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樂哥哥賢慧地去洗盤子,上官佑才把衣服裡的布偶拉出來見光,依稀可聽見布偶唸唸有詞,似乎在誦經。

 

  「你還好嗎?」

 

  「不好,現在不要跟我說話。」他差點十六年道行爆掉變廢人。

 

  上官佑盯著手上的小娃娃,輕輕捏了把它的軟頰,目光饒富興味。

 

  大樂布偶為了不坐實戀童癖的稱號,只能想像這名小女子十年後的美貌,感覺就沒那麼犯罪了。

 

  「妳知道我為什麼要約妳出來?」

 

  「為什麼呢?」

 

  「妳身上的氣息異於常人,身為公會領爛牌的法師,我必須親身調查妳是否會對人世造成負面影響。」

 

  「如果是呢?」

 

  「我會嚴加控管妳的行動,在我身邊。」

 

  上官佑抿脣一笑:「那你為什麼讓你弟弟代替你?」

 

  「都那麼大了,卻連女孩子的手也沒牽過,我看H漫還躲在一邊用黑點點眼驚恐看著我,以為我在施什麼邪術,不教不行!」

 

  「那你牽過別的女生嗎?」

 

  「是沒有,不過我國中常騎腳踏車從公車站接送我白痴朋友到學校,他那時全身包緊緊又長得像女的,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們是班對。反正大家有印象我交過,這就夠了。」大樂布偶就是能正氣凜然說著自己過去的蠢事。以上青澀的事蹟被另一個當事人陸還恩封印在黑歷史裡,就算張大少是公會少主、家產億萬、有七棟房產也絕不會嫁給他的。

 

  「好好喔。」上官佑表示欣羨。這讓她想起雷馳哥哥,雖然一個是神子一個是神獸,但他們也算是青梅竹馬。

 

  「有人說有錢人好交際,但像妳家這種金字塔頂端的無良富人要找個知心人何其不易?像我弟那麼善良單純的男人不多見了,妳就收下吧!」

 

  「可以嗎?」

 

  大樂布偶半扠著腰沉思,總覺得上官佑的微笑中有陷阱。她母親可是在墓地看見一個哭昏的男孩子就強行拖人回家,經過各種調教,把人吞腹吃下,至死也要將對方綁在手腳用力疼愛的恐怖女性。

 

  「佑佑!」這時,人身的張小樂帶著洗好的餐盤和霜淇淋過來。大樂布偶瞪了一眼過去,把約會對象拋下來這麼久跑去買冰,小孩子嗎?

 

  上官佑把布偶順手收進小花側背包,大樂布偶似乎生性招搖,對「躲藏」沒什麼概念,但她知道他不想被小弟發現。

 

  「妳喜歡巧克力還是香草口味?」張易樂興沖沖地遞過兩支冰。

 

  「都喜歡,我們可以交換吃。」

 

  「太好了!」他也是兩支都想吃看看,小佑真的好體貼。「請妳幫我保密,張家道法偏陽烈,大哥夏天只穿內褲散熱不開冷氣,被他發現我用他的身體偷吃冰他會生氣的。」

 

  「我媽媽也不喜歡我吃冰,說是會有婦女病。」

 

  「那我們不要說出去。」張易樂在脣邊比了噤聲的手勢,都不知道自己頂著那張臉皮,幼稚的小動作也顯得迷人。

 

  上官佑只吃過母親做的冰沙和父親在大氣層刨出的剉冰,第一次接觸零度以下的冰品,小口含下,著實冷得瞇起眼。

 

  「好冰喔……」上官佑舉高巧克力霜淇淋,這一瞬間,她靜止已久的心頭似乎重新跳動起來。

 

  張易樂看著她輕顫的粉脣,低身吻上。

 

  他表現出來的笨拙和不諳世事,總讓人誤以為他是拘束的乖寶寶,但他封閉的生長環境並沒有完整教導他什麼是人與人之間的禁止事項。

 

  「我給妳渡了火息,妳現在應該不會冷了。」

 

