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他已洗漱完畢,鄰家的農戶也開始準備早飯,不時傳來嗓門不小的私語:

 

  「那位真的是官人嗎?活脫是個鄉下人,還幫咱們修農具、疊瓜架。」

 

  「是啊,他可是韓公子的學生。」

 

  「難怪了。」

 

 

  老師從小教導他,人無分貴賤,他也曾深信不疑。

 

  直到那場大水沖毀一切,姑母滿身泥水抱著他痛哭:「阿錯,你還活著,還活著啊!」他茫然望著滿目瘡痍的田地和庄頭,而不遠處,蘇家的華宅依然白得發亮,四周擠滿官員慰問的車馬。

 

  韓老師沒有錯,可這才是世道。

 

  他伸手要拿冠帽,指尖卻碰上床頭的白玉簪子。

 

 

 

 


  晨光透來御書房,寧宗迷糊從案上起身,他又批摺子批到睡死?

 

  這種時候有個老婆多好,為他蓋被,徹夜不眠在身旁陪著他;見他醒來,為他綻開獨屬於他的柔情笑容。

 

  而寧宗只見到捧著水盆的老嬤嬤宮女,似乎躍躍欲試。

 

  「胡鬧,妳們別以欺負朕為樂!」上次還給他脖子放毛蟲,就仗著他「恩寵」她們這些老宮人。

 

  宮女們放下摺好的皇袍子,嘻笑著跑開。明明都五六十歲的人了,還真是老當益壯。

 

  寧宗習慣自己更衣,這輩子只讓太后一個女人看過他身子。不是他自誇,大夏歷代應該沒有一位皇帝比他更會穿皇袍,他為了穿脫方便,改了剪裁。乍看仍是上衣下裳,其實是整套的連身黃袍,即套即用。

 

  不像父王,就算起晚後仍是慢條斯理,讓宮人屏息為他盛裝。

 

  他彎著脣笑道:謖兒,治國如穿衣,站直身子,重細膩處,不能急。

 

  寧宗恍神懷想,唉,父王真是美得冒泡。

 

  他卻不到大典不戴金冠,頭髮綁一綁就去大殿用膳,然後趕在朝臣來前藏起餐碗,才不會被碎念把御案當飯桌。

 

  他以為今日算起早了,打著哈欠來到政殿,卻發現殿外候著的木炭身影。

 

  「吳錯!」

 

  寧宗忘了維持帝王的威嚴,直接下堂過去叫人,結果就是被吳錯八尺身長俯視他的腦袋瓜。

 

  吳錯也沒想到皇帝會像鄰家兒女跑來招呼他,想了想道:「皇上早。」

 

  「民政司怎麼就你一人?被長官刁難?」

 

  吳錯搖頭:「回皇上的話,臣習慣雞鳴起,就來了。」

 

  寧宗這個夜貓子對農家子弟的作息嘖嘖兩聲。

 

  「吃了嗎?」

 

  「吃過了。」

 

  寧宗換個說法:「吃得飽嗎?」

 

  吳錯誠實搖頭。

 

  寧宗熟識的長輩們,他母后、裴叔叔、還有來北地當了三十年官的蘇相國,一直吃不慣北方菜,知道新臣水土不服的辛苦。

 

  寧宗跟宮人喊了聲,加份碗筷。

 

  「小子,你賺到了,朕陪吃的行情可是很貴的。」公道價:江南美男子加三分之一國家稅收。

 

  寧宗以為自己開了不錯的玩笑,吳錯卻依然板著臉,面無表情。可嘆他連逗弄臣子的本事也比不上父王。

 

 


  宣帝(掀裙):蘇卿,來給朕揉揉腳。

 

  蘇相(臉紅):呸,你以為我是娼客嗎?

 

 


  寧宗坐上御座,吳錯卻仍待在堂下。他只得用力拍桌,下去把那根佇著的木炭拉上來。

 

  「你就先當它是飯桌,然後吃完下去站著當沒這回事給朕保密!」

 

  「臣惶恐!」

 

  「少廢話,這是朕的命令!」

 

  他一番好意卻遭到頑強抵抗,寧宗不禁檢討起自身的魅力。

 

  一直到宮人送來早膳,吳錯興許真餓了,盯著漆盤上幾碟瓷器盛著的醬瓜不放。

 

  寧宗乾脆先開動,吃給他眼饞。

 

  「這些是大名鼎鼎韓先生的獨門醃菜,很香吧?我父王……呃,先帝在世捨不得吃,寶貝得很,結果被蘇相國吃了好幾甕。」

 

