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組人馬的兩位大師兄被打到剩半口氣,專營吃喝嫖賭的流氓和手工藝萬能的木匠,兩個最不像道士、最讓師父頭疼的白派弟子才要開始熱身。

 

  靛紫憑空一揮袖,左手指間就多了四把小刀;黃穗勉為其難把師父木人留下,選了一根長杖上場。

 

  「小穗兒,給哥哥打傷也不要哭喔。」靛紫幾乎勝券在握,沒有工具的黃穗,就像他自己說的,在擂台上只是沒有臂膀的廢人。

 

  「娘,他調戲我。」黃穗向隔壁棚告狀。

 

  「宰了他。」橙朱正拎著碧海領口狠揍,把剛才流的鼻血百倍討回。

 

  吃癟的靛紫只得閉上嘴,乖乖來滅掉腦筋打結的師弟。他甩出第一枚小刀,黃穗開始沿著台子邊緣奔走,長杖隨著他的步伐叩出清響。

 

  靛紫立定中央,眸子如狩獵的鷹緊盯著黃穗,總覺得不太對勁。他聽力雖然大不如前,但還是聽得出黃穗敲打有其規律。

 

  「找到了。」黃穗停下腳步,給腳底的木板踏三下。

 

  靛紫緊急射出手中的刀,同時間,栽下地板洞開的陷阱。

 

  其他人都停下廝殺的動作,畢竟打一打人就從擂台上消失非同小可。

 

  黃穗拆下胸前嵌了三支飛刀的護甲,呼出長息,宣布自己晉級。

 

  「黃傻,你除了被小七打爆那次,能不能不要再犯規出局?」蒼穹碧海拖著一口氣異口同聲勸誡屢犯不改的老五。

 

  「犯什麼規?這房子我蓋的,為什麼我不能裝機關?」黃穗一臉無辜。

 

  靛紫陷在五尺洞下的捕獸網,無言指向光明正大作弊的黃穗。

 

  橙朱不得已挺身解釋規則:「阿穗,我們開擂台有部分也是為了練身手,近來對白派出手的妖道趨增,可你在外沒辦法佈這種局,這樣讓你勝了,反是害了你。」

 

  「師姊,妳的心意我明白,但還是算我贏吧?」黃穗很堅持勝負,但大伙為了不成為黃大師手下第二名受害者,一致認定他失格。

 

  「隨便,誰來拉我一把!」靛紫墜落時不慎扭到腰,痛得唉唉叫。

 

  結果孽徒組兩敗俱傷,便以甲丙兩組勝者交戰後,脫穎而出的那人再與盟主作生死鬥。

 

  黃穗用繩索把靛紫吊上來,看他痛到冒汗,倒也心生愧疚。

 

  「沒害你不舉吧?」

 

  「當然,要是傷到那裡,我一定跟你拚命!」靛紫咧咧罵著,在美人面前顏面盡失。

 

  黃穗盯著靛紫好一會,靛紫叫了他兩聲都沒應,大概明白木工大師腦子清醒太久又燒壞了。

 

  「你有沒有看到我妹妹?」

 

  「有有,太晚了,在那裡打盹呢!」靛紫比向前頭坐在仿宋朝龍椅上盹龜的盟主,黃穗於是循線過去挨著盟主睡覺。

 

  下一場,不負眾望,神劍老三對任性老六。

 

  橙朱翩然而立,彩衣則噙著自信的笑容,把外邊的雲霧叫進室中,兩方的身形模糊開來。

 

  「我的鳳凰美人。」靛紫往橙朱伸出手,嘴角都含著沁心的蜜。

 

  橙朱一拳把對方重重撂倒在地,可惜只碰觸到一股虛幻的露水,閃躲及時的彩衣對他恨恨咧出一口白牙。

 

  「幻形的主意不錯,不過你選錯對象了。」

 

