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天真無邪的妹妹從小立志保護他這個打擊之後,又發現交往多年的好友原來是狐妖天敵臭道士,胡理深感前路一片黯淡。

 

  他今天自習課監督英文小考,有感而發,就順帶語重心長對同學們表示:「你們這些沒人逼就不長進的考生,以後就算我不在,也要好好加油。」

 

  同學們大驚失色:「班長,不要放棄我們啊,班長!」

 

  導師耳聞到風聲,放學後特別招胡理到半退休用的教師休息室喝茶。

 

  「我明年就要跟著你們班畢業了。」導師半躺在藤椅,享受胡理半套馬殺雞。「有你在,老師過得很爽很舒心,都沒被學生家長糟蹋過,所以你有什麼困難都能找老師商量。」

 

  「謝謝老師。」雖然和生涯計劃有關,但又不是應化系還是化學系哪個出路比較好那類的糾葛,胡理說不出口。

 

  師生會談之後,胡理去廁所換上準備好的便服和帽子,把黑色鴨舌帽的帽沿拉到最低,確定自己只露出一雙耳朵,偷偷摸摸到側門和好友會合。

 

  箕子已經在圍牆邊等著,也用風衣外套遮住學校制服,戴起白色帽套,不時鬼祟張望,看起來就是可疑人物。

 

  他們相會後,找到最近的公共電話,箕子拿出有亮粉的香水名片,胡理用微抖的手按下名片上的號碼,大約過了半分鐘,電話接通。

 

  「請問是『蕉蕉』小姐嗎?我想約妳那個……對外提供的服務……」

 

  對方聲音很甜,答應得很乾脆,胡理默背下她約好的見面地點,失魂落魄掛下話筒。

 

  他早上和母親說會晚回家,媽媽溫柔一笑,叫他好好玩。要是他媽知道他是出來嫖妓,母親那把剁雞專用的菜刀會不會招呼到她自小全心教導的兒子身上?

 

  「箕子,三千塊夠嗎?」胡理為此翻出房間所有現款,打破兩個惡犬造型的存錢筒。

 

  「不夠你就跟人家說你是第一次,請她打折。」箕子由衷提議,胡理就知道不會得到任何有意義的答案。「阿理,你會不會緊張啊?今晚可是你破處之夜!」

 

  「住口好嗎?」

 

  箕子變得特別多話,似乎從以前就很想和胡理討論這塊男性話題,可是胡理大多時候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神聖而不可侵犯,或是冒犯他直接挨揍,如今終於可以攤開來聊青春期發育,得償所願。

 

  「吶吶,阿理,你夢遺過了嗎?」

 

  「去死吧!」

 

  那是一樁慘痛的背叛經歷,他十六歲那年,帶著惶恐和羞怯,偷偷抱著殘留記號的床單去找父親。雞排攤老闆摸摸他的頭,笑著說「長大啦」,還跟他保證一定會保密。

 

  結果當晚母親燉了一大鍋雞湯,妹妹興奮問他春夢的過程,胡理食不知味,後來趁雞排攤客人少的時候,和他父親用力幹上一架,差點斷絕父子關係。

 

  「阿理,那你有自己摸過嗎?」箕子再接再厲。

 

  胡理不只一次後悔結識這個白目仔。

 

  「小袖喜歡跑到我房間,沒事就打滾一陣,嗷嗷叫個幾聲,又莫名跑掉,所以我房間從來不鎖。」

 

  「那你要是想發洩……」

 

  「忍著。」胡理有次想關門試試,胡袖進不來,可憐兮兮在門外磨爪子,問他是不是不要小袖了,再硬的心腸和那裡都會軟下。「反正以後出外求學工作,有的是機會。」

 

  「你真的很疼你妹,這要我該如何是好?」箕子嘆口大氣。

 

  「這又關你什麼事?」

 

  「小袖說過,她以後的伴侶要比她哥對她更好才行。」

 

  「哦,這樣啊。不過你不用操這個心,因為你和小袖是不可能的。」

 

  「阿理,幹嘛防我像防賊?每個人都有戀愛自由啊!」

 