  吳錯不像奉相勢必嚴正追討蘇相到底仗著職權吃了多少皇室祕藏的美食,只問道:「皇上吃飯?」

 

  北方產麥,小吃也多麵食,寧宗捧著一大碗白米飯的確有些怪。

 

  「朕剛登基,北方就鬧大旱,禾苗全枯死了。那時國家就剩南方能供糧。他們可以囤米喊價,當年卻不把收成賣到市場,反而把穀子一車一車運來北方紓困。朕很感謝南方的糧農,吃飯就會想起他們的好,格外開心。」

 

  他那時還很幼小,深切感受到是百姓在照料這個國家,不是君王。

 

  「皇上,飯粒。」

 

  「哦。」寧宗抓了抓臉,拈起米粒道:「吳錯,你笑了欵。」

 

 

 


  每旬休沐是寧宗可以睡大覺的日子。他好夢正酣,卻突然屁股一涼,僅有的褻褲被人粗魯扒光。

 

  他翻過身,睡了一陣,才驚醒過來。天底下會光明正大洗他內褲的女人也只有大夏的國母了。

 

  他循著宮人指示,快步來到皇宮的後院,那名奪走他底褲、荊釵布裙、身材微胖的婦人,正從水井提水給他洗衣服。

 

  一二三四五,自與孤氏離緣,戚太后與他絕交已經五年了,寧宗看得熱淚盈眶。

 

  「母后!」寧宗哭哭啼啼撲抱上去。

 

  「都幾歲了,到一邊去!」戚太后完全不領情,頭也不回,似乎還存有五年前的芥蒂。

 

  寧宗想了想,皇帝地位似乎比太后還大,可以不從命,抱著就不放了。

 

  戚氏拉開這丟人現眼的東西,良久才道:「皇上,您身子……有好一些嗎?」

 

  「最近都沒再吐血了,您不用擔心。」

 

  戚太后挽了挽髮鬢,寧宗知道那是她害臊的表現。

 

  「聽說您作息不太穩當,您已是這麼大的一個人了,我罵也沒用。我這個寡婦就您和小謝兩個命根子,請務必保重龍體。」

 

  「母后罵朕絕對有用,您能不能住下來,別再走了?」

 

  戚太后垂下眼,眼角隱隱泛著水光。她的大兒子向來不念舊怨,這點也不像先帝。

 

  「我這趟是來收拾東西,今後要跟著裴要那什麼偏遠醫療團行腳,皇上好自為之。」

 

  寧宗小聲問道:「您真要改嫁給裴叔叔?」

 

  戚太后一拳揍到寧宗肚子上,寧宗抱著肚子,好一會說不出話。

 

  宣帝先前把妻子托付給孤身的裴御醫,把裴要嚇得要死要活,因為皇后和他根本是爭寵的死對頭。但裴要是一名除了醫術、腦筋不太行的男人,真的一諾千金,認真地陪在戚太后身邊噓寒問暖(羅敷,妳看我採到好大的草菇!),日子久了,謝王就看見他們娘在替裴叔叔縫內褲。

 

  小謝是裴叔叔一手帶大的,他當然舉雙手贊成,有大臣敢反對就踏平他家;可是寧宗實在捨不得把母親讓人。

 

  「阿謖,娘也想待著,可以看著你、懷念你父皇。但自從小婉之後,我發現自己太感情用事,一時不慎就會誤了你終生。」

 

  小婉是孤氏的小名。他們成婚那半年,孤氏日日對寧宗冷嘲熱諷,對於一個剛成年、一直不太有自信的男子,著實傷害不小。

 

  「那不是母后的錯。」寧宗倔強地說。

 

  奉相告訴太后,孤氏之後,寧宗就不太跟人親近,鎮日待在宮中,閒著就睡覺。

 

  但最近有了變化,可能皇上對年紀小的男子特別關愛,跟某個新臣走得特別近,送他玉簪子,留下來用飯,又替他叫馬車;那名新臣反饋皇上一箱子奏章,能力匹敵半個韓相,高黑智,和不太精明的白胖皇上很互補。

 

  奉諍講話就那個調調,戚太后會自己從曖昧中挑重點。

 

  「皇上,朝中是不是有個新臣叫吳錯?」

 

  「母后也知道他?」寧宗不免感到驚奇,原來吳愛卿真是南方的名人。

 

  「我認識他姑姑,是個奇葩。」

 

