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心兼差的素食生機便當店生意良好,一幫她名義上的好哥哥常到學生餐廳捧場,順便護花掃蒼蠅。

 

  因為前任副校長性格耿介,不圖利任何廠商,堅持餐廳攤位個別招標,連掃地阿桑也是由校方打探附近的居民聘來。比起食物像是複製貼上的其它公家大學,學生餐廳的飯菜堪稱物美價廉,選擇也多樣,學生、老師都愛吃。

 

  喪門實驗忙晚了,快兩點才到餐廳,正巧目睹亦心正和一位穿著廚師袍的中年男子吵架──

 

  「不要推女性特餐,就跟你說了,我的主顧幾乎是沒女友的男客。」

 

  「可是妳不覺得三色飯和沙拉比較吸引妹仔胃口?」

 

  「可是我在學校女生裡的風評不好,那些減肥做作的小姐敵視我,她們寧可花上幾百塊到外頭咖啡廳吃輕食也不會到餐廳買便當啦,除非你再請一名男員工……啊,喪門學長、祈安學長,你們來啦,我有留加大特餐給你們!」亦心露出燦爛笑容,喪門頜首回應。「跟你們介紹,這是我老闆兼主廚,蔡先生。你們對菜色有什麼指教都能向他反應。」

 

  「您好。」記得亦心說過老闆待她不錯,喪門禮貌中多了分親切。

 

  蔡老闆望著喪門大帥哥,眼睛一亮,啊哈,就是這個!

 

  「跟我們家阿心真是匹配,你要不要來幫忙啊?」

 

  「頭家,你上次也對另一個男的這麼說。」亦心一臉無奈,喪門學長又不是上官榆那個草包,哄兩下就上鉤。

 

  「妳還年輕,多交幾個也沒關係……」

 

  「學長就是學長,老闆,請不要造謠。」亦心板著臉指正,跟上官榆被傳爛就算了,絕不能傷害到喪門學長純潔高貴的名譽。

 

  「看在亦心學妹份上,幫忙也是可以,不過我時薪是這樣。」喪門比出三根修長的指頭。

 

  「怎麼這麼貴?」蔡老闆大驚失色,沒想到男色比女色還值錢。

 

  喪門從懂事就為家裡生意奔走,蟑螂能抓、殭屍能打,太能幹了,以至於哪個地方有死人就有人搶著雇他,又自營禮儀社當小老闆,不受逐年攀升的失業率影響身價。

 

  「頭家,喪門學長站檯的話,生意至少會好三倍,很划算的。」

 

  「可是我調他的,就不能不調妳的……那個,裝潢還沒回本。」蔡老闆支吾其詞。

 

  喪門搭住蔡老闆肩頭,溫柔而堅定地向他請願:「我能理解雇主的心情,但我還是得以員工的立場,請你一同提高亦心的薪資。」

 

  「學長,你真是我的英雄!」亦心情不自禁撲抱上去。

 

  蔡老闆覺得現在年輕人有點可怕。

 

  「那另一個男朋友,你有意願打個小工嗎?」雖然奇裝異服卻也稱得上眉清目秀,有其市場潛力。

 

  陸祈安仰起臉,微微一笑。

 

  這個就不是時薪的問題了,而是天地間沒有誰膽敢支配陸大師去幹活。

 

  「我朋友笨手笨腳,他只會給亦心添麻煩。」喪門代為婉拒,陸祈安雖然一身破爛,可他在家中完全是大少爺派頭,連碗都沒洗過。

 

  亦心紅著臉表示:「這倒是不會,祈安學長只要陪著我就好。」

 

  上官榆要是在場,又要崩潰兩下了。

 

  蔡老闆終於被勸退雇用大神賣便當的念頭,聊起他自豪的手藝──讓素食者滿足,食肉者忘返。他也挺好奇,兩個大男孩怎麼會選擇吃素?

 

  喪門和氣地說:「我是陪他吃,他從小就避吃肉食。」

 

  蔡老闆大為激賞,看向氣質空靈的陸祈安。

 

  「年輕人,真有慧根啊,莫非是佛門中人?」

 

  陸祈安笑道:「呵呵,傻子才會信禿驢……」

 

  喪門一把捂住那張嘴。

 

  蔡老闆和他們聊得投緣,大腿一拍,去別的攤位借爐子,親手炒了兩盤青蔬,四人圍坐一桌,算是開桌招待。

 

  喪門端正拿起筷子,挾了菜,在脣邊輕輕吹涼,卻不是放進自己嘴裡。蔡老闆本以為他是要給亦心小妹獻殷勤,卻是進了另一個男人的口中。

 

  「祈安,好吃嗎?」

 

  陸祈安點點頭,喪門輕拍友人腦袋,算是沒給人家老闆削面子的獎勵。

 

  蔡老闆看得目瞪口呆,過了一會才想起他此次前來的目的。

 

