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為憑 卷七 歸止篇

 

第一章 凶案

 

  期末考近了,社團活動也變成讀書會,喪門兼任客座講師,讓社團的弟弟妹妹們可以抱大腿詢問課業的問題。

 

  大家都很認真,除了缺席的福德社長和睡大覺的祈安弟弟。福德雖然平時只出一張嘴,大事都是陸祈安在扛;但當她告假去補實習時數,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心頭有些忐忑。

 

  上官榆搖著筆桿發話:「我們那麼乖,應該不會出事吧?」

 

  「笨蛋,別亂說話!」頭頂綁著必勝蝴蝶結的亦心斥責兩句。

 

  喪門眉頭一跳,外頭隨即亮起光,三台黑頭車包圍棺材鋪,堵住所有逃生的空間。黑車走下八名褐紅色西裝的專員,持槍對準屋內一群在棺材上討論功課的呆滯大學生。

 

  流丹站起身,喪門早她一步攔在前頭。

 

  對方帶頭的是名年輕男子,和他們年紀相差無幾,身形比同年男子略矮,但看得出鍛練過的結實,他向喪門亮出證件:「道教公會,專案調查課。」

 

  喪門無畏接過證件,熟絡道:「課長?明赫,你升官了?抱歉沒送花籃過去。」

 

  「我是靠我爸副會長的關係空降下來,不好張揚,現在也不是話家常的時候。」年輕人行動之前就評估會有九成的機率遇到喪門,某種程度來說,他這個良民比嫌犯還要棘手。

 

  喪門溫和一笑:「我們做這行多是家業傳承,你很優秀,不用把旁人嫉妒的耳語放在心上。」

 

  「請叫我少徒課長。我在辦案,不要用私人情誼干擾我!」年輕人緊繃的情緒被喪門打斷,不免有些歇斯底里。

 

  「啊,抱歉。」喪門還過證件,忍不住補充幾句:「明赫,你個性還是穩重一點比較好,下班也不要熬夜玩遊戲,要多跟人群接觸才有益身心健康。」

 

  因為喪門說話不帶一絲惡意,是真心為身邊的人好,所以他才會到今天還沒被人打死。

 

  喪門身後的死大學生們笑了起來,依公會專員電子眼鏡所顯示的資料,兩個是修行者,兩個是凡人,沒有前科,沒有惡息波動,不具威脅力。

 

  少徒課長收回證件,順道確定喪門氣紋不在案發現場,是無辜的。

 

  「我不為難你,告訴我,那傢伙在哪?」

 

  喪門神情愕然,情理之中。情報顯示,他和嫌犯雖然是總角之交,但從未涉入任何傷害事件,除了一些破壞公物、毀屍滅跡的民事案子。

 

  但喪門呆傻並非由於對方咄咄逼人的審訊,而是陸祈安已經赤腳來到他們面前,他們卻仍渾然不覺。

 

  直到鏡片顯示「哈哈哈大笨蛋」的紅色跑馬燈,他們才驚覺脫下眼鏡,親眼看著這個衣衫邋遢、笑眼彎彎的危險人物。

 

  陸祈安手無寸鐵,對手人多勢眾卻只能戰戰兢兢把槍口對著他,聽他調笑似的嘲諷。

 

  「在你們前輩還拿著桃木劍、趴在地上像犬類嗅著屎尿,我就勸過公會要用腦子查案。時至今日仍不思長進,我很懷疑瞎盲的你們能找出什麼真相。」

 

  「祈安,不要跟人挑釁,有禮貌一點。」喪門動手把人抓回他身邊。

 

  「喪門,我是仗著先賢的身分,苦口婆心勸告他們脫下那些很蠢的眼鏡。唉唉,太崇拜陸家結果就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就算公會先輩再三提醒不要聽陸家老四滿口渾話,直接圍攻上去抓了他,想辦法羅織把他關到死即可,少徒課長仍然回了話。

 

  「你空有一身異能,不為人們謀福祉,反倒以此作惡多端、逃脫刑罰,可惡至極。」

 

