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鬼月有什麼好處,大概就是社團兩位台柱總是穿著工作服,一個白襯衫黑領帶,儀表堂堂;一個青衫長袍,側頸紮著細辮,恬然捧著茶水打盹,要睡就睡,可謂名士風流。

 

  「李福德,我和祈安昨晚跑夜差,很累,暑期社團聚會能不能早點結束?」喪門大帥哥率先發話,擺明認為沒課的時候還把大家晚上叫來集合根本是浪費時間。

 

  「嗯嗯,辦完創社一週年慶祝活動就解散。」福德社長看來完全沒在檢討自己,「不囉嗦,就重現朕選秀那時榮光,說個鬼故事來娛樂我吧?」

 

  「我、我認為,在陰七月說鬼故事不是好主意。」

 

  上官榆鼓起勇氣說道,奈何社團中人個個藝高人膽大,根本沒把陰七月放在眼裡,他只能看向亦心,而亦心已經放棄更改福德社長的求生念頭,死命抱著流丹手臂不放。

 

  喪門也說:「如果把什麼引過來就不好了。」

 

  「哇啊啊──!」大帥哥一口戳在他們最害怕的點上。

 

  「怕啥?以我們現在的陣營,鬼才該怕我們。」林然然有恃無恐,就算開啟鬼門來個亡魂大爆發之類的,也不會是他來擋。

 

  「來兩個殺一雙。」流丹拍拍學妹顫抖的腦袋瓜。

 

  暴力的多數決通過了,福德社長便興沖沖點上七根蠟燭,分發給可愛的社員們,輪流講一則不思議。

 

  流丹率先開頭,以姆指食指輕扣燭台。

 

  她自小就陽氣旺盛,早在就讀雙語幼稚園,便發生數起作業本自燃的例子,把嬌柔的幼教老師嚇得花容失色。她幾經思量,歸納出原因,自己的意念就像集中太陽光的凸透鏡,只能盡量避免使用燃點低的紙本,功課都寫在塑膠卡上,也因此她的筆跡不怎麼好看,大學報告都交電子檔。

 

  而她父母實在太疼愛她了,就算生日吹蠟燭,蠟燭不滅反而整組燒光,也從未對她另眼相待。

 

  流丹說著,就往白燭吹了口氣,立刻熔得只剩下燭芯。

 

  上官榆忍不住喃喃:「我之前竟然會以為學姊是正常人……」

 

  「換你了,小矮子。」流丹指定下一名說書人。

 

  林然然趴在稿子上,努力筆耕,頭也不抬地說:「在大興安嶺的山林中,有個獵戶深夜得了急病……」

 

  「然然,你為什麼每次都提到什麼嶺的獵戶?」

 

  林然然抬首瞪了找碴的上官榆一眼,又說:「在小興安嶺的山林中,獵戶的兒子夜半聽見獵犬汪鳴,其聲如女子泣音……」

 

  「我是說能不能換個比較本土的地名……」

 

  「在塔塔加的山林中,台大實驗林與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爭奪土地權屬……」

 

  「對不起,我錯了!」

 

  「在第二男宿四四四寢,前天發生了一件怪事。」

 

  「太貼近生活啦,求求你不要講!」

 

  「我私藏的地瓜酥餅不翼而飛。」林然然臉色沉重,被他說得像世界存亡的大事。

 

  「你的位子總是散發出一股甜食的香氣,吸引老鼠之類的東西很正常。」

 

  「是我吃掉的。」犯人純真笑了笑。

 

  「小陸,那是喪買給我的!」

 

  「祈安,難怪你前天晚飯吃不下。」喪門皺起英眉。

 

  「喪、喪,你一定要秉公處理,給我一個交代!」林然然哭喪著臉,喪門低眸沉吟些會──

 

  「小然,祈安他肚子餓,不是故意的,我再買新的餅給你。」

 

  上官榆兩手指向西施捧胸的林然然:「哈哈,你也嘗到被偏心的滋味了吧!」

 

  「你們這群男人好煩!」流丹拍桌抗議。

 

