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驗票的站長看見這男大女小的懸殊組合,隨口問道:「你們是兄妹?」

 

  張易樂傻笑以對,上官佑自然地應話:「對,是歐巴。」

 

  他們在隊伍中分開一陣,入園後又牽起手來,不像人們搶搭遊樂設施,他們沿著園丁照顧良好的花徑散步閒聊。

 

  「上次謝謝妳救我一命,我把手帕洗好了。」

 

  上官佑沒有問他怎麼從娃娃變成了人,微笑收下,發現手帕多繡上了「佑佑」兩字。

 

  「一直想著妳,我本來只是幫哥哥縫內褲,不知不覺就刺上妳的名字。」張易樂有些緊張地等著上官佑的反應,他太過自作主張。

 

  「很好看呢,謝謝你。」

 

  「妳喜歡真是太好了。」張易樂燦然笑道,林徑透下的陽光映著他的臉龐,一雙明眸閃閃發亮。

 

  上官佑在她父親生前,總想著讓悲傷的父親露出同樣的笑容,希望他有朝能感受活在這個世上是件幸福的事。

 

  「主子說,一見妳就覺得妳被什麼困住,像他以前一樣懊悔、悲傷卻不知從何發洩,就想約妳出來走走。妳是第一個讓他有這種念頭的女孩子,主子他絕對不是隨便泡小女生的登徒子。」

 

  「叫哥哥……」

 

  幽幽的細音傳來,張易樂跳起身,緊張兮兮四處張望。

 

  「啊啊,忘了跟妳說明,這個身體是我、我大哥的,就是那個瞇著眼打量妳、感覺沒有禮貌的那個男孩子。他瞇眼是因為他近視又不戴眼鏡出門,絕不是打量妳胸部什麼的。」

 

  「有哥哥真好。」上官佑一句話化開張易樂混亂的敘事。

 

  「嗯,我一直這麼覺得,每天、每天都這麼想著。」張易樂快要哭出來似地說道。

 

  他簡單說了自己身世,母親臨盆之際遭到壞法師劫持,為了不成為丈夫被要脅的軟處,一個凡人強行從術士的法陣中掙脫出來,在沒有任何醫療設施的野外生下他,然後抱著他爬了兩公里的草坡才昏迷在道路旁,差一點就失血而死。

 

  他足足有三公斤重,照片白胖可愛,和他哥哥出生時幾乎一模一樣,但他沒有活下來。

 

  他雖然死了,魂魄卻依稀記得母親聽聞惡耗在病床上哭得肝腸寸斷的悲傷。母親原本非常健康,經此折騰,天一冷就受寒,一操勞就貧血昏迷,他對不起母親。

 

  他因為是修道者的孩子,未足齡也有陰差專員控管帶下陰間,卻在進城之前被一名紅袍法師帶走。因為陽世有人念著他,怎麼也不相信他就這麼死去,向張天師絕食求回弟弟的魂魄。

 

  他大哥原本是眾所期待的天之驕子,但因為他而犯忌毀道,再也不可能修得圓滿的境界。甚至為了他離家遠去,就怕他與父母生活卻無法擁抱而傷心。

 

  大哥很少笑,電動破關也只是抽了下嘴角,做什麼都開心不起來,可聽說他出生前大哥是個很活潑的孩子。打輸小小姊姊的那一晚,他睡在大哥肚子上,偷偷問大哥是不是後悔救了他?大哥只是摸摸他的頭,說他是小傻瓜。

 

  張易樂發了一會怔,然後歉然看向上官佑:「請容許我說傻話,我就想把我最好的事分享給妳知道。」

 

  上官佑垂眸回道:「小傻瓜。」

 

  張易樂掏出他短短十三年單純而貧乏的娃娃人生,約莫受他真誠所感,上官佑也說起父喪後她從未在人前表達的心情,好像心頭被挖空大半,她無法再像父親生前歡笑,所有反應都像械偶,沒有心了。

 

  「我爸爸不像我有很多人疼愛著,他的生身親人早逝,和家人也斷絕往來,朋友很少。媽媽愛他,他就說很感謝、很感動,就算不適合、不能長伴在她身邊,離婚還是會喜歡著媽媽,用心照顧兩人的孩子。」

 

  她母親卻以為自己遭到背叛,七年的忍讓竟換來別離,對父親失口說了難聽的話,父親只是縮著肩頭受下,微弱地道著歉。

 

  父親被愛著七年,母親收回後,他就一無所有了。上官家卻不打算放過他,連他唯一的骨肉也不留給他,間接叫他去死。

 

  「妳就和害死妳爸爸的人朝夕相處?頭號兇手還是妳媽媽?」張易樂幾乎要驚呆了,畢竟是生在模範家庭的孩子,爭小孩打官司這種事比開鬼門還要出乎他的認知。

 

  上官佑無奈表示:「這麼說也不算錯。」

 

  「妳不生氣嗎?」

 

  「我媽媽很生氣,包括對她自己。我生來就沒有恨或討厭過什麼,而且爸爸的個性也是這樣,他被傷害從沒想過要報復,除了對他四弟弟,那也是因為他四弟是他寶貝中的寶貝。」

 

  「小佑。」

 

  「嗯?」

 

  「妳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哥哥說過,環境是大染缸,像是進公會就會變成垃圾。哥哥說,會長大人再這樣裝好人下去,一定會心理變態。」

 

  上官佑往前伸展小手,笑著搖頭。

 

  「我不能拋下我家人,我還想早一點接家業,這樣小舅舅就能安心娶亦心姊姊了。」

 

  上官榆曾經因為情路受創而失意墮落,染上各種紈褲的惡習,只差沒跑去吸毒,好在後來上大學遇到貴人把他拉回正途。上官佑很擔心家族逼婚會把她痴心絕對的小舅舅逼到瘋掉。

 

  「不是拋棄,而是換個地方住,我家很大喔!除了前年新買的公寓,還有七間透天厝。」張易樂聽他大哥總是這麼跟還恩哥哥嗆聲,以為財力可以拉攏女人心,沒想過對方家是首富。

 

  「嗯?」

 

  「妳可以嫁給我大哥,我大哥最好了。」張易樂拍著十六歲的胸脯跟上官佑保證道。原本張大樂預計照古禮提親,現在張小樂直接求婚了。

 

  任憑小佑妹妹早熟聰慧,也只能怔地眨眨眼,

 

  「可是民法規定,我們都還沒到結婚年齡喔!」

 

  「這樣啊……」張易樂好不失落。

 

  「小樂哥哥,我們來吃午飯吧?」

 

  「好!」張易樂又提起精神,在附近找了張有遮蔭的長椅,先用布巾擦過一遍,再輕手把上官佑抱上去坐好。

 

  上官佑笑咪咪地道謝,打開野餐籃,猛地一道黑影跳出來,本來要閃躲到她背後,可是軟布手腳沒協調好,就這麼掉進上官佑的上衣領口。

 

  「啊。」

 

  「佑佑,怎麼了?」張易樂探身過來檢查。

 

  「沒事。」上官佑不動聲色把半探出頭的布偶塞回襯衫裡。

 

  她和母親已經許久沒有說上話,這時卻突然想起某個綺麗的夏日午後,母親看了關於變態性騷擾的新聞,轉而向她溫柔笑道:佑佑這麼可愛,在佑佑成年前,要是有男人敢去碰她的寶貝女兒,她一定親手打爆那個男的腦漿,殺了又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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