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夕陽西下，兩個小童一前一後曳著長長的影子，要從學校回到山上的家。

　　「阿官，走慢點，等等我。」

　　陸家老二充耳不聞，還愈走愈快，和他一同就讀一年級的陸老三只得拉好雙肩的書包帶，小跑步追上去。

　　「阿官，怎麼生氣了？」

　　陸老二瞪著老三自然而然牽起的手，警告他再做出和長相一樣的娘氣動作就要把他暴力整型到爹娘認不出來。

　　陸老三蘭心慧質，絲毫不把老二的死人臉往心裡放：「阿官，你是不是累了？別客氣，我拉你走比較省力。」

　　陸老二把兩人相連的手用力甩了兩下，陸老三軟聲哄著。

　　「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碰你，但我們是兄弟嘛，牽一下下沒關係的。」

　　心軟會釀成大禍，像他日後就是看在老三的面子縱容喪家那顆掃把星天天日日拉著老四的手到處跑，沒在第一時間斬斷兩人生出的孽根，才會害陸家絕後。

　　「笨蛋，你都沒察覺到不對勁嗎？」

　　「你是說那些跟著我們的叔叔們？」陸老三四處張望，大概有十來個傢伙。「他們說不定是迷路了，鎮上在反方向……痛！」

　　「風仙大人冰魄玉心，怕是不懂惡意吧？」陸老二笑笑握緊施暴的拳頭。

　　「為什麼我就聽得懂你在諷刺我……」陸老三含淚捂著發痛的腦殼。「那我們該怎麼辦呢？阿官。」

　　就在他們商量對策的時候，敵人全都竄出頭來，由四方包圍兩個孩子，孩子卻沒有半點驚懼的樣子，只是露出煩惱的神情。

　　「他們都是小老百姓，怎麼辦？」陸老三攢緊同年兄長的袖口。「我現在還控制不了風頭，乾爹又說你在外邊不方便動手……」

　　「去死吧！」陸老二小手一揮，一次抽走三人魂魄，三名歹徒應聲而倒，嚇得其他人一時間不敢再動作。「你這個膽小鬼就一輩子躲在別人背後好了！」

　　「我只是會害怕……乾爹說我命不好，會牽連人……」

　　「哼，笑話，你只是想辦法為懦弱找藉口！有天你這種退縮的心態把自己逼進死路，發現什麼都沒抓牢過，悔恨死去！」

　　有時候老二的話太凌厲，毫不保留，習慣捂耳度日的老三總會招架不住。

　　同時，陸老二又在彈指間扳倒五個大人，逼得敵人不得不對兩名孩童拿出武器。

　　「還有，這世上有誰命格能比我還下賤？我就不信你能牽連到哪裡去！」

　　「阿官……」雖然時機不對，但陸家老三忍不住感動。「雖然世間有人鬼神之分，但在我心中，要是你能改掉那張嘴，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善良的人了。」

　　陸老二用力白了三弟一眼。

　　於是，陸家老三深吸口氣，決定挺身而出。

　　「風來，飛沙走石！」

　　然後不管是醒是昏，壞人們就被小龍捲風帶走了。

　　「咦──」兇手發出慘叫，最後還是照慣例捂住耳朵，躲到二哥背後去。

　　已經比全盛時期衰弱太多的陸大哥曾感嘆，要是能幹掉現任「土地」，蓬萊的自然統治權小晴十拿九穩。

　　陸老二還是皺著眉頭，垃圾明明都被強力送風機清乾淨了，但縈繞在心頭的不安還是沒有散去。

　　太陽只剩下半邊在地平線上，時間落入黑夜白晝的交界。

　　他的影子緩緩擴張起來，籠罩這鄉間小道視線可及之處，因為黑影不是實物，用風吹不跑，老三只能眼睜睜看著陰影染上老二眉眼。

　　他始終把他按在身後護著，就算害怕得想拔腿逃開。

　　一襲厚重華服從影子底下浮現出來，銀織的腰帶垂於影面，銀色的長髮散至腰際，明明是個奪人目光的美男子，卻教人打從心底抗拒。

　　他望著臉色發白的陸家老二，臉上在笑，卻止於那張俊美的臉皮子。

　　「沒想到找你這麼難……」他說得溫柔，但即使是陸老三，也分得出那和乾爹由衷的溫情絕不一樣。「陸判，你也該鬧完性子了吧？我容你叛逃兩年，也差不多該跟我下去了。」

　　「作夢！說得像我欠你似的！你作為鬼王就以為所有的亡魂就該受你支使嗎！閻羅，承認吧，你的才能終究不及祂！一個眼中只有權位的傢伙，格局也就剩丁點碎沫，你就慢慢看著，貪婪和野心能支撐住什麼鬼！」

　　陸老三有想到要捂住老二的嘴，但沒來得及，明明他也知道自己沒有勝算，就是沒有辦法忍氣吞聲。

　　「真是，我特地尋你回來，你何必踩我痛處？」大鬼沒有生氣，只是露出失落的表情。

　　如果陸老三不記得老二被拔光指甲的枯乾雙手在半空絕望揮舞的畫面，夜半深陷在惡夢淒厲咆哮：「大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他可能會誤認對方沒有太壞。

　　「而且你也說過，這世上不會有人真心待你好，因為你就是這麼下賤的東西。還是回到我身邊吧？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始終在身邊留著你的位子。」

　　老三看老二握在背後的拳頭不停發抖，想叫對方不要再說了，老二在老四出生之後才比較少做惡夢，再逼下去又要發作了。

　　「你身後是風仙吧？真有趣，你不是經手過？要不要讓他看看上一世輪迴的事？」對方一開口，老三的話又被嚇回嘴裡。

　　「不准碰他！」

　　眼見兩人陷入絕境，就要被歹人得逞，大鬼那頭銀絲和華裳突然從頭頂分成兩半，黑霧噴灑出來，之間依稀帶著青紫電光。

　　陰影疾速褪去，他們見到太陽西下前最後一抹光芒，映著父親氣喘吁吁的溫和面容。

　　「喲，包子們，沒傷著吧？」他大步走來，腳步多麼輕鬆自得，好像在路上巧遇可愛的小朋友一樣。

　　「那個是閻王。」

　　男子直衝著老二一笑：「我砍過，我知道呀！」

　　陸家老二又忘了這個男人有多不可理喻。

　　男子收了劍，在老二面前蹲下身，兩手按揉二兒子的臉頰。

　　「看看我的小二包子，包子皮都僵了，來，給爸爸笑一個。」

　　男子終究是人，人都會死，等那天落到陰間的王手上，不曉得會被怎麼整治？

　　老二靜靜抹了下臉。

　　老三就看著老二一語不發讓他們乾爹玩過癮，乾爹說要揹他也沒氣急敗壞回絕，只在嘴裡含了句「不用了」聊作抵抗，就這麼被掛在背上，臉都埋到乾爹頸窩裡。

　　「老三要不要給爸爸抱？」男子伸出空著的右手招招，很吸引人。

　　「我不累，乾爹牽我就好。」老三想到能跟父親一起回家就很開心。「乾爹，你的工作呢？」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