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一直跳個不停,似乎有什麼糟糕事正在上演,實在定不下心。


  看看旁邊哼小曲的宰相,他很忙碌地拿人家進貢被我切了炸的紅地瓜條在旁邊逗小咩,一人一羊在那裡一蹦一跳,好不快活。


  瞪了很久,國老終於發現我的目光,開心地伸手招呼道:「阿生,你也要玩嗎?」


  二話不說,我上前把宰相揍成豬頭。再靜下心來批改這個國家的公文。


  宰相和羊四周的氣氛頓時黯淡下來,可憐兮兮咬著地瓜薯條,笨蛋一口,羊一口,而小咩往往一嘴就幹掉剩下的份,很快吃完我準備的安靜點心。


  「阿生,我想幫你忙。」叫他捲個紙也能撕成兩半的無能臣子,只配跟羊玩耍,而且還不是玩得很高興,終於良心不安了嗎?他懸著一雙棕眸殷殷望著,我如刺在背。


  「你公主把各地的人叫來,一定有什麼要事,我不能突然更改她的命令,會讓人民無所適從,但也不能讓他們白跑一趟。」我很煩惱,要是他們知道公主不見了,不曉得會多難過。「你可以來幫我想想該怎麼辦?」


  國老的表情一時怪怪的,但用愚蠢的笑容對我含糊過去。「不用擔心,阿生只要坐著笑,就沒問題了。」


  他真是一語戳中我的死穴。「是不是很多人?」


  「很多很多喔,到時皇宮一定熱鬧萬分!」國老看樣子蠻期待的,說得我胃都痛起來。「和年慶那時不一樣,阿生你要單獨召見大家,和大家聊天說笑增進感情。」


  天啊,還不如宰了我。「這不是宰相的工作嗎?」


  「是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國老挺起胸膛,小咩也站直羊腳,謝謝,我還真是感動。「而且阿生如果頭髮亂了,我可以幫你綁。」笑顏燦爛。


  他絕對從頭到尾都到覬覦這件事,床上都給他玩整晚了還不膩。我拔下勉強固定得住這頭怪髮的大金釵子,拈了一綹紅絲過去,國老馬上心滿意足地在指間繞了繞去,而我繼續耳根清靜地做正事。


  「阿生。」


  「不准綁辮子,很難拆。」尤其出自宰相之手,他只會打死結的技巧。


  「不是的,只是想告訴你大家不一定會用走的,比較輕的可以御風而行。」國老努力地打死結,而我隨便應了聲,突然意會到他的意思,然後從辦公王座上跳起來。「不用緊張,你這樣散著髮很好看。」


  誰管你好不好看!這表示我從奏章預估的時程完全不對!簾子、布什麼能遮臉的東西完全找不到,該死,是我大掃除的時候把所有用不著的雜物全收到倉庫去,真是自作孽。而當人最不想遇上麻煩的時候,麻煩往往已經等在門外了。


  「殿下萬福,遠志求見-」糟,我激動抓著小咩的蹄,牠順勢過來蹭我的臉,小咩你真是隻笨羊!在本人欲哭無淚的同時,國老從後摀著我的眼睛,簡直逼人大開殺戒。


  「阿生,你怕的話,可以犯規一下。」他在耳邊輕聲地說,我無力地往後瞄他騙女人的臉,快快樂樂的。只能說笨蛋真好。「天黑了,就看不見了。」


  「現在才午後。」笨腦袋。


  明明知道我嫌棄他,傻瓜宰相還是不改擰得出水的溫柔。「是呀,可是這個國家,無論天地,都得聽令於王者。」


  是嗎?這權太大了,肩頭的擔子又更重一些。重新睜開眼,大殿上化做漆黑一片,只有幾盞燭火微亮。國老把我按回原位,朗聲請久候的客人進見。


  粗布短衣,像是農家子弟的大男孩端正低首走來,向黑抹抹的上位傾身行禮。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沒能保護他們拱護的她,讓她一個人困在那邊不知所措。階下的人看不清位子上的我不對,依然露出純樸的笑靨。


  「答啦啦!」什麼?為什麼會開始唱歌加搖擺舞?農夫右手轉了一圈,嬌滴滴往上翻,老實說真是怪嚇人的。「請問,為什麼人參老是找不到路呢?」


  「咦,為什麼呢?」國老沒等我吃驚就熱情地回應人家。


  「因為人參(生)地不熟嘛!」莊稼男孩放聲吶喊,宰相捧著肚子大笑,可惡,這兩個低智商的。「呼,來這裡之前真是緊張死了,好在有跟阿草哥打聽到殿下喜歡什麼,呵呵呵!」


  我是不曉得那魔女的品味,但至少我聽了有點火大。


  「如何?耆姬殿下,咱入選了嗎~」鄉下男孩自個轉起圈來,羊跳下台階撲倒他,他也沒打算爬起來。「草民還有準備很多很多關於人參公子的笑話喔!包準讓您每晚開心入睡。」


  「是這樣嗎?」隱約之中,我好像抓到一絲這件勞民傷財的召集令,是為了什麼逼不得已的緣故。


  「高貴的您不滿意嗎?」莊稼人不安地看向國老,宰相對他比了二又比了一,比了一又比了四,比了布又出剪刀,結果手指打結,我完全不想理這名和地方官私下勾結佞臣。「好唄,那小的要使出絕技了!」


