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已經衰太久,難得聽見好消息,陸判使出渾身解數,陸青枝看到媲美滿漢全席的家庭聚餐,都快哭出來了,有弟弟真是太好了。



  「好好吃喔!」陸晴空滿足地笑,陸判又挾了雞腿給他。「我結婚也要找阿官來慶祝。」



  「小晴你結過婚囉,還有一個八歲的女兒。」



  「啊?是嗎?」陸晴空用筷子頭敲腦袋,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沒錯,我還去你婚宴上翻桌。」陸判輕描淡寫過去,但可以想見場面有多混亂。判官大人不鳴則已,一鬧起事來,總是驚天地泣鬼神。



  「為什麼要翻桌?」陸晴空本來以為他結婚能讓陸判高興,但陸判看來很不滿意他的婚事。



  「因為我討厭那女人!」



  「不是因為小晴被搶走很不爽嗎?」



  「才不是,木頭你跟苗女是兩情相悅,這個笨蛋是被灌醉騙上床,就因為他有雞雞就要他負全責!老三是什麼性子,我再清楚不過,那女人竟敢利用他的軟弱佔有他,不可原諒!」



  「好了好了,現在小晴也回來你身邊了。」



  「這笨蛋本來就是我的人!」



  陸晴空怔怔望著陸判,然後把頭靠上他肩頭。



  「阿官。」



  「哼!」



  陸青枝也想靠看看陸判骨感的肩膀,但有感陸判一定會揍他而作罷。



  「小盼你呢?」



  「我什麼?」



  「就是那個,結婚生子。」



  陸判擰著眉頭,這時候終於發現自己雙重標準。



  「你那麼注重程序和名節,怎麼會和小亞拖到現在?小亞要是被金髮碧眼的外國紳士追走怎麼辦?」



  因為國內十字教傳播福音不力,近年來反倒弊病叢生,教廷略過主事的高層,直接徵召瑪莉亞到總部議事。看這情況,瑪莉亞回來大概不會再是一名小修女。



  「智障,說過多少次,她等同佛門出家眾,不能結婚。」



  「哦!」



  他上下兩個兄弟都炯炯盯著陸判,陸判不得不再補充說明:「我不是因為她不能結婚才不結婚,我違逆輪迴轉生,命中沒有姻緣。」



  「小盼,我們家兄弟誰不是絕煞孤星?」所以老爸才會把握機會把他嫁掉,緣分有限,能嫁當嫁。



  「你很煩。總之,我只是在她身邊還債,當她再也不需要我,我就會離開。」



  判官大人與小修女朝夕共處那麼多年,對她無微不至,把最好的都給了她,卻不求回報,不去盼望兩人能求得一個善果。



  「可是阿官很喜歡小亞親他的臉。」陸晴空投靠二哥包養後,私下見過幾次,就像青澀的少年少女,只有純真的感情,沒有欲望。



  「笨蛋,你閉嘴。」



  「哦!」



  「木頭,你哦什麼哦?」



  「原來那是例外,畫面太美,以致於大哥沒有發現盲點。」陸青枝不禁嘖嘖兩聲。



  「閉嘴和吃飯,選一個。」



  「你去機場送行,是你主動親她。太好了,這樣小亞在國外,每天晚上想起一遍,等她回來你們就能辦婚事了。」



  「阿官,太好了!」



  「你們兩個白痴,不要跟我說話。」陸判低頭挾了盤邊的蔥末配飯,逃避他撐了五年終於告白的問題。



  「那麼,等你們有了孩子,再登記吧!」陸青枝身代父職,努力湊合弟弟們的好事。



  「連嘴都沒親過,是有什麼子!」



  「原來如此!」大哥努力不懈,終於打探到寶貴的情報。



  「陸青枝,我今天一定要拆了你當灶房的柴火!」



  陸判暴起,陸大哥不逃不哭,正面迎戰判官大人的怒火,兩手堅定地搭上二弟纖瘦的腰身。



  「小盼,我們是一家人不用不好意思,褲子脫下來讓大哥檢查!」



  「你這根無腦木頭,我要讓你從種子發芽那天開始後悔!」



  「我的好弟弟,你要知道,祈安和喪門之所以沒有孩子,是因為他們兩個都是男的!」



  「完全不懂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他們又在小套房打成一團,陸晴空旋起風牆氣流,努力守護小桌上的飯菜。



