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家家酒完畢,國老也被我凌虐結束後,他就笑咪咪地把我往典禮會場拖去。


  一路上,每個殿都是空的,看來揍他真的浪費太多時間。我們跑得很急,紅紗在風中飄揚,連我的十寸金蓮也踩著艷紅的繡花鞋,再加上這頭要散不散的長髮,我實在忍不住問他,在這個大好節慶弄個人妖上場,真的好嗎?


  英氣勃發的宰相看向我,把嘴角咧得更開。我覺得他似乎很習慣這種趕鴨子上架的行動,邊跑還能同時清晰地回話。「不必擔憂,雁子、魚兒都會為你的容顏沉落。」


  被一個快滿二十還是娘得可以的男人嚇到嗎?雖然他再三保證只要到台上露個臉就行了,我依然盼望能夠逃跑成功。「先讓我去尿尿。」廁所有條密道可以溜到宮外,此刻的我非常需要新鮮空氣。


  「阿生,不用緊張~把大家看你的眼珠子當做兩粒核桃就好啦。」國老硬是把我拉回原定路線,一副置身事外的輕鬆模樣。


  這個方法,我在「教書」的時候早用過了。大家都是小羊咩咩,而我是路邊的石頭,紅得花枝招展有如花痴的石頭…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阿生,陛下溫柔、聰明又漂亮,不過每年到這時候,總是躲到御花園去陪小咩吃草。」他漾起笑容,停下匆忙的腳步。原來已經到了殿堂門外,大勢已去。「他就是臉皮薄,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可是大家都很喜歡他。」


  我抓著四垂的瀏海,拼命去忽略門裡傳來的喧鬧聲。


  「這時候我就會說:『黃耆公主正等著,陛下,您要讓她失望嗎?』」國老阻止我垂死的掙扎,順了順這頭和主人一樣無力的黑絲。「阿生,你答應過耆姬殿下喔!你要讓她失望嗎?」


  我調適一下呼吸,看著光明正大要脅我的宰相。「你那個陛下到底喜不喜歡公主?」


  他神祕一笑,攢住我的手心,頭也不回地推開門。


  我來不及細問,一整片花草倏地迎面而來,再睜開眼,變成穿著五彩衣裳的百官們和七色的村民。茯苓抱著長劍,站在惟一一條小徑上,對笑傻的宰相咕噥幾聲,然後看向我,垂下綿長的眼睫,躬身行禮。


  那些紛鬧的笑語聲漸漸靜下,氣氛愈來愈恐怖。經過女官仙子面前,她們竟然沒有衝上來把國老撕成碎片,紛紛往中間黑色那位投以不安的視線。那個國老口中資歷最深的女官,摀著臉,哭著點點頭。


  「草,怎麼回事?」即使我逼問不停,國老只是一股勁向前走。


  「您不在的日子,我們度日如年。」他鬆開手,退到我無法追究的地方。「讓大家好好看看您,好嗎?」


  剩下我獨自面對一大群快要發作的觀眾,深呼吸於事無補。


  「不准哭。」我僭越職位,對那女人的百姓下命令。他們也真的吸著鼻子,乖乖地噙住淚水。「你們哭,我會跟著難過,所以不准哭。」









  經過身心煎熬的典禮,一種所有人都盯著我大吃特吃的典禮後,在宰相無辜的眼神和松樹精的難分難捨中,脫掉大紅色喜袍。茯苓得知我對那種新娘子的顏色不甚喜歡,大吼為什麼不乾脆嫁給他。本人一向不喜歡這種沒營養的玩笑,於是稍微懲戒了對方一下,讓他到明天還是只能趴在地上吐。


  國老難得沒攪局,但是看他安慰茯苓的樣子,就像安慰自己沒先說出口。


  雖然不怎麼亂,我還是動手整理廚房兼臥室。茯苓從頭到尾都在人群外站岡,國老則是忙著安撫每一個淚眼婆娑的女官,兩個笨蛋在眾人吃飽喝足之後,幾乎什麼都沒進到胃裡。


  而小咩你吃到打滾,不要再蹭大腿討食物。


  我煮了青菜豆腐,還有淡得不能再淡的扁食湯,問他們要不要過來一起…還沒說完,兩個傢伙就捧著碗衝來。怎麼長那麼大,還是像小孩子一樣?


