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沉寂一陣的海倫大明星，終於在綜藝節目露臉，證明他休息不是跑去整型。

　　都怪前些日子碰上那群死大學生，他那頭秀髮掉得一根都不剩，經紀人還幸災樂禍要幫他接和尚的劇本或是去爭取宗教電視台的代言，誰教他背著公司私下接單，哈哈哈你活該。

　　在新髮長出的這段日子，他戴口罩、頭套出門買飯都會以為是剛出獄的更生人，那歧視的目光讓他想起帶著一身案底不得已出去討海的老爸，總是語重心長告訴他：阿海啊，人真正嘸通作歹。

　　但他不這麼認為，社會多的是比他父親更可惡的傢伙，貪婪吸食民脂民膏過活，卻在電視恬不知恥大談道德，也能贏得一班愚民愛戴。他父親錯是錯在出生於破落的小漁村，貧窮本身就是天大的罪過。

　　他從小看盡人情冷暖，最討厭的就是自以為正直的無知小朋友，看到了就想一腳踩下，沒想到這次會踩到地雷。他抱著光頭痛哭的時候，又想起阿爸的話，只是年少的他聽不進去，反脣相譏：我才不會像你這麼悲哀！

　　等他終於從落髮的打擊振作起來，小香幫他敲定新通告，是近來收視火紅的戶外益智節目。

　　他在電話問說，有預演劇本嗎？

　　小香嗤嗤笑道：沒有，真槍上場。以防萬一，我先幫你複習海倫的英文：H－E－L－E－N－，記起來了嗎？

　　他回說：妳去死。

　　總之，他還是自己抓了頭髮、戴了一副自認最知性的黑框眼鏡，非常樸素地開車赴約。因為外景在看得見藍天和土地的小鄉鎮，適當的裝扮才能搏取觀眾的好感，為他新接的週末劇鋪路。

　　今天和他同場的藝人有不知道第幾號的宅男女神、出道五年還是不紅的雙人團體、連長相都沒有但她爸是將官的模特兒、還有一個自稱搞笑藝人的死醜男。

　　但即便這些咖小一無可取，他們還是有自己的應援團，在外場頂著大太陽愚蠢地為他們加油。海倫才從海外回來，尚未建立專屬的粉絲團，場面冷清絕不是他缺乏知名度的關係。

　　沒想到他一到外景棚子，就聽見甜美的女聲為他吶喊。

　　「洗髮精，加油！」

　　海倫回眸望去，那張好臉皮瞬間僵化，竟然是他夜夜詛咒去死那群死大學生！

　　福德舉著一隻麻糬似的幽靈看板，在它肚子寫著「海倫柔順、沒有頭皮屑」等不明句子，後頭或坐或站著被她強拉來的社團成員。

　　雖然他們社團和大明星在山頭結了樑子，福德社長卻莫名地看上了海倫，每天都在追蹤他臉書一些無病呻吟的短文，熱情回應自以為愛的留言然後被當作神經病封鎖；一知道他要出外景，立刻揪團殺來，還發給亦心類似走路工的零用金。

　　喪門在一旁幫福德撐著粉紅蕾絲小洋傘，陸祈安窩在他腳邊打盹，那頂黑色鴨舌帽罩在大道士臉上遮陽。

　　大帥哥只穿了一件福德送的V領休閒衫和黑色牛仔褲，俊臉在洋傘下若隱若現，即使如此，人們還是注意到他的絕色。節目單位也發現今天的觀眾群等級很高，工作人員不時瞥向他們這團俊男美女大學生。

　　海倫下意識摸向好不容易生出毛的頭皮，戰戰兢兢依指示坐上後排右側的位子，沒聽見主持人開場說了什麼笑話。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很亮呢！第一題，就像人臉會長痘子，古代人觀測天象，發現日頭上也會有出現如錢幣大的黑子。請問，太陽黑子形成的原因有關於：一衛星、二溫度、三水分、四星際黑洞。請搶答！」

　　海倫討厭自然科學，他只知道有部少年漫畫主角叫黑子，好像在打籃球又好像不是。

　　台上沒有人亮燈，主持人倒也不意外，很快地轉向現場觀眾。這也是節目的賣點之一，人們喜歡平凡之中的驚喜，開放答題的收視總比藝人說話的時段來得好。

　　「現場有沒有人知道？節目將送出兩千元百貨禮卷。」

　　喪門舉起手，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麥克風，低首靦腆回答：「二、溫度。太陽黑子區是因為磁場風暴抑制熱對流，使得溫度比周圍光球略低，肉眼對比看來才會是暗色的區塊。」

