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樓停著兩台車,一台是新買的紅色超跑,一台是黑色中古小綿羊機車,分別代表著她們公司兩個男人對比的身分。

 

  跑車擁有者,也就是公司的小老闆,今天沒出門去把美眉,待在狹小的辦公室增加二氧化碳。

 

  「我說,陸專員,出社會多少年了,連台四輪的都沒有,你都不覺得自己可悲嗎?」

 

  陸判挾著兩支電話,正在和客戶與工頭談事情,完全沒理會小老闆的嘲諷。

 

  小老闆臉皮有些掛不住,轉而尋求另外兩位女性職員的認同。

 

  「小酒、娜姊,我問妳們,妳們下班想坐誰的車?」

 

  「陸哥。」兩名女性異口同聲回答。

 

  「為什麼?」小老闆很是受傷。

 

  「不知道捏,坐上陸哥後座,好像會被他載著一輩子;而坐boss的車感覺會被載去撞壁。」

 

  「陸判,你一定背著我跟她們講我的壞話!」

 

  正好電話議事告一段落,陸判轉身來應付一直靠在他椅背妨礙工作的白痴上司。

 

  「梅子,期考成績出來了嗎?幾分?」

 

  「混、混帳,說過多少次叫我boss!」小老闆還在唸大學,斷斷續續讀了八年,一直唸不畢業。反觀陸判去年一考進同校夜間進修部,現在已經跳到三年級課程。

 

  「父母取的名字有什麼不好?別人我不敢說,但你全身上下包括那台車都是你爸流血流汗攢給你的,給我放尊重些。」

 

  小老闆脹紅臉,每次陸判一提起老頭家就忍不住抓狂。

 

  「我爸說要認你作義子,讓你甘願在公司做牛做馬,但他還是把錢全留給我這個親生兒子!你又算什麼!」

 

  「真可悲。」陸判嗤笑道,小老闆感覺自己似乎被那雙幽沉的黑眸給看穿內心的卑微。「人都已經走了,你還奢望能像過去吵鬧換取頭家的關心?醒醒吧,小朋友。」

 

  「你懂什麼?你又知道我什麼?」

 

  「他把公司留給你,就像我父親一樣把他的珍寶留給我。我從來沒有眼紅過你所擁有的一分一毫,因為我有的比你更多。」

 

  行政小妹和會計小姐托頰看他們兩個男的例行性吵鬧,這次應該也像上次和上上次一樣,小老闆輸到脫褲。

 

  「陸哥人真好,到今天還不放棄把紈褲教成君子。」

 

  「就是啊!」

 

  不過今天比較不一樣,陸判沒等腦袋空空的小老闆想好說詞反擊,起身拎起西裝外套。

 

  「啊啊,阿觀你終於要辭職了嗎?」娜姊忍不住緊張起來,陸判走了等於公司垮了九成九。

 

  「不是,今天我請特休,我先下班了。」

 

  她們目送陸判騎著黑色小綿羊揚長而去,捏捏臉,真的不是錯覺。

 

  「陸哥早退耶,世界要毀滅了嗎?」

 

  小老闆湊來她們身邊,她們趕緊轉身回自己座位,無視於他。

 

  「那個,陸專員他是不是交女朋友?」

 

  「小酒,我前天開車經過一家不錯的餐廳,要不要一起去吃?」

 

  「好的娜姊,我們走吧!」

 

  下班時間一到,她們就打卡走了,留下小老闆一個人在昏暗的辦公室發傻。平時陸判在的話,還會加班陪他一起吃便當。

 

  就像冥界那一位萬鬼之上的大人,總是在陸判離開後,才明白陸判的好。

 

  

 

  太陽還沒下山,陸判耐著日曬的刺痛,騎車巡過城市一圈。

 

  人類城市本來就是空間法則最紊亂的地方,像他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破格存在更是增加它的亂度,引得一些髒東西聚集過來。

 

  機車的右後照鏡冷不防冒出青色鬼火,隨之浮現一名妙齡少女的可愛笑臉。

 

  「前輩~!」小蟬感動呼喚,隔界施法終於成功了,鬼術修煉有成。

 

  「陳判佐,怎麼了?」陸判慢下車速,停在路邊的隱蔽處。

 