  陸祈安只是微笑:「這話,你反問過你父親麼?少徒公子。」

 

  少徒課長眼中現出一抹紅色,雙手的符文刺青亮起紅光,預備與陸家風水師一戰。

 

  「陸祈安,我們以謀殺公會旗下十三名術士的嫌疑,將你逮捕歸案!」

 

  陸祈安腰身還給喪門攬著,兩手招招:「來抓我呀!」

 

  「都什麼時候,你別鬧了!」喪門把友人推到身後,大義凜然挺身而出,「你們要捉祈安,先踩過我屍體再說!」

 

  其中一個專員大喝:「你算什麼?讓開!」

 

  少徒課長卻按住手下不動,任憑陸祈安在喪門身後扮鬼臉。

 

  之前屍鬼一案激怒了公會底下的殯葬工會。那些賺死人錢的傢伙得知公會掛牌的法師竟然對他們人美心善的大帥哥下毒手,氣得南北殯葬業者集合到公會大樓面前,把人能想像得到的穢物都砸過去,連張會長也中了一包放了三天的衛生棉,工讀生洗了一整個星期才把大樓打掃乾淨。

 

  喪門無視專員叫囂,對少徒課長義正辭嚴道:「明赫,我不是護短,實在過去太多對陸家未審先判的罪名,你們自以為公正的律法遇到陸家總會扭曲。那個家僅存未被公會殘害的也只剩我身後的男孩子,不是因為他長得可愛或運氣好,而是他比誰都強悍。」

 

  流丹喃喃:「這不叫護短?」

 

  「喪門先生,那是你不知道他做了什麼。」

 

  「喪門,他叫你先生欵,哈哈哈!」

 

  「祈安,不要笑了。明赫,請你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我去泡茶招待你們,大家坐下來好好談。」

 

  少徒課長制止真要去備茶的喪門,破例向他與一群閒雜人等說明案情──

 

  日前警方通報,在北部一處廢棄的屠宰場發現十三具像死豬吊起的屍體,死狀淒慘,眼睛全被紅線縫起,調查後發現死者同是在公會領牌的法師。

 

  公會想要關上門自己查,起初警察凡人們還不願意,若非發現屍體的員警一個個中邪卡到陰,才不甘願地將案子的權限轉交給道教公會。

 

  死者在公會或多或少有些不良紀錄,符合惡有惡報原則,然而他們牽涉的案子,從虐殺鬼子、火燒山林之主,到近來囚禁風仙,全都和陸家有關。放眼全公會,能一口氣作掉十三名術士而不留半點痕跡,也只有陸家天才老四。

 

  張會長收到報告,按著胸口,在會議桌上昏厥過去,目前在醫院搶救中,無法下達指令。

 

  陸祈安聽完自己的罪證,只是漫不經心問道:「張大哥是收到資紀課死了十三人的消息才昏?還是你的調查課先入為主的心得感想才倒下去?」

 

  少徒課長怒視嫌犯,明明陸祈安什麼都知道,卻當著他組員的面強調他的能力不足。

 

  陸祈安遺憾表示:「小明,看來會長伯伯並不信任你的能力,寧可裝死也不願再次批下剿滅陸家的令狀。」

 

  「明赫,你沒有逮捕令嗎?」

 

  少徒課長頓了些會,才知道陸祈安繞話是為了質疑他的正當性。

 

  「有,副會長已經代職批准。」

 

  陸祈安笑了聲:「這麼急著竄位呀?真是為孩子著想的好爸爸。」

 

  少徒課長握緊雙拳,反覆提醒自己不能動氣,他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飛黃騰達,而是尋得真相。但不待他發號司令,他身後的專員就急迫想抓人搶功,場面混亂起來。

 

  而當公會人馬全都闖進店裡,嗄啦嗄啦,鐵門自動關上。他們眼中的死大學生們,一同勾起陰側側的笑容。

 