  胡理故意一臉憐憫:「我妹就跟我一樣,都是妖生子,你身為道士應該知道人妖在天理上不能通婚吧?」

 

  箕子似乎真的忘記這點,嘴張得像雞蛋大。

 

  「可是我喜歡小袖喜歡三年了……」箕子真情告白怔怔脫口而出。

 

  「那真是太遺憾了,箕子閒同學。」

 

  

 

  可愛的小袖妹妹原來也是狐狸精這件事對箕子衝擊頗大,終於讓胡理擺脫性教育的話題。

 

  他們隨便帶了一袋土司和兩罐奶茶去新公園等待「蕉蕉」小姐。新公園附近都是百貨商場和高級餐廳,還沒吃晚飯的胡理和箕子經過飯館,總覺得更餓了,那三千塊要是不嫖妓,也能好好讓兩人吃上一頓。

 

  箕子的目光突然定在某家義式餐館,胡理看著店外陳列的菜單,價位驚人,就算跟來的人是小袖他也會把人搖清醒之後拖開。胡理連叫了兩聲箕子都沒回應,才發現箕子注意到的不是菜色而是用餐的人。

 

  「箕子,那個男的,是你爸嗎?」

 

  靠窗的餐桌,有對男女膩在同一張小沙發上,男人稱得上英挺,眉眼和箕子很像;女子不是箕子的母親,而是某個妖艷的小情人。

 

  「我每次跟他要生活費,他都說得像快破產,可是看起來過得很好嘛……」箕子喃喃說道,口氣很平靜,但是眼神藏不住真正的心情。

 

  胡理拉了拉他左臂:「要不要進去和他說說?」

 

  「有什麼好說的?」箕子回得決絕,隨即想起被他口氣衝到的不是那人渣而是自己朋友。「阿理,抱歉,今天明明是陪你來援交,你等我一下……」

 

  「反正還早。還有那個心裡明白就好,拜託不要一直說嘴。」胡理看箕子難過,不跟他計較。

 

  箕子把胡理招到看得見櫥窗的行道樹後方,從上衣口袋抽出一張名片大小的白色紙卡,在紙卡繪出類似廚房天敵的圖案,然後把紙卡對向那對男女,呼出一口長息。

 

  紙卡上的圖案化做黑色薄霧,從半空飄去,穿過玻璃牆,準確依附到男人身上。

 

  大約過了三分鐘,男人身旁的女子率先發出尖叫:「有蟑螂!」男人趕緊起身抖掉名牌服飾上的害蟲,沒想到甩掉一隻又招惹十隻過來,女子起初還肯為男人驅蟲,後來發現小強越黏越多,就算是真愛也不敵噁心,拿起皮包衝出店外,把被蟑螂團團包圍而昏厥的男人獨自扔下。

 

  胡理目睹鬧劇整個過程,站在箕子父親的立場可能有點可憐,但站在箕子身邊就是大快人心。

 

  「阿理,我本來想把他們桌上的水杯爆破,畫花那對狗男女的臉,對現在的我來說,不會很難。」箕子沉聲說道,胡理安靜聽著。「可是我師父規定用道術傷人要禁三月法力,下個月就期中考了,不行啊……」

 

  胡理明白了兩件事,其一,原來箕子的爛成績還有法術摻水的成分,他的學業已經可悲到連作弊都沒出息;其二,他對箕子的師父多少有所顧忌,雞排攤老闆從小到大沒少說過道士捉狐的故事,但聽來至少是個會就箕子衝動性格而設想的師長。

 

  「走吧,阿理。」箕子深呼吸平復心情,「咱們還得去買春。」

 

  胡理終於忍不住巴他腦袋:「就叫你別再說了!」

 

 

 

  他們坐在燈火通明的新公園噴水池邊等人,說起「蕉蕉」小姐,箕子會從搜羅到的上百張小姐名片中挑出她來,就是為了一個色字。

 

  「阿理,要是大頭貼就是本人,那個女生還滿可愛的!絕對是你喜歡的型!」箕子把名片塞到胡理手上,胡理只是按著額頭,沒去看對方長相。

 

  「箕子,聽說政府最近在掃黃,要是被警察抓到該怎麼辦?」胡理認為好面子這點應該是遺傳到他外公。只要他覺得身上有什麼太過、不好的地方,都直覺推給母親娘家。

 