  「天啊,那是安全帽嗎?前輩騎機車的樣子好帥喔!」身為頭號粉絲,小蟬不忘大力讚揚陸判大人任何的好。

 

  「少廢話。」

 

  「我好少看到前輩在人間的模樣,真像個男人!」

 

  「妳是嫌得死太膩,想試試地獄新的酷刑?」

 

  「對不起,可是前輩真正的魂體沒戴眼鏡的話,去超商買酒一定會被驗身分證的!孟姊說,既然我們同年死掉,私下你可以叫我姊姊!」

 

  陸判此刻的心情如同眾鬼差對陳小蟬同學的感想──阿判啊,你聰明一世,怎麼接班人選了個笨蛋呢?

 

  「我是姊姊就能罩你,這樣前輩就算不當判官,前輩還是可以留在陰曹。不管人世還是冥間,都是前輩的家,這就是我想告訴前輩的話。」

 

  小蟬傻笑一陣,陸判輕輕哼了一聲。

 

  「陳知涼,我今天會晚一點過去,妳罩子給我放亮點。」

 

  「前輩你放心,我陳小蟬一定會代你顧好陰曹地府,你就放心跟你家兄弟去約會吧!」

 

  小蟬要關掉通訊,陸判低聲叫住她。

 

  「知涼,下次輪夜,我再載妳出來兜風。」

 

  陳小蟬刷了下眼睫,就怕自己聽錯。陸判乍看之下很兇狠,絕情絕愛工作狂,但他那麼會招爛桃花不是沒有原因,一不小心就會愛上他呢!

 

  「前輩,意思是說,我可以抱著你的腰兜風?」特級上等肉!

 

  「妳也可以讓我綁在車後拖著飛。」陸判冷聲回道。

 

  「嗚嗚,那不就跟放風箏一樣嗎?」

 

 

 

  傍晚,陸判拎著晚飯的食材上樓,還不到門口,風就從家門呼嘯而出,白髮美男子在他面前現形,對他傻呼呼笑著。

 

  「阿官,你回來啦!你累不累?這個我來拿就好。」

 

  閻王曾經指著陸判鼻子,質問他是不是就是喜歡笨蛋?陸判只是冷冷看著發神經的閻王,沒有否認。

 

  陸晴空好不容易搶到一個環保袋,陸判卻說什麼都不肯放開另一個,風仙子無法,只能去牽陸判空著的手。

 

  「才幾步路,牽什麼牽?」

 

  「二哥。」

 

  陸晴空不太習慣叫陸判「哥哥」,而他每次叫了,陸判就什麼都由著他了。

 

  陸大哥還說:小晴,你下次叫叫看「老公」,看小盼會有什麼反應,大哥好想知道!

 

  陸判住在日租的小套房裡,加陽台浴室不過四坪大,所以當他在玄關脫鞋,很難躲過屋內妖怪的奇襲。

 

  「小盼啊~!」

 

  陸青枝憑著高挑的身長把陸判抱個滿懷,陸判用力扭過一邊,陸大哥也跟著甩過身子,他們在門口扭來扭去好一會,最後陸判一拳揍向陸青枝下腹,讓他抱著肚子在地板打滾,才結束這回合。

 

  「木頭,你怎麼那麼早過來?」

 

  妖世好久沒有像樣的醫療專員,陸醫師的掛號名單總是處於爆掉的狀態,使得陸大哥有家歸不得,回來就像沒回來一樣。大概得等到藥之國解禁、狐狸王子畢業才能抒解異界醫病嚴重不均的供需問題。

 

  「我今天排大夜呀。」陸青枝忍不住揉了下陸判嚴肅的臉。

 

  「你調班是為了來吃飯?」陸判用力拍掉對方的手。

 

  「當然了,有什麼比小盼要煮飯給我吃還重要?」陸青枝燦然笑道。

 

  「白痴。」

 

  陸判拎起食材,轉身就往廚房走去,陸青枝猜測,十成十是不好意思了。

 

  陸判走後,陸青枝立刻冒死打開陸判的公事包。

 

  「小晴,這是小判的錢包嗎?」

 

  陸晴空點點頭,陸青枝掏出一大把鈔票,偷塞到二弟乾癟的皮夾裡。

 