  「遠志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說笑話高手喔!」國老友情推薦,而我很想問問他全天下還有誰沒跟他有一腿。


  「嗯哼,離國境幾步界外,那裡存著形形色色的物靈,有時候他們會拿人世的消息和咱小村頭換點收成。某天,天氣正好,小麥招了大伙兒割了他,看他腰都彎了,歲終收成鐵定不錯。猛然間,田震了一下,好在大家都在,沒給房子壓了當肥,梔子飄去探個究竟,沒想到國境被那些傢伙撞破了。」


  我趁他清喉嚨的空檔趕緊抓出心經村上報的資料,這麼不得了的事,竟然沒人知會朝廷處理,想玩命是不是?


  「他們沒惡意的,就算想惹事也不敢在公主殿下的土地動刀,誰叫殿下風華絕代,英明神武,蓋世英雌!」人家在下面講得很高興,聽說一個國家臣民只會拍馬屁的時候,也差不多要滅亡了。「總之呀,他們同伴病了,整天鬱鬱寡歡,說東忘西,想請我們幾個莽夫村姑治看看。而在下我,就抽中籤啦!」


  你們判斷事態,能不能用猜拳、數枝、跳格子等碰運氣以外的方法來處理呀!這會讓人擔心得吃不下飯。


  「他們蒙著咱的眼,走了半天的路,雖然看不到,但愈走味道愈香。好不容易可以見物,他們給咱引到紅紗圍著的大床,怪怪,您知道咱見著什麼?美人呀!那頭髮像血一樣,瀉了一地。我說美人,別整天皺著眉頭,你就是這樣才憋出病來,就像咱們先王陛下一樣…耶,這美人要露不露的德性還真是像極了!怎麼會這樣呢?美人說沒辦法,誰叫他是夢貘。您猜,這到底做何緣故?」


  「為什麼?」我好歹要應付一下,順便使眼色叫想舉手回答的國老閉嘴。


  「因為夢如人參(生)呀!哈哈哈!」莊稼男孩總算適應一殿黑暗,表情從大笑轉成悲慘的哭喪臉。「人、人、人參陛下!!!」


  「你故事說得不錯。」我還能有其它感想嗎?比如要露不露那裡。


  「草民罪該萬死!」他雙手匍伏在地,我吩咐小咩把人叨起身,國老扯了我一邊小指,示意把臉色緩和點。「陛下風華絕代,寬宏大量,絕世無雙!」


  免了。「發生一些事,暫時是我,讓你受驚了。別怕,我只想了解兩回事。」覺得頭很痛,我真的比較適合當藥鋪雜工。「首先,後頭這笑話是真的假的?」


  「欺君大罪,草民罪該萬死!」他別抱著小咩掛淚,我會比較相信他。


  「那就好。」我鬆口氣,國境散了不是笑個兩聲就能置之不理。揮揮手叫宰相過來,國老歡天喜地,一進到狩獵範圍,就封住他多話的嘴。「你來王宮的原因為何?」


  國老睜大笨眼掙扎著,台下的人沒發現他的異狀。「喳,因為公主殿下要選後宮嘛!廣徵天下暖被人!」


  「哦?」好笑話,我忍不住笑了。


  「阿生,你別生氣,耆姬殿下只是一時寂寞……」


  生什麼氣?說什麼誰都不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孤枕難眠,闔上眼只求夢裡與我一會。林任生呀林任生,活到一把年紀連民法都承認成年了竟然被那個色胚女人的話唬得團團轉,要怎麼對得起過世的爺爺?


  「陛下,咱不是有心的。」淳樸的笑話男孩怔怔地抬頭望著,放心,我會找她算帳不會遷怒善良百姓。「草民遠志也願意侍候陛下安睡,請您千萬別妄自菲薄。」


  吹開滑下眼簾的髮絲,這些人的適應能力就是我最不能適應的地方,山不轉直接跳到人轉,看我瀕死地點點頭叫他自己找廂房住下,心經村農家代表立刻謝天謝地要上前獻吻,被茯苓凜然拖走。到底是什麼讓這裡的人會傻呼呼成這樣?


  國老把我眼前的髮絲撈回手上,鼓勵一笑。


  「先王陛下即位的時候,跟大家說不管什麼問題,他都會想辦法。他為了這句誓言從來沒休息過,所以大家對他的信任已經成了習慣。」


  感動不是沒有,歉咎也還在心上,但佔我思緒最大的部分,依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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