  「阿理,你滿十八了吼?」

 

  「何必明知故問?」

 

  「那就不能減刑了。」

 

  胡理無聲凝視著箕子,直到箕子了解到白目所在,低頭向為了這一嫖賭上他十八年模範人生的胡理道歉。

 

  「阿理,你做完,一定要告訴我是什麼感覺。」箕子還是停不住嘴,「這次對你一定是個重大的突破,但如果你要一直精進下去,還是去找個長相清純身材火辣的成年大姊姊比較省錢。」

 

  等待的時間是難熬的,尤其身旁的人比自己還要緊張。有人緊張是內斂的,有人緊張是像箕子這樣不停騷擾當事人,讓胡理積怨到期盼「蕉蕉」快點出現。

 

  「嗨!」

 

  胡理最先看到的是一雙白色平底鞋,梭狀的小腿和亮黃色長裙。當對象真的出現的時候,他連呼吸都調不整齊。

 

  「我是蕉蕉,是你……你們找我的嗎?」蕉蕉不愧服務業之名,他們把外表包成這樣也認得出他們是客戶。

 

  「嗨,蕉蕉妳好,他是主顧,我是陪嫖。」箕子因為緊張不停挲手,發出偏高的笑聲,感覺更加猥瑣,還低聲跟胡理耳語:「她奶好大,有D欵,賺到了!」

 

  胡理透過帽沿看去,「蕉蕉」畫著大濃妝,戴著金色假髮,除了發亮的圓眼看不清面容,兩頰微肉,下巴很短,讓漂亮的五官變得不夠出挑,就像是顆圓蛋,與其叫蕉蕉,她應該叫蛋蛋才對。

 

  「妳幾歲?怎麼會出來做這個……」胡理被箕子掐了一把,眼下不是訓話的時機。

 

  「我也不願意,哥哥幫幫人家嘛,性和愛是可以分開的。」蕉蕉嗲嗲地嬌笑,胡理總覺得她說話有種不協調,但看她又不像強顏歡笑。「兩位哥哥,要做全套還是半套?」

 

  看兩少年略略睜大眼,蕉蕉又好心說明。

 

  「要進去還是不用進去?」

 

  「要、要!」箕子明白了,「當然要進去啦,這種陰陽調和的道法,男女必須連為一體,互補才得圓滿。」

 

  蕉蕉呵呵笑著,他們跟著陪笑。

 

  然後,胡理聽見「啪」的一聲,像是錄音停止鍵跳起的聲響。

 

  「不要動,警察。」蕉蕉亮出警證。「小朋友,身分證交出來,看你們這副嫰樣,滿十八了沒?」

 

  胡理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掐箕子脖子,叫他去死。

 

  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蕉蕉給兩少年俐落扣上手銬,好整以暇拿出記事本。

 

  「第一次吧?嫖妓的目的是?」

 

  「為了修煉。」兩人異口同聲說道。

 

  蕉蕉沒有笑,只是舔舔原子筆尖,寫上「誤入歧途」四個大字。

 

  「今天本來我休假,結果半年前扔的餌竟然有魚上勾,特別加班來抓人。感激我吧,及時拯救你們離開性病的深淵。」

 

  趁蕉蕉低眉作筆錄,胡理和箕子互使眼色,才往後退開半步,就被蕉蕉女警眼明手快捉住手腕,手勁之大,他們兩個男的聯手竟然掙不開。

 

  胡理明白剛才的不協調是源由是什麼了,這麼一個高手卻要裝成柔弱女子,難怪和她天生帶有的英氣相違背。

 

  猛然颳起一陣強風,同時掀開胡理的帽子和蕉蕉的金色假髮,兩人就這麼毫無遮蔽對上眼。

 

  「今天是什麼日子……」蕉蕉低聲沉吟,胡理心中警鈴大響。「聽過這麼多傳奇故事,竟然讓我捉到一隻活生生的狐狸精,老天爺啊!」

 

  「阿理,小心!」

 

