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太祖還不是皇帝,忙著行乞的時候,每逢年節也會學上幾句好話,大吉大利萬事如意,來向貴人們多討些吃食。

 

  因為他笑臉討喜,總能有好收穫,有次遇城主母親出府祭廟,得了一整塊大餅,太祖便抱著還熱著的麥餅喜滋滋回老窩。

 

  沒人跟他搶,他便奢侈地大口咬下,滿足地呼了一聲:

 

  「這餅好吃。」

 

  土屋只能回應他一片空寂,許久都只有咀嚼的細音。

 

  「很好吃喔。」太祖又和自己說了句,感覺熱鬧一些。

 

 

 

 

 

  本來一直這麼過著,可到他十五那年,天地起了大變化。寬敞的土屋多上燕國流放的英雄將軍和鄭國落難的王公世子,三人擠在一塊,睡覺連翻身都難。

 

  冬夜漫漫,太祖睡到睡不著,起來翻找他們三個兄弟年前積來的儲糧,像隻埋頭苦幹的小老鼠,最後用嘴叼出一塊餅。

 

  他餓了卻沒先吃,反倒回頭問了句:「還哥、阿瑠,要吃餅嗎?」

 

  「來一些。」燕還伸過僅存的左手。

 

  鄭瑠沒應聲。

 

  太祖仔細把餅分妥,最大的給最高大的燕還,厚實那份給鄭瑠,自己細細咬著小塊的餅。

 

  「這餅好吃。」

 

  燕還嚼了嚼:「還過得去。」

 

  鄭瑠則是殘酷地否絕:「不好吃。」

 

  兩人過去可是吃遍山珍海味的大將和王子,這種乾餅連基本的米飯也稱不上。

 

  太祖握著手中被分去大半的麥餅,若說這只是夢,夢中的大哥和美人怎麼會和他唱反調?所以這不是夢。

 

 

 

 

  而後太祖到楚國為客,身心總是病懨懨的,楚世子問夏君新春想吃什麼,他說想吃餅,可楚地沒有麥餅。

 

  好客的楚世子以米代麥,做了形狀相似的米餅給他,拿在手上,手心都跟著溫熱起來。

 

  「熙然,你幹嘛對他那麼好?夏國已經換了代君,他在這裡只是讓魏鄭把矛頭指向楚國,不要理他。」楚神官喋喋不休抱怨著,他把餅推回給小鳳凰。「誰要你的餅,拿回去,快吃!」

 

  「小離很擔心你,打起精神,會沒事的。」楚世子把他當作失怙的孩子,撫摸他低垂的腦袋,神似鄭瑠的面容總是掛著笑,有時還真像燕還在他身邊。

 

  「我哪有?你言不誠!」楚神官氣得雙足亂蹦。

 

  「熙然哥哥,謝謝你。」

 

  楚國的餅很好吃,楚國的人很美好,他卻一直夢著娰城貧苦的夢。

 

 

 

 

  再之後,秦君伯伯問他想吃什麼,他還是說餅。秦國的餅包著酸菜餡,秦相國為了應付貴族的刁難,每天只得空吃上一塊餅,秦君伯伯不擔心世子大魚大肉吃太撐,卻看不過去秦鞅日漸憔悴的身影。

 

  秦君伯伯說:「若是想著人,那餅還是別吃了,吃了也不會回來。」

 

  秦君伯伯和太奶奶一樣,都是頂聰明的老人家,教會他許多他後來才真正明白的道理。

 

  

 

 

 

  事過境遷,江山已改,人物竟然依舊。太祖當上皇帝陛下,燕還鄭瑠出將拜相,過年總會聚在一塊吃喝,皇宮相府將軍宅邸,都是自己家。

 

  「還哥、阿瑠,來來,吃餅!」太祖從灶房捧出自己做的大餅,外皮酥脆,內裡香軟,還含著一點肉汁。

 

  燕還笑臉盈盈接過,鄭瑠依然面無表情。

 

  「陛下,很不錯,可以來軍中當伙夫。」大逆不道的感想。

 

  「不好吃。」這個從不給皇帝面子。

 

  「真懷念我們三個過去討飯那段日子。」

 

  「一點也不懷念。」

 

  「分開那些時候,總是想著你們過得如何。」

 

  「從未想過。」

 

  太祖捧著餅,實在忍不住掃興,哽咽地說:「真的很想你們……」

 

  「不准哭。」鄭瑠事先警告,犯者無赦。

 

  燕還半跪過去,低頭叩地兩下,再起身把太祖緊緊攬著,那是外人明白不了的思念,本以為再無可能,幸得蒼天垂憐。

 

  許久,鄭瑠叫他們別礙眼,燕還才鬆手。太祖被抱得很暖和,一臉幸福。

 

  鬆手前,燕還在太祖耳邊補上一句:

 

  「灌醉他,看他還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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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接續去年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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