  我想到一開始學廚藝是想要全家人坐在客廳吃頓暖暖的晚餐,練習失敗,失敗了再練習,約好一天爸爸媽媽弟弟妹妹早點回家。等到菜冷了,他們打電話說出去玩了,叫本分是顧家的大兒子好好顧家。我實在忍不住再去翻一次戶口名簿,意外發現那天是好快樂的生日。


  「吃慢點,別噎著。」不管做了多微小的事情,都會得到熱烈的回應。我看著對面白色和棕色兩個,也不是真的不甘願相處一輩子。


  「阿生,一言為定。」國老空出一隻手,在我神遊的面前揮呀揮,被我打落桌面。


  「你為什麼總猜得出他在想什麼?」茯苓不落人後,也伸出五指在我眼前左右晃動,我把它們折得拿不起筷子。


  宰相眨眨眼,那笑容說得意就有多得意,要是我就揍他,而小兵真的打過去,國老偏頭閃過。當我懷疑某人其實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又偏偏打翻湯,緊接著撞飛茯苓嘲笑的碗。


  最後果然是我要收拾,果然。


  「苓苓,阿生很喜歡老人家喔。」國老剛被打完,開始在當事人旁邊聊天。


  「真的嗎?」茯苓捧著青菜豆腐罰站。明明被笨蛋宰相耍了千百遍,他還是選擇相信損友的鬼話。「吶,其實我的頭髮都白了,看到沒有?」


  完全不可理喻。死老頭子,看看你把我賣到什麼地方?我實在忍不住,半跪到桌下撿著掉落的飯粒。


  「阿生,你怎麼了?」國老跟著屈起雙腿,眼一怔,立刻拉著茯苓蹲下來。


  「人世的人都會變得這麼奇怪嗎?」他們明明是環境清潔的元兇還敢理直氣壯地問。「你幹嘛躲在下面笑啊?」


  因為我覺得很開心啊,廢話!


  「阿生,我跟苓苓一樣,都是外表看不出來的老頭子呢!」三個男的擠在這種小地方,國老還偷偷抱著羊靠過來。「你看,小咩的毛也老人白囉!」


  該死,我因為他們的蠢話笑到站不起來,這件事傳出去一定會被那女人笑死。好在他們同時撲抱過來,腦袋撞在一塊,痛得茯苓掐著國老出氣。


  結果菜都涼了,我還是停不下來有點酸的臉皮。













  破藥店,兩個孩子,背對背坐在門檻,聽說無良老板叫藍的那個當香包,白的那個做除濕劑,兩張相似的小臉都埋在膝上,看起來好不可憐。


  「喂,我們大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啊!」藍衣男孩和白衣女孩同時轉頭瞪向那個坐在長櫃翹腳的黃辮男人。


  男人百般無聊地盯著牆上的山水畫,不停撥弄手中的長劍,金屬聲響清脆不斷,到第十三響,陳舊的空間猛然搖晃起來。


  「地震!」兩個孩子大吼,生活能力再差也知道必須跑出危險建築。但他們才踏出店門口,那種可怕的震撼戛然而止,而望去藥鋪裡頭卻還是天搖地動,瓶瓶罐罐散了滿地。


  「也差不多是時候了。」男人喃喃輕笑著。












  地震!快把店裡的死老頭子揍醒!


  我睜開眼,剛才的天崩地裂似乎只是羊跳下來撒嬌。左半邊很沉,原來被個女人半壓在床上。銀白的絲線纏著我的黑髮,我撥開公主殿下臉上幾根不安分的瀏海,摸了摸幾塊藏在耳畔下的霉斑,沒有如預期那樣消失。她真的是鐵了心不讓我幫忙。


  房門被推開了些許,滲進外頭的亮光。


  「阿…生…」有一隻很像宰相的手,朝我這邊揮了揮。我只好起身,拉好她的被子,赤腳過去看看不好好休息的笨蛋想幹什麼。


  剛走出房間,眼皮還沒打開一半,就被兩個賊人聯手往長廊的盡頭拖去,好在地上很乾淨。他們蒙著臉,各穿著棕色和白色的薄衫,到定點還有隻羊接應。我想拜託他們別幹這種讓百姓覺得白養政府官員的事情。


