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她父親擁有一間大廠房,工廠員工一起吃飯睡覺,就像個大家庭。

 

  惟一不這麼以為的就是她父親,把賺來的錢拿去供養名車和女人,卻聲稱公司連年虧損,極盡所能壓榨工人的勞力,扣住他們的身分證和居留證,說著滿口脅迫的謊言。大家既善良又軟弱,沒有人敢爭取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權益。

 

  大家只是忍耐、拚命忍耐,宿舍回收車堆累的空酒瓶越來越多。她認為不能再這麼下去,於是她向大家許了一個夢,她是老闆惟一的愛女,長大將會繼承工廠,不再是廉價的機械式生產,屆時,請大家群策群力,共同打造出屬於自己的品牌。

 

  她的父親卻將工廠惡性倒閉,夢的大餅一夕間化成泡影,大家努力維持的家瓦解了。

 

  宿舍拆除的那晚,最疼她的阿姨從樓頂墜落。

 

  救護車來了,救護車走了,父親忙著在新遷的豪宅裡透過話筒向人炫耀賺錢的手段,他人的死活無關痛癢。

 

  她走去,拉拉父親的褲角,堆出小女孩無害的笑容。

 

  「爸爸,阿姨好像把首飾放在工作間,她受傷了,你能不能幫她找出來?」

 

  貪婪的父親聽信她的謊言,立馬拿著手電筒潛入廠區,沒注意大門上鎖的細音。

 

  她點了一把火,將惟一的親人和未來一起燃燒殆盡。

 

 

 

 

  她固定在星期三、五的夜間市集,在超商騎樓底下擺攤,販售自己調配的花草香氛袋。

 

  明明只是很一般的商品,卻總在開市兩小時內銷售一空,惹得其他生意人側目。有個來幫忙的小妹建議她:麻姊,妳這麼有料,開公司吧,我願意永遠追隨冷艷超群的妳!

 

  現在小孩遊戲玩多了,說話總瘋瘋癲癲。可她不願意拓展生意,打從心底厭惡團體、組織、公司、企業等等由人建構的系統,只想守著一個小攤子終老。

 

  而且她是個罪人、是禍害,和她有牽連不是好事。像那個整天「麻姊、麻姊」追著她屁股跑的輟學小妹,至今已經失訊半月,由她照顧的蓍草一夕枯死。

 

  她心情低落,決定做完今晚的生意就離開這座城市,繼續飄泊的生活。

 

  她才打開皮箱,攤子前即站定兩個年輕人,一個戴著鴨舌帽,一個披頭散髮看不清臉,感覺不像客人。

 

  「妳好,請問是麻瓊小姐嗎?」

 

  她摸向側腰的藥粉小瓶子,就警戒狀態。

 

  「遮頭遮臉,你還真有禮貌!」

 

  「抱歉,因為這是公眾場合。」對方似乎有些為難,但還是把帽子拿下。「請原諒我的唐突,這是我的名片。」

 

  她接過名片,上頭寫著「喪安禮儀社」,名字是「喪門」,總覺得在哪裡聽過,而且來源不是什麼好地方。

 

  「你是來推銷靈骨塔嗎?可惜我家沒人可以死了。」

 

  另一個年輕人笑出聲來,麻瓊看去,只見劉海底下一雙格外剔透的眼珠子。

 

  「不是賣塔位也不是生命契約,我們是受公會委託來鑑定妳是否為異能者,我朋友是負責評鑑妳的專員,他叫陸祈安。祈安來,跟人家打招呼。」

 

  陸祈安乖巧笑笑:「麻姑娘好。」

 

  「不需要。」麻瓊冷淡回應,「請回吧,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喪門摘下帽子才短短幾分鐘,四周就圍了一大圈見獵心喜的女子,照相手機連拍不休。

 

  大帥哥嘆口氣,過去勸離:「妳們誤會了,我沒有拍過戲,不是偶像明星。我有女朋友了,請別再遞電話小紙條給我。」

 

  麻瓊瞪著還在原地對她笑咪咪的陸祈安,他的存在讓她非常不舒服,好像整個人被看穿一樣。她立馬決定蓋上皮箱,收拾東西走人。

 

  陸祈安冷不防開口:「『我們小姐不是人,是仙女。』」

 

  麻瓊拎著皮箱的手不住顫抖,那是以前舊工廠阿姨們親暱摟著她所哼的句子。

 

  「你們調查我?」

 

  「妳月前出手救了路倒的老婦人,連謝謝也沒要,大概沒想到這會讓妳名揚千里。」

 

  「我只是給她一杯水。」

 

  「她身上的癰疽消失了,現代的說法叫惡性腫瘤。」

 