  一旁已經落敗的雙面鏡一左一右拍拍臉色土灰的靛紫,小朱妹子喜不喜歡一個人跟會不會不爽把他揍得半死沒有多大關係。

 

  彩衣生記教訓,又陷在霧色裡,再慢慢走出一襲明黃袍子。

 

  披頭散髮宛如瘋子的男人嘴邊喚了個名字,又叫了聲「皇兒」。

 

  橙朱有瞬間變得和黃穗的木人一樣,目不轉睛望著明知是幻影的男人,良久才幽幽嘆道:「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忘了……」

 

  靛紫想衝上台子,卻被兩個大師兄按住,要是他插手讓小朱妹子失格,小倆口之後又要為彼此不相稱的身分鬧上好一陣子。

 

  橙朱橫起劍,欺身向前,一劍劈斷皇袍男人。霧氣跟著散開,彩衣被劃破衣袍,髮絲都被露水沾濕了,看起來有些狼狽。

 

  「情人和老子都砍得下去,小朱妹子的修為已經大有突破。」雙面鏡拍手叫好,靛紫真想摘下兩個師兄的腦袋。

 

  「看你這小牛蹄子還有什麼把戲?」橙朱嬌嗔道,對彩衣諸多冒犯並不放在心上,蒼穹和碧海不住傷感,老三都只疼小的。

 

  彩衣鼻孔哼出大氣,傾盡全力再變化形貌。不消時候,台上濃密的白霧中搖搖晃晃走出不及橙朱腰身的白髮孩童。

 

  他仰起腦袋,朝橙朱眨動異色眸子。

 

  「三師兄,給抱不?」

 

  橙朱立刻扔了劍,雙手把孩子高高抱起來。

 

  「寶寶七,我的心尖子兒!」

 

  過去憨笑的小師弟一眨眼就長大了,眾師兄們心中不免遺憾,橙朱沒事總是唸著那時候怎麼沒多疼小七一些,小時候他只要沾上誰的白袍就賴著不走了,很愛撒嬌。

 

  本以為彩衣勝券在握,卻因為橙朱左一口「小七」右一口「糰子」,被逼得回復原形,一個二十歲的大男人氣噗噗掛在橙朱肩頭。

 

  「討厭,明明我比他可愛多了!」

 

  橙朱不是不疼彩衣,但眼中熱烈的愛意就是少了七成,順手就把六師弟摔在地上,牢實箝住他不太粗壯的頸子。

 

  「彩衣,認輸吧?」橙朱好言相勸。

 

  「我不管,我要白毛仔給我做牛做馬!叫他往東不可以往西!」彩衣開始無理哭鬧,這也是每次擂台戰都會發生的戲碼。

 

  「老六,不是一直都這樣嗎?小七待你就像待他祖宗一樣。」大師兄在台下吆喝,夜深露寒,別浪費時間。

 

  彩衣抽了兩口大氣,把肺充飽,然後放聲大哭給橙朱看。

 

  「安靜,把師父吵醒就死定了。」

 

  「白毛仔白毛仔白毛仔──!」彩衣手腳並用,在台上不停耍潑打滾。

 

  橙朱終究輸給彩衣對小七的執念,把勝利拱出去,彩衣一獲得晉級,眼淚立刻收起來,還對橙朱哼哼蔑笑。

 

  「老六出門辦事怎麼沒被外面的人打死?」

 

  大事抵定,接下來便是鐵血無情的最終決戰。

 

  「盟主,到你了,醒醒。」

 

  盟主起身找件大衣給黃穗蓋上,再揉著不同色的眼,迷迷糊糊走上台。想來這時候對一個少年實在太晚了,幾乎抵擋不了周公的呼喚。

 

  「彩衣師兄,承讓了。」盟主躬身一揖,禮還沒行完,彩衣就攻上來,直說要拆了盟主一雙蘿蔔腿。

 