  「阿生,這是你第一次給殿下侍寢。」棕色的那個在我的瞪視之下,吞吞吐吐才擠出字句。


  他講的算實話,但又說不出奇怪的地方。


  「可是他扣子都好好的,耆是那種會穿回去的君子嗎?」白色那個大喇喇拍了拍我的前胸,東摸西摸到處檢查。


  他說的也是實話,但聽了就讓人火大。


  「阿生,你第一次…習慣嗎?」棕色青年的棕眸閃動著,硬是把句子斷在曖昧的地方,要問就一口氣問下去,拿出男人的氣慨,混帳。


  「她真的把你睡了?吃乾抹淨?」白色青年激動到搖下面罩。收回前言,太直接對睡眠不足的我來說,實在會去殺人。「不行!你們不可以在一起!太-補-了-!」


  不懂,完全不懂。茯苓抱著我大哭大鬧,好像我是他嫁出去的女兒。使眼色叫國老打昏他朋友,國老卻傻呼呼望著遠方,然後抱著頭蹲下來,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但是他到底在後悔什麼?假裝服從女方其實想趁虛而入嗎?


  「你們不是也一樣?」我還不是很清醒,推開茯苓,把小咩塞到國老那裡。他們兩個和一隻羊都疑惑地看過來。「她說,看心情,會隨便找個男官抱著她睡,是這裡的風俗……」所以我湊和著用。


  「你被騙了!」茯苓一馬當先撲過來,我沒揍下去是因為他淒厲的叫喊。「你以為上她的床那麼容易嗎?要是我,早死在門口了!」


  原來她這麼討厭你。可是仔細想想,我並沒有吃虧。


  「阿生,等你覺得少了什麼,殿下早把你榨得什麼也不剩了。」國老幽幽地笑著,一邊轉著小咩的耳朵。他這個宰相不怕說這種話被女魔頭扔去砍頭嗎?


  「你怎麼這麼冷靜…啊,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茯苓驚叫一聲,和國老對看一眼,兩人同時擊掌大悟。說到謠言,哪個關於我的消息有正面意義?「未經人事的處子,所以被…也不曉得…哇啊啊!」


  宮裡有小朋友甜甜睡著,希望他們醒來也是一片清新的世界,所以我要把那張吐不出象牙的嘴打個稀巴爛。國老企圖阻止我行兇,只好連他一起打。二對一,解決雜碎之後就可以回…我好像被耍了…廚房睡了。


  剛要離開,重創的兩人一起慘叫出聲。我回頭,地毯出現無底黑洞,趕緊撈住作惡多端的大臣們。一手拉住搖搖欲墜的茯苓,國老緊摟著我的頸子。我不能讓他們去死一死算了,因為掉下去,看起來不太可能回得來了。


  「喲呵呵,好大的膽子!敢跟我搶男人~不要命了,是吧?」某公主在黑洞外邊雙手捧心,一點都沒有病弱的樣子。


  「耆姬,妳這個卑鄙小人!憑什麼把他佔為己有!」茯苓命在旦夕,但是依舊無畏地向劊子手嗆聲。


  「因為人家是公主嘛~」她勾起脣,睨著邪惡的金眸說道。不好意思,這個樣子只讓我想到魔頭之類的妖孽。


  她好整以暇扳開國老的手指,直到他成為黑洞中一個小點。她又突然倒在我背上,我嚇到,不小心鬆開手,茯苓也變成小白點了。


  「妳幹嘛?」我看著小咩淚眼墜下,圓圓的點,為什麼連無辜的羊也不放過?


  「沒幹嘛。」她學著我的口氣說話,雙手肆無忌憚地從我肩上環過。「怎麼辦?有些冷。」


  「那妳還穿這樣下床?」我把她背起來,目的地是公主的寢宮。她說她身子虛,走慢點,不然會吐。我也只能抱持三分之二懷疑的心情照做。


  「吶,給你欠人情債,真有成就感呀!」她的臉埋進我的髮裡,還不停往脖子吹氣。我伸手把那顆不安分的腦袋扳正,她卻在指尖親了一下,我趕緊收回沾到口水的手。


  不完全是為了還債才依著她使喚。十九不愧是流年不利的年紀,發生太多事情。和弟弟妹妹斷了,被雇主賣了,來到這塊土地,有許多很奇怪也很好的傢伙,有兩個圖謀不軌又有點呆的朋友,還有她。


  「我有那麼重嗎?嘆什麼氣?」她終於不裝可愛了,輕輕捏著我的臉以表不滿。對不起,我本來就是這種隨時感嘆世事無常的人。


  「妳也知道?整天坐著躺著,不久胖小咩就有伴了。」我想像一下她發福的樣子,那個壯碩的輪廓還沒成形,她就一掌往頭上拍下,力道和死老頭子有得拼,這算什麼病人?「幹嘛啦!」


  「沒禮貌。」她這個施暴者卻咯咯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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