　　主持人點點頭，不是多在意喪門的答案，反問道：「這位同學，可以把傘拿下來嗎？」

　　「可以不要嗎？我長相有點問題。」

　　「你拿下來，我再送你禮卷。」主持人哄騙小孩子很有一套。

　　喪門把小洋傘遞給福德，叫她仔細給陸祈安擋光，不要吵醒他。

　　別人家的少女粉絲開始尖叫，那聲「好帥～」響徹全場，包括主持人這位綜藝界打滾數十年的老大姊也忍不住吹了聲口哨，這一集不怕沒有亮點了。

　　「小帥哥，你要把這題的點數給誰？」主持人把喪門招來，攬住他肩頭。

　　喪門看向海倫，低眸想了下：「海……李福德，他是誰？」

　　海倫再次確定他真的很討厭那個好學生。

　　「我親愛的要把點數給洗髮精！」福德立正回答。陸祈安這時醒來，看著男子的長腿變成女子的梭狀小腿，有點勉強地繼續靠著睡。

　　海倫的積分一下子升到第一，但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下一題，也是自然科學。本島濕地多元，其中位於嘉義東石，鄰近外傘頂洲……」

　　「鰲鼓濕地。」

　　主持人沉吟一聲，翻動手中的題目卡，決定給這位年輕人一個出名的機會。

　　「請拼出火山矽肺症的英文。」

「PNEUMONOULTRAIMICROSCOPICSILICOVOLCANOCONIOSIS－」喪門眼也不眨地回答。

　　海倫不懂，為什麼會有人類知道！

　　主持人拿著點子卡片，記得這次要幫宣小天王的專輯，看看製作單位下次能不能邀到這個神祕的小明星。

　　「在電影＜春秋＞中竄紅，攻佔年度單曲排行冠軍，＜孤願＞是誰的成名曲？」

　　「鄧麗君？」

　　上官榆忍不住捂面：「阿喪對演藝圈的資訊也太落後了吧？」

　　「錯了，要處罰。」主持人不住壞笑。

　　觀眾鼓譟：處罰處罰！

　　喪門願賭服輸，當眾伏地挺身。不料他今天沒穿襯衣，每次下身，胸前春光一覽無遺，飢渴的觀眾跟著趴下來拍照，攝影機也貼身跟拍。

　　藝人們全被喪門的年輕肉體搶過風頭。

　　喪門不由得緊張起來，轉而尋求心靈支柱，卻見到陸祈安混到在地鄉親裡，笑呵呵和大嬸討包子吃；而福德混在人群中吆喝他脫，忙著落井下石。喪門再次體認，好朋友和女朋友都是混蛋東西。

　　等節目告一段落，主持人順手摸了摸喪門厚實的背脊，才放他歸位。

　　喪門大步走向好友，一把抓住陸祈安手臂，就像外用的鎮定劑，不安的心緒跟著平靜下來。

　　「你長得好，不要怕別人看呀！」陸祈安摸摸喪門側臉，喪門聞見他手上的包子香氣。

　　「可是你不在我身邊，我沒有辦法不害怕。」喪門是社會上一比十之中的內向人種。

　　陸祈安朝天打了記響指，悶雷輕響，在場照相機和攝影機隨即爆出黑煙，人們驚叫連連，那些喪門的露點照全被消除紀錄。

　　陸祈安燦笑道：「好啦，喪門，你身上最迷人的深處仍然只有我清楚。」

　　「祈安！」

　　流丹冷眼以對：「人家在看，同志們，收斂點好嗎？」

　　林然然讚嘆一聲，讓大帥哥快哭出來再挺身安撫拍拍，陸大師真是太邪佞了。

　　福德撇下男友，拿著比基尼請海倫簽名，海倫心情複雜地拔開筆蓋。

　　「大明星，我很喜歡你和皇后娘娘的對戲。你哭著求她不要再執迷不悟，但心裡在罵她是蠢女人吧？」

　　海倫明知他該虛應故事，保持好形象，但還是回應福德的話。

　　「是啊，我當時真的很想巴皇后的頭。」或許有真正欣賞他的戲迷，他心裡還是有些竊喜。

　　福德開心地咧開嘴角。流丹心想那個白痴演員真是好運氣，被幸運星眷顧到，差不多要發達了。

　　她拿著簽名比基尼，過去挽住喪門左臂炫耀，吱喳說個不停，渾然不覺男友右手勾著沒睡飽的大道士。

　　亦心感嘆：「好羨慕喪門學長！」

　　海倫回到家，打開電腦，桌面是他爸在海船上和黑鮪魚的合照。

　　小香來了電話，告訴他新戲的內容。

　　「這次你演小天王的哥哥喔，這個苦命的角色很討喜，一定能讓你吸引女性粉絲。」

　　「小天王？那個『林洛平』？」海倫臉色沉下。

　　在那片描述春秋吳楚血戰的歷史電影，以戰爭遺孤的一首清唱，轟動兩岸三地，年僅十四歲。

　　「沒錯，能演能唱，人氣爆表，年紀又輕，發展潛力無限。我感覺得到，小天王會是演藝圈未來十年的超新星。」

　　「真討厭！」

　　「廖海輪，記得對人家小弟弟好點。你也快三十了，這次能不能出運，就靠他沾光了。」

　　「不要叫我本名！」海倫咬牙切齒，「反正我不喜歡別人比我紅！」

　　經紀人小香嬌笑道：「阿海，我就是欣賞你誠實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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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覺得台灣快沉了，今年盡量不寫國破家亡類的故事。

最近真的很忙，大概下下禮拜才會比較空，請小讀者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