  「他這樣陰陽兩界身兼二職,太辛苦了,哪有時間談戀愛?工作也沒什麼錢,還不如給我養。」

 

  沒想到這時候陸判卻端著茶出來,全聽見了。

 

  「了不起,你當醫生,你最厲害,我是沒手沒腳嗎?你當初唸醫學院的錢還不是我賺的?那些破錢,全都給我拿回去!」

 

  「阿官,大哥不是這個意思。」

 

  「對呀,大哥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捨不得你累,想把你娶回家而已。」

 

  陸判把茶水重重放在几上,然後拿了酒精罐過來,對著陸青枝的俊臉狂噴,才用毛巾粗暴擦乾。

 

  「從醫院過來,髒死了!」

 

  「小盼,我有消毒過了。」陸青枝好不委屈。

 

  陸晴空在一旁看著,也向陸判伸出白淨的十指,殷殷期盼。

 

  「笨蛋,你幹嘛?」

 

  「咦,不是要擦手嗎?」

 

  陸判嘆口氣,還是給笨蛋老三擦兩下,對比老大,動作非常溫柔。

 

  「陸青枝,剛才是我不對。」

 

  「大哥了解你的脾氣,不過你以前從來不道歉。」陸青枝摸摸陸判的頭,又被拍開。

 

  「我想說的時候,你就走了。」

 

  陸青枝歉然望著陸判,看來兄弟離家給二弟不小的創傷,說不定下意識把過錯全攬到自己身上。他二弟就是這種悲觀性格,所以閻王隨便說一句:「陸判,這全是你的錯。」陸判也就信以為真,跳下河,在泠泠水流中沉沒滅頂。

 

  「不行、不行,廷君為你差點哭到全盲,不能再有一次,你還是辭職回來給哥哥養吧!」陸青枝奮然起身,伸出雙手要抱,被陸判推著下巴,兩兄弟又扭打起來,陸晴空在一旁慌亂勸架。

 

  「你到底想到哪裡去了!」

 

  「就是想著你啊,我的親親小盼!」大哥好擔心。

 

  陸判瞪著老大,又瞪向旁邊無辜得有剩的老三,回去煮飯。

 

  陸青枝揉著吃痛的下頜,感嘆一句:「我是怎麼了?怎麼走了一趟回來,覺得小盼鬧脾氣樣子真可愛?」

 

  「就是說啊!」陸晴空雙手在胸口握拳,出門在外還會裝一下漢子,在家裡就盡情展露他娘氣的一面。

 

  「啊,我帶了個好東西過來,是藥商小姐看我留長髮,幫我代買的。」陸青枝從胸口拿出五枚小花髮夾,「小晴,來來,藍色是你的喔!」

 

  「謝謝大哥!」

 

  陸判端著前菜出來,就是看見他們姊妹相親的畫面,更糟的是陸青枝還興沖沖往他看來。

 

  「黑色是小盼的,讓大哥挾一下!」

 

  陸判滿臉不情願,但還是站在原地給陸青枝弄頭髮,前額劉海被小花髮夾固定成一把小沖天炮。

 

  「這樣你跟小晴就像雙生兄弟了。」陸青枝非常滿意自己的傑作。

 

  「打死也不會。」陸判看著開心頂著髮束的三弟,誰像那個笨蛋?「你說那個藥商小姐,是人類還是妖怪?」

 

  陸青枝想了三秒後才說:「應該是人類吧?」

 

  陸判用頭皮想也知道,又是一個誤以為陸醫師黃金單身漢犧牲者。就像人們不會去認行道樹長什麼模樣,陸青枝對家人以外的人類都記不太住,把異性的示好一律當作凡人的供奉,在他短短就讀醫學院期間,造就無數炮灰。能跟這株萬年木頭一比也只有喪門那顆石頭,但喪門至少還會說:「對不起,我已經有祈安了。」

 

  「我弟弟們都這麼好、這麼地可愛,怎麼到今天仍是孤家寡人?」陸青枝左右摟著二弟和三弟,幸福又苦惱地感慨一陣。

 

  「你這棵木頭有什麼立場說話?自己銷不出去還來多管閒事。」

 

  陸青枝睜大碧眸:「咦,我沒說我結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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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和當初電腦當掉消失的版本完全不一樣!

這個月先把短篇的坑收一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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