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山上冷,我的寒毛整片豎起。

 

  紫荊說得雙脣顫抖,氣到沒注意這片冷意,只深惡痛絕瞪著山頂香煙繚繞的寺宇。

 

  「之萍,他們也騙色。之前那個領頭的神棍帶我到和室去,要我和他一起誕下神子。」

 

  「感覺真噁心。」

 

  「但那傢伙真的不太尋常,妳負責在我點頭之前把我打醒。即使他們迷惑得了我,應該控制不了妳才對。」

 

  「美人,妳對我真是有信心。」紫荊向來只會吐嘈我,又打又罵,這般信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我好感動。

 

  「我只是想,白痴的腦電波應該比較不一樣。」她一臉認真,我受傷了。

 

  雖然我覺得紫荊一到戰場有些失了冷靜,但年輕人血氣方剛,就是不想臨陣退縮。我牽著她的手,扶持走向虎穴。當我們出現在門口那刻,道觀中像女子呢喃的誦經聲安靜下來。

 

  大殿跪著十來個盛裝的香客,眼神朝我們兩個天仙掃來。還知道要欣賞美女,不算中毒太深。

 

  有人進去內室彙報,不久後,兩個未成年少女穿著素樸的白衣長裙,左右牽引出一個身披金袈裟,雙頰紅潤,微胖而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

 

  我猜,這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大便俠。

 

  「累了吧?先喝口仙水。」他對紫荊再訪毫無芥蒂,和藹不過。

 

  我見過的修行者沒有千也有百,而男人出現那一刻,我無法斷定他是不是神棍。神棍再會演戲,終究明白自己是凡夫俗子,可從男人的眼神並不認為我們與他同類。

 

  我爺說,那些有點本事的邪道,才是真正的危險人物。

 

  我和紫荊都明白不可以喝可疑叔叔端來的水,但眾目睽睽之下,要來充做間諜不好拒絕,我只好手一滑,連水帶杯打破給他看。

 

  「阿姊、阿姊,我對不起世界,去死算了!」我急中生智,扒住紫荊大腿,裝成憂鬱症患者。

 

  紫荊想要掐死我卻咬牙蹲下來,把我抱進懷裡哄。啊啊,軟玉在懷就是這麼回事吧!

 

  「小萍萍,沒事了。恩主公,我朋友毛病又犯了,可以請你救救她嗎?」

 

  恩主公微微一笑:「可是我看這位小姐挺健康的,只是有個很可惜的隱疾,這一生已經失去身為女人的價值。」

 

  紫荊抱著我,所以很清楚感受到林之萍僵化的程度。她以為那個騙子的嘴傷害不了我這個電線桿神經人,卻隨便三言兩句就踩中我的傷處。

 

  我們被請到客室,等他人退下,紫荊猛然按住我的肩。還沒打聽到生髮星人,倒是先對自己人逼供。

 

  「他說的是真的嗎?」

 

  「因為我生理期很怪,陪爺爺到醫院看病的時候順便檢查就那樣了。」我傻笑以對,想說些暖場的笑話,紫荊卻難過地抿住脣。

 

  「阿萍,我什麼都不知道,還跟妳抱怨生小孩浪費時間,又在失去家人的妳面前說寧願不要有家絆手絆腳這種話,妳為什麼從來不對我生氣!」紫荊垂下臉,好生自責。

 

  我摳摳耳朵,完美主義就是壞處一堆,這點芝麻蒜皮也要計較。

 

  等待的時間相當漫長,不是抽象的比喻而是他們真的把我們晾在這裡,讓我們從午餐等到晚餐,飢腸轆轆。

 

  我的胃耐受得住,膀胱卻再也受不了了,一定要去尿尿,紫荊不准我輕舉妄動,可我還是趁她不注意跑出房間找廁所。

 

  客室的格局不太一般,相似的和室隔間對襯陳列,使得走道也相當類似,不好記憶逃跑路線。時值黃昏時分,有的房間亮起燈,有的昏暗著,像是分格的紙燈籠。

 

  我朝最近的亮房敲敲門,問了好幾聲都沒人回應,我只好微笑拉開門板,問個路應該不會少塊肉。

 

  「人家迷失人生的方向啦,請問……」

 

  等我看清楚房裡的狀況,喉嚨頓時失了聲。當時的畫面,我從大女孩變成歐巴桑都還記得,長髮四散的少女赤裸躺在米色的地板,雙腿大開,從中流出鮮血和濃濁的白液。

 

  她兩眼無神卻幸福笑著,像是母親的慈笑。

 

  光線突然暗下,我被粗暴拉出房間,一直到下個走廊轉角才看清抓著我的人是信徒小姐。

 

  有熟人在,那麼失智小女孩就不能演了。

 

  「林之萍,妳犯錯了。」

 

  「曾妙語,妳才瘋了。」

 

  我冷眼以對。對付自以為是的歪理,就要比他們更冷靜才行,再慌亂也要顯露出大賢者的自信。身處於扭曲的環境中,更要看清正確的道路。

 

  「那是什麼?性交易嗎?」

 

  我好聲詢問,她下意識回答:「鬼母。」

 

  「大便不是要和紫荊產神子,怎麼又是鬼又是神的?」

 

  「神母孕育神子,鬼母生鬼子。一神子將會統領眾鬼子,為人們打造出樂土。」

 

  「為什麼神可以統治鬼?」這跟我爺說的三界故事藍本根本不合。

 

  「鬼是罪惡污穢的存在,它們身上太多罪孽,只能為神子役使。」信徒又開始答錄機模式,我想起剛才的少女,又看向信徒高高在上的囂張嘴臉,決定不再顧慮同儕的顏面。

 

  「不對,妳把神鬼定出高下優劣,還把鬼遭人踐踏視做理所當然,妳的不爭和寬恕究竟到哪裡去了!」

 

  信徒訥訥,只會說我不尊重她的信仰。

 

  她已經傷害到我朋友,不用在我面前嚷嚷宗教自由,請及早做好償還的覺悟,我這個凡人可沒有表面上看起來大度。

 

  「妙語,妳是哪邊?鬼母還是神母?」

 

  「我是恩主公的答拉教重。」

 

  「真奇怪,大家明明都有被臨幸,只有妳,惟獨妳還是清白之身。像我一來,他就遞了仙水給我。」

 

  我仔細觀察信徒的神情,以上的話沒有根據,只是猜想,卻完全被我說個正著,她不受寵愛以及那杯水確實有古怪。

 

  「因為我是特別的!只有這裡,才會有人聽我說話!你們這些人都我背地嘲笑我!我知道!」

 

  「小姐,只要妳還在世間,就沒有什麼不同。」接下來的話有些殘酷,但我不想再顧慮她的感受。「紫荊為什麼會為選作神母,大便俠有開示妳嗎?」

 

  「因為她是大仙指示的人!」

 

  「不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

 

  信徒瞪大眼看我,像隻瘋狂的看門犬,即使會被撲上來咬一口,我也要冒著破傷風的危險說實話。

 

  「根本沒有人在乎妳,妳被騙了。」

 

  「哇啊啊啊!」

 

  她發出野獸似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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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