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室友,就是即使沒有排值班表,他還是會每個星期拿著掃把畚箕,在大家忙著打電動看小說的時候,把房間當自己家掃得乾乾淨淨。讓他們位於男宿的寢室,即使不時有神經社長、美艷學姊、可人學妹闖入,也不至於手足無措。

 

  上官榆擔任系上公關,常要到別的男生房間走踏,回來四四四寢,一望見窗明几淨的寢室,都會由衷露出笑容,說聲「我回來了」。

 

  上官公子明言:要是喪門不在,真不知道我們三個廢物怎麼活下去。

 

  林然然積累成山的書稿和上官榆四處敗家的衣物共為寢室三大亂源,每次他們亂扔一團後出門回來,東西就會整齊裝箱或條理掛上衣櫃,看得他們小心肝好感動。想跟喪門道謝,他卻總是正坐著唸書,不好意思打擾他。

 

  有時候林然然會裝模作樣說要幫忙,但夏天哥哥總是婉拒,只說這是他的生活習慣。

 

  喪門只有面對四四四寢最大混亂源頭,才會皺起眉數落,嚴格要求對方自律自重。

 

  「祈安,我不是昨天才收過你桌子?」

 

  陸祈安從趴睡的姿勢直起身,惺忪看著擺滿符文和法器的桌面,還有不明的血跡殘留其中。

 

  「這裡是塊寶穴,給它們吸吸靈氣。」這是陸家道士的解釋。

 

  緊鄰隔壁的上官榆決定不去回想半夜那些底下傳來的嘻笑聲。

 

  「吸完了嗎?」喪門問,陸祈安點點頭。「祈安,小孩子都會自己收玩具,你知不知恥?」

 

  陸祈安低頭作懺悔小媳婦貌,喪門見他有反省之意,叫他到一邊去,於是陸祈安挪到喪門一塵不染的位子繼續補眠。

 

  喪門挽起袖口,說聲:「好!」

 

  陸大師那些所謂的「玩具」開始飛奔逃竄,喪門從衣櫃抽出家傳十八代的丁蘭尺,一一擊倒在地,再裝進布袋。

 

  他清點數目,即使剛才桌面如此凌亂的狀況下,還是能察覺少了幾樣東西。恰好上官榆哭叫著,說他脖子有東西在爬,喪門便過去,徒手抓起那具把形貌化為無形骷髏。

 

  「我都敢扭著你們主子脖子,把他打得哭爹喊兄,不要惹火我。」

 

  雖然喪門總自謙為凡夫俗子,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和凡人還是有段不小的差距。

 

  當晚喪門繼續依進度唸書,盥洗上床,躺到半夜才覺得不對,怎麼會連床位也跟那混蛋交換過來?他知錯立改,爬下床又爬上對面床,把陸祈安搖起來,叫他這枚大型垃圾回去睡。

 

  「祈安動也不動,我才會跟他睡一起,你們不用大驚小怪。」隔天清早,喪門努力裝作他睡得很差,但清澈似水的一雙明眸卻洩漏他美滿的夜晚。

 

  「喪,你和小陸講了半晚的悄悄話,我都聽見了。」林然然雖然不介意,但多少要反應一下睡眠品質。

 

  喪門下床穿戴好衣物,把心愛的祈安弟弟留在被窩裡,拿著皮夾就衝出寢室買早飯。

 

  「然然,你好壞。」上官榆從床位伸出一根指責的食指。

 

  有些紀錄與主旨無關,只是筆者單純想留下大帥哥嬌羞的一面。

 

 

 

 

 

  喪門一年級申請短論通過後,就固定往實驗室報到。

 

  聽說他的指導教授很不願意收新生,覺得小大一沒定性。直到有天連假晚上,老教授回學校拿文件,見實驗室有亮光就繞過去。發現喪門正曲著高挑的身子,垂著明眸,沉靜洗著三大籃滅完菌的錐形瓶。

 

  雖然他教授總說學術研究能力至上,但還是被喪門的真誠所打動,表現不由得親近起來,就算被罵「以貌取人」也沒否認。私下還叫喪門時程別排太滿,多和朋友、女友出去玩,不要理會學長姊無理的要求,被欺負要講出來。

 

  喪門嘆道:「老師好像覺得很對不起我。」把一個年輕貌美的男孩子拘在昏暗的實驗室虛度青春,為人師表實不忍心。

 

  其實當時還有一個躺在窗邊吹風的陸同學,盧老教授不明白,只要有陸祈安在,對喪門來說,時間不是問題。

 

  喪門坦誠,他愛乾淨有部分源於心理因素,小時候因故差點悶死,連帶害怕封閉的環境。在高溫潮濕的海島氣候,處所只要長久未整理就會生出霉味,他一嗅到那氣味就像回到絕望的當下,才會像個老媽子以掃除為己任。

 

  林然然不同意,他反問喪門過去會不會自己收拾房間。喪門說,因父母太混,他三歲就會動手掃廁所。

 