  吳情是個和她同年的女人,丈夫也早死,一個寡婦要養四個兒女和兄嫂的遺子,無所不用其極貪小便宜。浣紗浣遲了,就等在桑園路口,偷襲桑女的籃子,強抓一把桑葉到自己袋子裡,怎麼勸都不聽。

 

  後來桑女們聯書告到戚太后那邊,她親身出馬去跟這不要臉的婆娘理論,她卻一改嘻皮笑臉的態度,哭倒在地,搥胸說自己也是逼不得已。

 

  人們不喜歡不厚道的傢伙,但吳情無所謂遭人白眼,她只要自己孩子吃得飽就夠了。說自己可憐命苦又何用?別人最多掉幾滴淚,不會真心去憐惜她的孩子。

 

  好不容易把孩子們奶大了,她的兒女因為窮怕了,三個女兒全傍大戶作妾,兒子也整日夢想從商發大財,偏偏都不善理財,至今嫁妝和生意本都沒回鍋,家裡負債累累。

 

  她也只能繼續厚著臉皮像個乞婆討生活,好在還有個大姪子傍身。她老早捨棄的自尊因為人人稱道大姪子能幹,找回一點面子。

 

 

 

  「她說她的大姪子小時候是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很得老師喜愛。」

 

  「活潑可愛?」寧宗很難和木頭吳錯聯想起來。

 

  「雙親死後就變得不哭不笑,像是傻了一樣,她和鄰里也真的以為吳錯是傻子,直到太守親自送來高中的紅榜。想想,一個信州的農戶幹掉蘇州滿城士子,南方四郡怎麼不炸鍋?」

 

  寧宗聽了有些冒汗,他是因為吳錯看起來笨笨的才本著物以類聚的精神親近他,結果人家根本是不世出的大才子,嗚嗚!

 

  

 

 


  吳錯當時在田裡幹活,看楊太守艱難繞過薯苗走來,才放下犁耙行禮,請示榜首賞金有比較多嗎?楊太守差點沒昏在田裡。

 

  因為這事實在鬧太大了,楊太守拜託他一定要上京,不然信州府一定會被鄙視三百年。

 

  吳錯接過賞金,表示他會再考慮看看。

 

  那袋錢當晚就被生意失敗的大弟給借走,吳家依然和平常沒有兩樣,粗茶淡飯。

 

  吳情忍了又忍,才說:「阿錯,記得哥哥嫂嫂說你很會讀書,家裡……這些年,沒能給你上學……」

 

  不要說栽培,連吳錯碗裡的飯菜都是家中最少的。

 

  他卻只道:「儂留在姑母身邊,孝順您。」

 

  吳情喜歡佔好處沒錯,兒子不長進,女兒不爭氣,她一個婦道人家需要有人可以倚靠,大姪子就是老天爺為她量身訂做的樑柱。

 

  但她卻突然難受起來,五臟六腑攪成一團,覺得這孩子這些年來,實在太委屈了。

 

  「出去!給我出去!沒當上像韓相那樣的大官,不准回來!」

 

  

 

 

 

  戚太后說完,寧宗和她一起淚眼汪汪。要是宣帝在世,一定又會笑話他們母子倆。

 

  可能因為自己不是那麼地好,總忍不住站到弱者那方去想,有時候因此被騙被利用,還是硬不起心腸。
  

 

 

 

  寧宗最近除了吳錯,還有個頭痛的東西,就是土地法新制。

 

  因為這東西太複雜了,他延了又延,民政司突然送來一本磚頭厚的新法,請皇帝陛下蓋印頒布。

 

  百官都說好,特別強調先帝生前就鬆口同意放寬土地販賣的法條,只是不幸早逝沒來得及改革,請皇上依先帝遺志振興工商。

 

  可寧宗怎麼記得父王每次下朝都悠悠哉哉,哪有半點壯志未酬的悲愴?

 

  他寫信問蘇相,蘇相回說:敢開放老子打斷你的腿!

 

  他又問蘇青禾,蘇青禾道他不能回答。

 

  蘇家父子的回答都曖昧不明,寧宗請示奉相,奉相沒直接回應,只說他妻子是京城第一大地主兼第一美人。

 

  寧宗不知道奉相幹嘛每次提到他老婆總先說錢再說美貌,不是反了嗎?但奉相就是為了妻家那棟離皇宮很近的房子可以走路上朝才娶了人家千金,把相府空著開放給人們緬懷韓相。

 

  他只模糊抓到他們暗示的線索──新法可以讓富者更富,所以得益者無法出口反對。

 

  他又問了弟弟謝王,謝王非常贊成開放,說這是能讓皇兄悲慘政績翻盤的機會,全國會有一半以上的人們為他歌功頌德。

 

  寧宗總覺得謝王話中有話,他們從小一起上課,明知為政者求名是大忌。

 

  世上沒有百利無一害的事情,所以寧宗很困惑,怎麼沒人告訴他弊在哪裡?全都在鼓譟他蓋印、蓋印,皇上英明!