  社團眾人早知道喪門囉嗦的功力,說起話來沒完沒了,趁喪門與帶頭的人周旋,私下傳小紙條擬定戰略。這是社團成立一年來,出生入死所培養出的革命情感,對方那種公務員團隊比擬不上。

 

  陸祈安是怪胎沒錯,異類中的異類,但也是他們的副社長大人。他們相信,天地無敵的英雄人物不會沒事去殺小囉囉。

 

  而且,染上鮮血的惡徒,不可能待在喪門身旁安睡。

 

  「阿喪、祈安,快跑!」

 

  他們大喊一聲,隨即燈光暗下,伸手不見五指。

 

  「你們竟然妨礙公務!」

 

  「很抱歉,我們是普通人,不是什麼公會的奴才。」

 

  靈研社之前差點被公會混蛋法師設陷阱幹掉,新仇舊恨,揍他們一頓也不為過。

 

  公會的調查員不分由說,扣下扳機,手中的麻醉槍卻開出紅花,槍托長出針刺。除了少徒課長忍著痛,其他人全受不了把槍拋下。

 

  當他們決心放棄高科技,回到本業施展符咒,符上的咒文卻空白一片,硃砂全被林然然匯到手中的棉紙上,施不出法;而單比身手,流丹又大勝這些疏於鍛鍊的弱雞公務員,更何況她還能放火燒人。

 

  一有敵人被流丹卯下地,亦心就把人拖來棺木底下,上官榆再用原文書砸頭,一個一個打昏了結。

 

  最後大伙聯手綁了七個白痴,結束今夜的騷動。

 

  「都抓到了嗎?」

 

  「沒有,最大的那尾跑了。」

 

 

 

 


  少徒課長憑著訓練來的夜視力,緊追不捨從後門逃脫的兩人。他看半路喪門把陸祈安揹起,證實司南醫院的消息正確,陸家道士生了病,那些弱小的凡人才會挺身保護他。

 

  他從小就獨來獨往,不明白同儕的情誼,普通人的生活對與眾不同的修道者太難想像,凡人同樣也無法理解他們眼中的世界。陸家卻怡然自得生活在社群中,顯得他們這些自命清高的修行者孤立而無能。

 

  他父親和前代傳人有些交情,曾說陸家是現世一抹清泉,即使是惡人也能從他身上求得一分平靜。

 

  但他親眼所見,陸家當代傳人卻是一把燒得公會無地自容的烈火,只有問心無愧的善人不怕被他口中的真實燙著,沒有半點與惡妥協的餘地。

 

  如果陸祈安不是兇手,那就是有心人要他永遠消失,看不見也說不出。不論哪一方,他絕對不會讓犯人如願,所以他必須即時扣押住「證據」。

 

  陸家道士應該知道他的意思,卻只是露出徒勞無功的笑容。

 

  他很不服,因為他什麼也不知道。

 

  藍色發財車從街角駛出,少徒課長拔腿直追,在夜深的街道拉開嗓門大吼:「陸祈安,你逃的話,公會只能捉拿次要嫌犯,也就是你的小弟!」

 

  小貨車停下,陸祈安從車窗探出蒼白的笑臉。

 

  「你知道的,那孩子不像我,他不會殺人。」

 

  「陸老四,我不是威脅,我只是告訴你實情。」

 

  陸祈安走下車,兩手平舉到他面前,束手就擒。

 

  少徒課長還沒扣上防止靈能者脫逃的特殊手銬,陸祈安就昏倒在地。喪門過來抱緊他,跪在地上動也不動。

 

  像這樣甘願為了兄弟捨棄性命和自由,寡情的他也無法理解。

 

  少徒課長日前約談過陸家老么,只見他抖著枯瘦的雙手,說自己不是兇手,但他可以到現場看看能不能幫上忙,連帶洗清他四哥的嫌疑。他四哥是世上最慈悲的大道士,不可能殺人。

 

  那個男孩子臉色發白地檢視每具屍體,嘗試各種法術,有的成功有的失敗,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但非常專注。在他體力不支倒下前,弱聲告知調查單位他微小的發現。

 

  「不是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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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最重要的就是這一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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