  盟主半垂雙眸,壓下身子,右掌往前一擊,「碰」,傳來掌心與胸骨撞擊聲響,彩衣痛得咬緊牙,調整身姿讓自己不致於跌下,同時間甩出右腿,本想以一掌換一腳,卻被盟主徒手抓住後足,使得彩衣被迫單腳站立,形勢大窘。

 

  「彩衣師兄。」盟主呆呆喚了聲,台下眾師兄深深懷疑小師弟根本沒醒,只是憑本能跟彩衣幹架。

 

  「你這隻以下犯上的臭白毛,還不快快放開我!」

 

  蒼穹摸著臉上的腳印:「他剛才使勁踩我,怎麼就沒想過尊長這回事?」

 

  小七聞言鬆手,多麼乖巧又聽話,就算他還沒睡醒。

 

  彩衣愈看愈生氣,憤慨小師弟裝什麼無辜,得了便宜就賣乖,哪裡可愛了?

 

  「師父都只疼你,你也只繞著師父轉,到底把我放到哪裡去了!我討厭你!」

 

  彩衣掐著盟主白嫰嫰雙頰不放,說得自己好委屈。雙面鏡問橙朱擂台上可以報私怨嗎?橙朱無奈,但也只能由他們去。

 

  「彩衣師兄。」

 

  「不准叫,我沒你這個師弟!」

 

  盟主安靜一會,又喚著:「彩衣師兄。」不氣不餒。

 

  「每次彩衣師兄下山,我都很想你,什麼時候再回來一起睡?」

 

  「少來,你心裡根本沒有我!」

 

  靛紫不自在咳了聲,怎麼這些台詞聽得好熟悉?橙朱瞄了他一眼,他只得聳肩,哪知道師弟會去模仿他們十八相送的情話?

 

  「怎麼會沒有六師兄?小七一心念著就是師父和師兄了,只恨我太無能,不能為師門分擔辛勞。」

 

  小師弟好乖好懂事,聽得師兄們都要噴淚了,但又有一股感傷襲來,那個年幼只想和兄長撒嬌的孩子再來回不來了。

 

  「那你把盟主讓給我,我才能光明正大頤指氣使你。」彩衣面不改色,難怪人說無恥到極點就是禽獸,他就是實例。

 

  「不行的,規矩是規矩,師兄打贏我再說吧?」盟主擺出迎戰架式。

 

  

 

 

  蘿蔔大會開打以來,戰況最慘烈莫過於第五屆決戰,使盡手段卻徒勞無功的老六終於惱羞成怒,變成大妖怪把會場撐垮,在龍椅上睡覺的黃穗差點被屋瓦砸成肉餅,被盟主及時救走。

 

  白掌門趕來的時候,便是一片斷垣殘壁,六弟子強騎在小徒弟身上的畫面。雖然彩衣乍看壓制住小七,但小七右手按在彩衣心口上,只是沒有動手。

 

  「老六,你輸了。」大伙說,彩衣不甘心掉下淚來。

 

  盟主連任,可喜可賀,只見新盟主跳起來,朝白掌門欣喜呼喚。

 

  「師父,您怎麼起來了?」

 

  白派眾弟子倒吸口氣,太融入賽事裡頭,竟忘了老人家淺眠。

 

  「你們這群孽徒……」

 

  小七蹦跳到白掌門面前,能在這種生死交關還無視師父怒火的人,也只有從沒受到怒火波及的小師弟。

 

  「師父、師父,我拿第一。」

 

  白掌門臉色凝重。不行,要好好罵他一頓才對,以後才不會被他師兄耍得團團轉。

 

  「不愧是我的小白點兒。」

 

  想是一回事,當白掌門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摸著七弟子的髮,換來他傻呼呼的笑靨。

 

  彩衣含淚把小七擠開,把白掌門的手放到自己頭上,也要摸摸。

 

  白派眾弟子又學到一課,以後闖禍要記得把小師弟拖下水,可望師門安順、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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