  不是他不想逃,而是他逃不過,等胡理感覺到劇痛,已經被蕉蕉在胸口重重打上一掌,耳朵嗡嗡作響,身旁傳來箕子的叫喊。

 

  箕子急忙低身去扶按著心口跪倒的胡理:「阿理,你沒事吧?」

 

  「沒事,我常做小袖的沙包,這點攻擊……嗚噁──!」胡理大口嘔出鮮血,全身虛脫無力,似乎不是一般的暴力傷害。

 

  「阿理,你別死啊,阿理!」箕子檢查胡理胸前,是敕勒術的法印。「妳是焦氏門人?」

 

  「小子,你也是道門中人?」蕉蕉眉毛一挑,把她的警證轉了半圈,現出姓名欄,印著「焦嬌」兩個同音字。「別想用美少年的外表媚惑人,現出你的原形吧,狐妖!」

 

  箕子大叫:「他本來就是美少年!」

 

  蕉蕉等了又等,以往她用這招先祖專門對付狐輩的招術去處理偶爾犯事的狼人、狗妖貓怪什麼的都很順利,沒道理正牌狐狸精只是從大口吐血變成躺在別人懷裡嘔血絲的羅曼史女主角,還用飽含水霧的眸子愀然瞅向她,想要激起她欺壓小美男的罪惡感。

 

  「既然妳也是修道者,就不在我師父三月期限的對象中了。」箕子用紙卡切斷和胡理相扣的手銬,起身對女警術士雙手結印。「小姐,上天有好生之德,眾生齊等,妳這樣不明不白迫害一隻素來溫良恭儉的狐狸精,實在有失公允。」

 

  「不過是名嫖客,大義凜然什麼勁?」蕉蕉哼斥一聲,並攏雙指,在半空繪出和箕子相抗的法咒。

 

  「我不是嫖客,我是陪嫖!」箕子再三聲明。他只是熱心帶朋友尋花問柳,卻遇上女警兼捉狐道士……回頭看向胡理,果然怨氣十分濃烈。

 

  「公會,焦家!小道,報上你的師門!」蕉蕉比箕子早一步完成法陣,踮腳舉高右臂,當她揮手而下就是法術發動的時刻。

 

  報出師門是修道士鬥法前的規矩,箕子卻無法開口。

 

  「那就是邪門歪道了!」蕉蕉決定連這名瘦高而相貌平庸的少年也一起劈。「天雷震震,妖魔破散!」

 

  「阿理,到我身後!」第一道電光落在箕子面前,帶來的空氣靜電激起箕子的白色風衣,他閉眸又張,右足重重踏下土地:「吾為天地之乩祈,受身為眾神之血肉,得請后土庇佑!」

 

  箕子四周的石板以他為中心突起彎折成花苞形狀,包覆著兩人肉身,把落下的十數道雷電引至地下這塊絕大的蓄電池。

 

  召來天雷幾乎耗光蕉蕉的體力,小道士卻依然毫髮未傷,緊緊護住至今還未變回原形的狐狸精。

 

  「你能驅使自然的高級指令,照規定必須向公會登記身分。」蕉蕉嚴厲質問,箕子展現出來的能力讓她更不能放過他們。「老實說,你的師門是誰?你們真正的目的為何?」

 

  箕子被逼得急躁,回頭再看幾乎昏死的胡理,更是不知所措。

 

  「阿理,其實我很厲害,真的,只是不能再和她糾纏下去了。」箕子不能讓教導他道術和做人道理的恩師暴露行蹤,可他沒能擊退敵人,等於自己沒有保護好朋友。

 

  「我明白……」胡理虛弱應道。

 

  得了胡理諒解,箕子毫不戀棧扔下黑色紙卡,在蕉蕉和他們之間興起一陣黑色濃煙,等煙霧散去,少年倆已不見蹤影。

 

  蕉蕪神色肅穆,那隻狐妖潛藏的力量極大,又有不明妖道相助,可疑得要命,但他們發怔的蠢樣卻相當真實,好像真的只是兩個誤嫖女警的高中男生。

 

  「給我記著,下次一定要逮捕你們!」蕉蕉吹開散落眼前的髮絲。

 

 

 

謝謝這些日子小讀者對我故事的熱情厚愛~(虛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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