  上官佑朝他雙眼大睜,少了幾分仕女的沉靜,張易樂覺得她這樣子更可愛了一些。

 

  「小樂哥哥,你對於跆拳道黑帶有什麼想法?」

 

  「啊?我應該打得過吧?快點吃,冰快融化了。」

 

  正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既然他說他能從虎口活下來,那上官佑就暫時不擔心他的生命安全了。

 

 

 

 

  吃過冰,張易樂像是完成了什麼大事,往上官佑更靠近半步,呱呱說著日常的瑣事,大半繞著自家哥哥和公會。他哥從來不知道他這麼多話,也不知道他對外面的世界有那麼多自我的見解。

 

  「我如果沒死的話,我想進調查課幫會長查案捉拿壞術士,也想進庶務課把公會大樓打理好,讓大家有舒適的環境工作。忘了告訴妳,我爸爸是公會會長,他是除了陸家,世上最厲害的道士,千年來公定的天師。」

 

  如果父親還在世,上官佑也想學他獻寶,他爸可是風仙,四界神靈,蓬萊四大主神之首,但比誰都謙善溫柔。

 

  張易樂講起三百年前公會戰瘟神的故事,他爸很喜歡,從小講給他們兄弟聽。雖然他只是縮在哥哥的毛線衣口袋,但他還是能感受到父親投注的視線。

 

  因為那故事有些長,大哥聽到一半就趴在父親膝上睡著了,被搖醒還會鬧脾氣,帶著他跑回自己房間。

 

  他只能小聲請求大哥,他想聽完故事。大哥只得昂起臉說「真受不了你」,臭臉回到父親身邊,很不客氣地叫父親繼續講。然後父親渾厚的嗓子講沒兩句,大哥又倒頭睡去。

 

  好像因為大哥從小就是被父親哄著睡覺,特別認聲。父親的大手撫摸著大哥相對小巧的腦袋瓜,為了他繼續說了下去。

 

  「那時候中原戰亂,許多人渡海來島上,卻沒有尊重島主仙靈,大肆劫掠自然,引發天怒,瘟神降臨。父親說,當中原的主神降臨島嶼,就代表這座島已經失去過往的自主性,山林之主和大水神女不再是人們的信仰。」

 

  上官佑聽得無比專注,他父親經歷過漫長的歲月,卻因為大腦記憶容量不足,每次跟她說起自己的故事,總是歪著頭說「好像三百年前那樣,結果……我忘記了」,任憑她冰雪聰明也拼湊不出父親的身世。

 

  不過說起陸家的生活,父親連他四弟什麼時候換新衣裳都能倒背出年月日,想要忘記卻時時刻刻在心頭念著。

 

  「有沒有風仙子?」

 

  「有,妳怎麼知道?雖然瘟神是天庭所派,和風仙自然神不同源,但祂們同屬神祇,風仙卻挺身幫助人們避開這場浩劫。我爸說,祂可能就因為插手這事,後來瘟神回天上告狀,風仙後來才會罹患麻瘋。神本無八苦,『生病』對神來說是很嚴重的懲處。」

 

  「祂為什麼……他不是很怕事嗎?」上官佑想著父親畏縮的模樣,到生意好的店家點餐總是搶不過別人。

 

  「祂有喜愛的人了,除了當時與祂戀慕的司南,還有上官家的小千金,祂想要保護他們不受傷害。這是陸家道士說的。司南後來卻因風仙生病失色,另娶上官家千金。」

 

  「風仙子後來怎麼了?」

 

  張易樂遺憾表示:「死了。」

 

  「沒有人為祂哭嗎?就這樣把祂忘記?」

 

  張易樂回答不來。不再被愛著,然後被遺忘,風仙悲慘的遭遇讓他感到莫名的戰慄。

 

  這時候,上官佑的小花布包響起微小的悶聲。

 

  「笨蛋,自以為是。自然神的死亡和人不同,只是靈識崩解回歸自然,蒼生再也與祂無關,所以說,應該是祂把人們給忘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