  「喪,所以說,你愛乾淨是因為你心如明鏡。」

 

  喪門莞爾一笑:「小然,你真的很喜歡我。」

 

  可能為非作歹太多,筆者有時會遭到大帥哥真情反撲。

 

 

 


  後來,林然然新年偶然被喪門打包回老家過年。年前就是要大掃除一番,喪家伯父一開始就嚷著腰痛、喪大媽接連打翻好幾桶井水又堅稱上禮拜突然得了富貴手。到頭來,喪門冷冷地叫兩老去看電視,他不想見到他們。

 

  喪門多才多能可能其實沒有什麼文藝的原由,就是父母無賴,自力救濟。

 

  林然然身分家位是貴客,沒有幫忙家事的道理,他只跟喪門說了聲「加油」就跑去和老爺夫人聊八卦。

 

  喪伯喪姨向林然然感嘆,他們老來得子,捧在手心疼命命,把喪門嬌縱出千金小姐的脾氣。別看他在外面客氣得像書生,回家都嚷著聲音說話,沒大沒小,叫他幹點活就能埋怨一整天,實在是……嘖嘖嘖!

 

  因為這時喪門剛好彎下腰拖地,從高中穿到現在的舊上衣露出一大截腰身,春光無限,所以大伙的對話就剩讚嘆的語助詞。

 

  喪門突然放下掃具,說要出門一趟,拿點東西。

 

  大概半小時過後,喪門拖著陸祈安進家門,宛如遲運的大型行李。

 

  「爸媽、小然,祈安這幾天就住這裡了,他會幫忙家務抵吃住費用。」

 

  「喪伯喪姨、小然好。」陸祈安即使被揪住後領,也有餘裕露出乖巧的微笑。

 

  「祈安少爺,歡迎歡迎!」兩老起立行禮,不敢怠慢。

 

  喪門擰乾抹布給陸祈安,本來懶骨頭的老人家們卻圍上去,請陸四少爺喝茶解乏,這些雜活讓他們粗人做就好了。

 

  陸祈安二話不說應下,能休息絕不工作,喪門卻硬是不放人。

 

  「阿門,還沒過門,這樣風評不好。」老人家總在沒必要的地方擺出父母的架子。

 

  「要你們管,我就是要祈安陪我!」喪門大聲吼道,臉和脖子都紅得徹底。

 

  喪伯喪姨賊兮兮笑著,又被他們捉弄得逞。

 

  「四少爺,你看,咱門仔真正對你用情至深,一百萬聘禮不算貴吧?」

 

  陸祈安忙著把抹布折出一隻兔子,頭也沒抬反問:「伯父姨母,你們還真敢收我錢呀?」

 

  「嘸嘸,全部送您!」喪父喪母搖頭如波浪鼓,正所謂小人怕惡人。

 

  陸少爺一來,喪門就喋喋不休把他們兩人分開到見面發生的大小事講完一輪,喪門的說話聲挾著陸祈安的笑語,很是青春洋溢的背景樂。喪家兩老不時點評「那兩個孩子」,都在偷聽年輕人聊天。

 

  過了一會,聲音安靜下來。林然然還在猜測,人家爸媽已經知道怎麼回事。

 

  「小然,麻煩你去房間拿被子給他們蓋,順便給你取材!」喪姨向他眨眨眼,林然然表面微笑應道,內心波濤洶湧──啊啊啊,被長輩發現他的烏托邦小世界了!

 

  林然然看他們倆坐臥在廚房柴堆上,好像在觀察頂上的蜘蛛網,看著看著就靠著彼此肩膀入睡。

 

  他本以為,喪門應該比表現出來的更加「潔癖」才對,他卻容得下人們機巧狡詐的一面,理解而接納,接受而釋懷,所以就算像他這種卑鄙小人和他相處起來,也不會感到壓力。
  

 

 

  最後收錄筆者當臥底時訪問蓬萊耆老陸祈安一些看法;問的是陸家,他們卻提起在道者眼中本該無所輕重的喪門──

 

  陸家老四和喪家小開結伴出巡那陣子,約莫是島上十年來最乾淨的時候。

 

  陸家那位心眼有點偏,嫉惡如仇,出手不計兇險,汲汲營營要斬除土地三百年來拓長的惡根,因而開罪四方也毫不猶豫,似乎早打算要和什麼同歸於盡。

 

  他就算天縱英才,燭火總有燃盡的一天,倒下來也是遲早的事。

 

  而喪家那孩子大概有看出什麼,出手把人拉著,勸了又勸。陸家那一位不知道上輩子欠了他幾條命,明明神和鬼都不放在眼中,卻願給喪家兒子幾分薄面。

 

  也或許喪門就是個善人,陸家向來偏愛好人。有他在,就表示不用完全去除惡,善也能保留下去,所以沒關係,可以網開一面。

 

  於是他們搭擋走過的路,沒有哭聲,一片寧靜。

 

 

 

  最後,喪門留下那片蛛網。

 

  他說:「祈安,這世界不需要太清淨,有你在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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