,交由冥府公辦。」

 

  沒想到鬼差之中也有鑽法律漏洞的強者,我一定要瞞著阿夕偷拜拜。

 

  「小七,天上會怪你丟面子嗎?」

 

  七仙搖頭:「天帝聖上希望我能開始獨立掌政,一切尊重我的決定。」

 

  所謂各退一步海闊天空,上下公權力正常運作就沒有讓壞術士囂張的餘地,所謂意識型態也不過是兩大主管的意氣之爭。

 

  我總是有把麻煩事看小的習慣,深入一點分析就是逃避現實。

 

  「大姊。」

 

  小七叫住我,我才發現咱們母子已經走到第二公墓開發預定地,荒廢的帆布和竹子鷹架搭成一個小布棚,裡頭有鄭王爺的神像,香火隱隱飄來。

 

  「這一年來就像個夢。」他抬起眼,原本玉似的雙色眸子染上淡淡的金輝,漂亮得叫我害怕。「我甚至忍不住會想,要是能早點遇見妳就好了。」

 

  我和他真是心有靈犀,但這時候高興不起來。

 

  「我有預感,這次再不走,以後就再也不可能離得開妳。」

 

  「你就不能不要離開我嗎?你才兩天不在家,我就快要發瘋了,媽媽不能沒有小七啊!」我裝哭來掩飾真正的哽音。

 

  「我想一個人待著。」小七示意帆布棚就是他的新居,我好想剖開他腦袋瓜檢查笨蛋的組成分。「妳有時候經過這裡,我可以看看妳,遠遠地,不用害怕傷害到妳,這樣很好。」

 

  「哼,媽媽就故意不過來給你看!」

 

  沒想到我比他更狠,他有些不知所措。

 

  「再也見不到媽媽沒關係嗎?我以後介紹自家小孩沒有兔子也沒關係嗎?人家以後問起你親人,你得回答『我沒有母親』也沒關係嗎?」

 

  「大姊,妳帶我回家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

 

  別以為我貴人多忘事,他剛來那時候還不時鬧脾氣給我看,裝傲裝孤僻,要不是我早早看透他的本質不過是隻瑟瑟發抖的無助幼兔,換作別人家早就把他放生回黑夜裡頭。

 

  「這些日子我總是踰矩想著──要是妳真的是我母親就好了。」

 

  光芒黯下,小七在黑暗中總是帶著微弱的光,現在卻暗沉得像個兩夜沒睡的普通少年,白髮散在眉間,無神的雙眼淌滿淚水。

 

  鄭王爺說過,我遲早會毀了神子,而我從來都不願意相信他的鬼話。

 

  「兔子,來,給媽媽摸一把。」

 

  我撫弄他的白頭毛,看不下他備受煎熬的可憐相。很久以後我才從七仙嘴裡套到話:犯天規者,上蒼會強制剝離情感,奇痛,痛不欲生。

 

  活生生摘掉一顆心是什麼感覺,我不敢想像。

 

  此刻的我還不知情,只是覺得自己不能待在他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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