  「妹仔,對了,聽說你們學校有一個通靈團?」

 

  亦心正拿著紙巾給陸祈安擦嘴,聽得一怔:「頭家,怎麼會問這個?」

 

  「唉,我遇到怪事。妳老闆娘去廟寺問,一間講鬼、一間說是精怪、一間說風水不好,哪知到底是什麼?」

 

  蔡老闆上星期忙完某間大廟的法會團膳後,夜半入睡聽見女子的說話聲,告訴他身為廚子能守殺戒,長年茹素,有大功德,她是來應他的福報。

 

  他起初聽得大喜,自己果然是好人啊;但轉念一想,他從來沒和神佛求過什麼,從小到老,只是做喜歡的事,論動機,和那些追逐錢的黑心商人和政客沒有不同。

 

  他就說,不用了,他別無所求。

 

  女子又說,當人苦,不如潛心修行,死後升登天堂極樂世界。

 

  蔡老闆有點為難,他本來還想下去跟閻王商量下輩子能不能當茼蒿,不過六道輪迴似乎沒有蔬菜道。

 

  「哈哈哈!」陸祈安大笑鼓掌,其他學生都看了過來。

 

  「頭家,你把祈安學長逗笑了,這是大功德!」

 

  喪門心有戚戚:「我也想過體驗酵母菌的人生。」

 

  「她又說我最近有大禍,一定要為她安神位,但我不太想花心思在上頭。只是這件事困擾著我,我很難專心想新菜色。」

 

  陸祈安托著頰說:「是鬼喔!」

 

  「什麼?」蔡老闆一臉茫然,亦心趕緊打醒他,叫他認真聽大師開示。

 

  「你本來是飯店主廚,三十五歲出了車禍。」

 

  蔡老闆看向亦心,亦心也仰頭向他求證,他才想到自己從沒跟妹仔說過這些。

 

  「你清醒時,看見妻子哭得悽慘,以為自己要死了。問了才知道,昨晚有個與你同名同姓的女子送醫不治,你妻子誤以為是你。」

 

  蔡老闆憨笑兩聲,這事之前,年輕氣盛的他和妻子本來常吵架,看了她在病床邊嚎啕叫著「家惠、家惠」之後,什麼都讓了她。

 

  「車禍那一瞬,你想著什麼?」

 

  蔡老闆印象深刻:「『啊,飯菜還沒送到。』我害整院的老人家沒有年夜飯可以吃,實在是太不小心。」

 

  「頭家,你不是主廚嗎?怎麼會是你送外燴?」

 

  蔡老闆抓了抓頭:「那個喔,免費的。」

 

  他就是攬了太多沒錢的外務才會惹妻子生氣,但車禍後,不管他要去募款偏鄉學童免費營養午餐還是義務幫忙寺廟的冬令救濟,都不再碎念他半句。

 

  認識蔡老闆的人都說他是好人;人知道,鬼也知道。

 

  三十五歲,還很年輕,孩子也還小,就這麼死了,太可惜。

 

  一般狀況只能秉公處理,剛好,有一個同名同姓的小姐,除夕當晚開著快車要去驅逐欠租的人家,不顧對方苦苦哀求她和兩個小孩沒有地方可去。

 

  可憐又如何?那是誰的房子?沒有錢還敢生,活該!

 

  她以為世間善惡無度,直到輪胎打滑,迎面撞上工程車,吱──碰!

 

  等她已經悲慘地死去,鬼差才官僚地告訴她:蔡小姐,很抱歉,我們勾錯魂了,妳就跟我們下去吧。

 

  她不甘心,應該活下來的是她才對!

 

  「她趁陰差事忙,逃脫出來,在寺宇外飄蕩,千辛萬苦才等到你。她看得很恨,嫉妒你還能活著,盡情做著想做的事。想害你,卻無從下手。」

 

  蔡老闆恍然大悟:「她跟我說實話就好了,我會像拜老母那樣拜她的。」

 

  「可她執迷不悟,落得身死就是因為那惡念。」陸祈安拔劍而起,劍尖指向蔡老闆的右肩。「他是好手藝的素食廚子,勤於琢磨,讓我不必忍受難吃的素菜;而妳活著也對社會無益,安息吧。」

 

  陸祈安往前一刺,正上方燈管應聲而滅,那聲「啪!」正好掩去低頻的鬼嚎。

 

  喪門把快要撲進飯菜裡的道士攔腰抱回原位,繼續餵食下去。

 

  蔡老闆扭了扭肩頭,困擾他多時的肩頸痠痛竟不藥而癒。

 

  「大師,我該怎麼酬謝你?」

 

  陸祈安猛地拍桌:「一句話,給我妹子加薪!」

 

  「噢,祈安學長!」亦心就是深愛著他的痞氣和怪胎。

 

  蔡老闆擦了擦被嚇出的冷汗。現實主義、有話直說、還會捉鬼呢──現在年輕人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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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親們,我要休息十天(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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