 

  就在決議的前夕,宮人來報,說吳田官在宮外候著。

 

  寧宗心念一動,下令傳他進宮。

 

  吳錯一來,就振衣跪下。

 

  「皇上,這事萬萬不可!」

 

  寧宗沒要他起身,只是質問:「你覺得不妥,怎麼沒先行向你上級報告?」

 

  吳錯叩下頭。看來司長沒採取新來小田官的建言,畢竟民政司從開國一朝就是大賈主導。

 

  「現行佃租價廉,土地若容許大戶買賣,必定起價而使地主棄農,佃戶無所適從,只能賣身為奴婢,將重創傷農之根本。」

 

  「但統整土地可以用機具大規模種植,增加產量,到時仍會聘用佃農為業,會再依法訂定保障。」

 

  吳錯沉聲道:「皇上知道佃戶的心願嗎?」

 

  寧宗凝視吳錯低伏的頸子,他貴為天子,居廟堂之上,怎麼可能明瞭?

 

  「就是攢一塊自己的田地,甭再看地主臉色。」

 

  這原本是佃農辛勤半輩子的目標,但新法過後,土地飆漲,就成了一輩子不可企及的夢。

 

  「再者,當農地全被大戶收買,大戶就可以左右糧價,只會貴,不會俗價。食貴地貴,民不聊生將可預期。」

 

  「這麼嚴重?百官怎會不知?」

 

  吳錯說:「因為他們是官,不是民。」

 

  寧宗沒有聽過比這更強烈的指控。

 

  「臣以為,來京城當官,皇上才聽得見下民的聲音。」吳錯又叩了叩首。「臣就算死,也不會退讓!」

 

  許久,寧宗才道:「來不及了,看百官那麼團結,可見朝廷已經疏通好了,朕也無力回天。」

 

  他因為削兵權得罪藩將,也沒有自己的親信、嬪妃的外戚,朝臣一旦達成共識,可以不理會君王的意思。

 

  吳錯抬起頭,寧宗別過臉,不忍看他絕望的目光。

 

  「儂記得,十年前大水,父母和儂困在屋上,咱們求了又求,卻沒有人來救咱們。可能咱們是佃民,稅繳得少,官府就把咱們忘了……」

 

  寧宗怔怔瞪大眼,難怪謝王和太后特別提他,卻不說明清楚。

 

  吳錯跪到半夜仍不肯離去,寧宗只得給他披衣,自個回到內殿。

 

  他擋下,今後就得應付排山倒海的「指教」,而反方只有吳錯一人,和他背後沉默的千萬百姓。

 

  寧宗整夜無法入睡。
  

 


  翌日,寧宗踩著虛浮的腳步上朝,望著百官殷切的目光,腦袋有些發昏。

 

  「朕決定,土地從舊制,稅法新制。」

 

  堂下果然哄然一片。

 

  「皇上,萬萬不可,人民會活不下去!」

 

  「朕吃醬菜都能活了,沒道理少嫖一趟青樓不能活。」寧宗從蘇相身上學了不少諷刺話,過去只是怕得罪人而不用。「你們,把從商戶地主那邊收的錢退回去吧?這事,我不會允的。」

 

  「皇上,這會動搖國本!」

 

  寧宗笑了起來:「朕不才,還知道國本在於人民和土地,讓人民失去土地,才是動搖國本。

 

  朕從不怕富人,怕的是乞丐。愛卿們都知道,大夏皇帝最初就是乞丐。

 

  有誰不服就來坐這個位子!朕只有一個條件,就是勤政愛民!你們身為官宰,有沒有把百姓當成自己的孩子!」

 

  他忿然起身,感覺血氣往腦門沖,雙眼一黑,隨即栽倒在地。

 

  「皇上!」

 

  寧宗在地上痛苦抽搐,不停嘔出血來。

 

  不行,他如果就這樣病發身亡,謝王一定會血刃所有朝官,國家會亂……

 

  寧宗被抱起身,那人粗糙的大手顫抖撫著他的背,然後直往太醫院奔去。

 

  他意識不清抓著那隻黑壯的手臂:「對不起,害你失去父母,真的對不起……」

 