  「我不知道,那只是巧合。」

 

  麻瓊戰戰兢兢,通常她「多管閒事」後,就會離開當地。如果不是小花失蹤,她不會留到現在才走。

 

  喪門處理好臨時湧來的粉絲,回來坐鎮,發現陸祈安已經把氣氛鬧到一觸及發,可能因為這名小姐特別漂亮的關係,引起他的興趣。

 

  「如果妳是真材實料,在我朋友面前否定無益,他一眼就能看穿。」

 

  異能者包羅萬象,神通士、鬼媒人,還有使人不藥而癒的活半仙。一直以來,公會只聞其名,不知其人,給這名神祕佳人一個響亮的封號。

 

  陸祈安燦爛一笑:「久仰大名,麻仙姑。」

 

 

 

 

 

  麻瓊把兩個程咬金男子帶回她租下的七坪小套房,她在浴室換衣,要他們稍待片刻。

 

  房間幾乎被她批來的藥材和盆栽占滿,只剩下一張睡人的床和一捲睡袋。喪門看窗台吊著兩三件襯衫牛仔褲,和女友香閨塞爆的衣櫃形成強烈對比。

 

  「做完什麼檢定,你們就會走人嗎?」麻瓊從浴間探出頭來,原本束起的長髮披散在肩頭。

 

  「是的,感謝妳的配合。」喪門略略別過眼,公會給他們的資料完全沒告知對象是個和他們同齡的美麗女子。

 

  陸祈安倒是自然而然坐上仕女的香榻,樂笑道:「喪門,我該勸告她不該隨意讓年輕氣盛的男人進房麼?」

 

  「別講得我們會對她下手一樣。」

 

  麻瓊換下軍裝外套和黑長襪,以清涼的家居服出來見客。兩男不約而同盯著她短褲下白皙勻稱的長腿,交換一記眼神。

 

  喪門清了清喉嚨:「麻小姐,請千萬別讓我們以外的陌生男子進屋。」

 

  「要求私密空間談話的不也是你們嗎?莫名其妙。」麻瓊分別給兩人遞過一杯清水。「那是自來水,不能喝,拿著。」

 

  「其實我們此行也有私心,我朋友先前大病過,身體不太好,想請妳幫忙。」

 

  「我沒有你們想像得那麼了不起,很多病,像是毒癮,我就治不好。」麻瓊不由得看向床底的小睡袋。那孩子再三和她保證,她一定會改,跟麻姊一起重新做人。

 

  「麻姑娘。」陸祈安喚回麻瓊的注意。

 

  「什麼姑娘不姑娘,男人講話怎麼這麼扭捏!」

 

  陸祈安重新來過,望著她笑開:「小麻。」

 

  麻瓊封閉十九年的芳心抖動兩下,隨即退開三大步。

 

  「很抱歉,客套是他一種避免危害女子的防衛機制,如果是具備異能的女性抵抗力又更低。對了,他還沒有女朋友。」但是有不少愛你愛到殺死你的前女友。

 

  「我不想知道!」麻瓊快被這兩個男的逼瘋。

 

  這時,喪門的水杯開始變化,麻瓊上前檢視水的狀態來判斷喪門的健康,不料水完全違反水的特性,開始發光發熱。

 

  喪門讚嘆:「真是奇妙的仙術。」

 

  麻瓊瞪著俊美非常的大帥哥,這跟她的能力無關,而是喪門本質很有問題。

 

  「你不是人對吧?」

 

  喪門沉思些會才道:「我記得自己應該是。」

 

  「算了。」麻瓊轉而抽起陸祈安手中那杯,清水卻成了黑不見底的濁泥。「怎麼會?」

 

  「我們去過各大醫院檢查,沒有人知道他虛弱的原因是什麼,只能尋求奇門偏方,請問有得醫嗎?」

 

  麻瓊沒回答喪門,猛地抓過陸祈安手臂,強把他拖進浴間,打開蓮蓬頭往他腦袋沖水。

 

  喪門從未看過陸祈安在人前這麼狼狽,濕淋淋跌坐在女孩子身下。看友人無奈地垂下眼,大概有在反省調戲人家這件事。

 

  麻瓊試了許久,但陸祈安身上的病狀沒有消減半分,只得關上水龍頭,無力按住他肩頭。

 

  「你知道你快……」

 

  「噓,別嚇到他。」

 

  陸祈安不以為意笑了笑,把麻瓊漂亮的指爪反握到手心。

 

  「陸某就想,為何一名如華女子選擇這種贖罪似的苦行生活?」

 

  麻瓊不是公會中人,不知道陸家道士是這世上她最碰不得的男子。

 

  「原來妳謀殺了親生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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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寫一本<桃花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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