  「小然子,親身經歷喔!」福德社長提醒一聲。「如果跟丹兒告白,可以pass一次。」

 

  「我又不是社員,我放棄。」林然然小口吹熄燭火。

 

  「阿福學姊,除了我們一起撞見的鬼,我也沒遇到過。」亦心很為難,「我只見過酒店小姐被負心漢拋棄,在廁所難產而亡,血淋淋抬出去的時候還被笑話犯賤……男人為什麼不全部去死呢?」

 

  「學妹,妳現在的氣場和幽冥十分接近,要小心。」

 

  「對不起,對在座各位學長太沒有禮貌了。喪門學長、祈安學長、林大哥,請接受我的道歉。」

 

  上官榆指著被略過的自己,亦心等同間接叫他去死。

 

  亦心吹熄蠟燭,下一個輪到上官少爺,不過他還陷在被心上人討厭的負面情緒中,久久振作不起來。

 

  「姊夫的事我說過了,那我就來說小外甥女的事蹟。她生來就格外聰慧,又是我家第一個金孫,很得老人家歡心。她曾問我是不是她來繼承家族,外公外婆會對她父親好一些,就是這麼體貼的孩子。姊夫……後來生了重病,死前不肯見妻小。出殯前,那孩子天天睡在遺體身旁,以為她父親會重新睜開眼睛……」

 

  「小榆。」喪門出聲喚住,上官榆怔怔看著他。「不用說了。」

 

  「我不是想趁機哭訴,還沒到靈異的部分。我家管家半夜發現她跑到落地窗前,對一道金光伏拜,請祂把父親還給她,她願意放棄人世所有榮華,管家姊姊嚇得趕緊把她抱回來……祈安弟弟,你說那是什麼?」

 

  陸祈安動了動脣,上官榆來不及看清,他手中的蠟燭就熄滅了。

 

  「啊啊啊!」

 

  「沒事的,朕在這呢!」福德插腰而起,挺身壓下空間偶然的躁動。「吾名福德星君……」

 

  燭火瞬間滅去。

 

  「嗚嗚,我忘了自己就是不可思議!」

 

  倒數第二人,大帥哥對著燭光低眸沉思。

 

  「我不是靈能者,對鬼怪不甚了解。」

 

  「阿喪,你平常三不五時冒出的恐怖故事又是什麼?」

 

  「那是用以佐言的生活經驗,不是虛妄的故事,小榆你就是太大驚小怪。」

 

  「可是我真的不認為平常人口中會有那麼多組死人骨頭!」

 

  喪門嘆口氣:「小榆,那是屍體,就算會爬會跳也還是屍體,你只要在它們把滿嘴蛆蟲噴到你臉上之前揍到它們吞回去就沒事了。」

 

  「別說得好像很容易啊!」

 

  「以前土葬盛行,我常隨父親開棺撿骨。我爸就像個老小孩,母親沒空一定要我作陪,就算我到場必見蔭屍也不放棄,到後來變成他一帶就得帶兩個,祈安負責鎮場子。不過祈安那時還是孩子,作法常失手,一不小心整個墳場都爬起來亂,我們只能一個個再埋回去。」

 

  「呵呵。」

 

  「走題了,我真的想不到有什麼怪談。」

 

  「你剛才那個侃侃而談的部分不算嗎!」上官榆快要崩潰。

 

  「啊,我們十八歲那年暑假,夜巡正逢萬鬼交替。整條河,密密麻麻都是,以為祈安那身破敗皮囊可以容下它們,被祈安召雷轟掉大半。那算是我難得的見鬼經驗,最後領頭的女鬼被祈安一把破傘收了,現在遷居到化學實驗大樓樓頂。」

 

  聽眾心情有些複雜,先不管他唾手可得的非人經歷,真不愧是靈研社台柱,竟然講了一個會讓鬼戰慄的鬼故事。

 

  喪門雙脣微張,文文吹熄蠟燭,那張絕色面容隨著火光消逝而隱去。

 

  然後,眾人齊齊看向最後一盞白燭,做為今夜的壓軸,陸祈安幽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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