  

 

  他還記得那天,父王精神奕奕地上朝,裴叔叔說是好轉的跡象。

 

  宮中大家都很歡喜,只有他一個人侷促不安,不顧母后反對,吵著要和父王同榻。

 

  宣帝病到後來,連被子都會把他壓得喘不過氣,戚皇后特地做了輕薄保暖的黃色大衫,讓宣帝能和衣而眠。寧宗躺在裡側,宣帝用袍袖掖著他,可能是父王笑著的關係,寧宗覺得比捂緊十個袖爐還要溫暖。

 

  宣帝摸摸他的頭:「謖兒,要當個好皇帝喔。」

 

  他有點慌張:「為什麼是我?弟弟身子比較好,也比我聰慧。」

 

  「因為我喜歡你呀,傻呼呼的,很可愛。」宣帝指尖撥弄孩子的髮旋。

 

  「兒臣、兒臣很高興能入父王的眼,可是這是儲君……」

 

  「沒那麼嚴格,皇帝也是人,想要十全十美,叫他們去天上找。」

 

  「父王是不是從天上來的?」

 

  「你對我誤解可深了,我可是披著人皮的惡鬼呢!」宣帝咧開一口白牙,寧宗很佩服宣帝偶然為之的小動作都比他這個小孩可愛百倍。

 

  「父王。」

 

  「嗯?」

 

  「我能不能一直當太子?」

 

  宣帝噗嗤一笑,寧宗臊得窩進父親懷裡。

 

  「我呢,不太喜歡說真話,像『羅敷妳又胖了呢』、『裴要你腦子藏哪去了』、『把韓謇還給我、還給我呀……』」宣帝說到伊人,輕輕頓了下,「但今夜比較特別,我就實話實說,你這孩子一點也不是當皇帝的料。」

 

  寧宗嗚嗚兩聲,受到不小打擊。

 

  「你想事,鮮少從上位者的角度去考慮,而這就是人君最欠缺的地方;你這傻瓜,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繼承人。」

 

  寧宗呆呆道:「兒臣不明白。」

 

  「西風漸進,君主獨裁已經不能滿足這國家,得進步快些才行。」

 

  但生來就是王者的君主,除非傻了,否則不可能放開手中的權勢。

 

  但寧宗就是個小傻子,宣帝非常看好他。

 

  「謖兒,太平不易,你要勤政愛民。」

 

 


  他清早醒來,總覺得有些冷。

 

  裴叔叔輕輕搖著他,哽咽道:「殿下,陛下……走了……」

 

  寧宗恍惚看著宣帝寧靜垂下的雙睫,撲進他冰冷的懷抱大哭,真希望這場夢永遠不要清醒。

 

 

 


  父王,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太醫說皇上並無大礙,只是勞累太過,還拱手奉上一封吳田官的辭書。

 

  寧宗拿起那封信,看也不看,披了件外袍就往宮門走去。這舉動嚇壞服侍他的宮人們,寧宗赤足踩上冰冷的濕土才回過神來,下令擺駕出宮。

 

  他搖搖晃晃來到城郊,因為車道被華宅的院牆侵佔大半,車馬過不去,寧宗只得下轎來走。

 

  走到農庄外,寧宗剛好碰上拎著行囊、書生裝扮的吳錯,看樣子正準備一走了之。

 

  寧宗拂開被雨沾濕的長髮,氣笑道:「吳錯,你好大的脾氣,竟敢逼著朕來求你。」

 

  吳錯扔下行囊,無視兩旁禁衛,走來為寧宗展開樸素的大傘。

 

  初次看有些突兀,但看久了,寧宗認為沒有誰比他更適合白衣。

 

  「皇上,簪子。」他從懷中掏出仔細包好的白玉簪。

 

  「賜給你的,當定情物,從今不准離開朕身邊。」

 

  「好。」

 

  「還有啊,朕腿痠走不動了,你能不能揹我回轎?」寧宗拌著兩根手指,胖子就怕運動。

 

  吳錯長揖跪下:「臣惶恐──」

 

  「好好,我自己走就是了!」

 

 

 

 

 

 


<庸君.完>

──
久等了~

 

寧宗一朝是奠定大夏社會福利的時代(出自吳相手筆),許多外國學者前來取經。不過因對富人課重稅,使得商賈對他的評價很刻薄(除了以織品橫掃國外白銀的蘇家)。

 

他沒辦法做到如武帝、宣帝使社會均富,也只能守著太祖爺爺治國的原則──

 

望天下無乞兒。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