  「小盼,都怪哥哥太早離家,你已經過青春期了,錯過黃金治療時間!」



  「我又不是正常男人!」陸判吼道,大哥哭哭。「你這種自然化育的仙靈根本不明白鬼的佔有欲有多極端,我要是放縱欲望,她會死得連骨頭也不剩!」



  他和小修女共同生活那麼長的時間,無可避免在她面前現出醜陋的鬼形,她身上僅有一件薄衫,毫無防備,彷彿獻祭的羊羔,她的脣瓣、胸乳和沒有一絲雜質的雙眼,鮮美得不知從何下口。



  他僅存的理智叫她逃開,她卻反過來抱緊他,直到他恢復神識。要是當時傷害到她一絲一毫,陸判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我想要女人的衝動,不是和她交媾,而是想吞食掉她,你明不明白?」



  陸青枝憐惜望著他身上比人類還要君子的鬼魅。



  「啊,我弟弟怎麼看都是個好男人,大哥都忘了你是隻鬼,還以為你被幼年的創傷害得性功能失常。」



  「失常?阿官哪裡生病了?」陸晴空一臉惶恐,陸青枝正要向三弟說明,被陸判無力阻止。



  「……沒有不舉。」



  「那大哥就放心了!」陸青枝把脫到膝頭的西裝褲給弟弟穿回去。不得不說,陸判那雙腿生得又白又直,可真漂亮。



  陸判回頭趴在餐桌邊角,動也不動,被折騰得不想再說半句話,陸晴空摸摸他的頭安撫。



  「對了,小盼,你和閻王分手了嗎?」



  「早分了……」陸判懨懨地回,倏地抬起頭,陸青枝抱頭做防禦動作。



  「太好了,這樣就不用再忍受閻王的嘴臉,可以直接揍他。」陸晴空婉好笑道。連無所愛憎的風仙也討厭,可見閻王做人有多失敗。



  「陸晴空,你已經揍過了。」



  「啊?是嗎?」陸晴空不記得了,陸青枝連忙誇獎他幹得好。



  「算了,隨你們去說。就像我警告過的,你們別插手陰曹事務。」



  「可是阿官在那裡,不可能不管。」



  「就是啊,你遇到難關都不說,大哥在中原久沒有你消息,一聽見就是你跳了河,我嚇得差點掉光葉子。」



  由於在場的不是陸判言聽計從的陳小蟬跟班,而是一起長大的親人,不能把事藏著,叫他們滾一邊去。



  「因為我犯蠢的關係,冥世有許多不利陸家的傳聞,我很抱歉。」陸判兩手按在桌面,向兄弟深深致歉。



  可兩位海島型神靈大人實在不習慣陸判那身強調內省的傳統文化,看他把自己折磨成什麼德性?



  「小盼你不要道歉,大哥聽了只想哭。爸爸都知道,你只是想藉機把祈安趕得遠遠的,怕他入地獄受罰。」



  陸判不說話,即使他們兄弟重歸於好,他也沒有出面澄清陸祈安的清白,「我都是為了那個該死的小混蛋」並不是全部實情。



  「我和閻王之間有太多破事,鬼眾視我為被害者,同情我的處境,要是我出面戳破他的漫天謊言,他的聲望勢必蕩然無存。可主君無信不立,我必須維護閻羅大人的威信。」



  「可是弟,他又是怎麼辜負你的信任?」



  從來沒有投河的鬼倖存下來,陰溝的水會順著求死的意念蝕去魂魄,但陸判被陰差們強拖出河水,不管他怎麼哀求不要救他,他們都不敢放手。鬼王不在,幽冥的世界不能再失去陸判。



  鬼婆用鮮血給他洗身三回,可殘留的水仍繼續吃食他的魂身,不得已,鬼婆只能去求閻王。閻王和陸判之間有魂契,總是有補救的餘地。



  閻王姍姍來遲,要大家放心,陸判就交給他了。



  然而,閻王沒有救陸判,一根手指也沒動,就這麼讓他活活痛死,形魂俱滅。



  要不是世間有陸家道士這種逆天的存在,比鬼更懂醫鬼,用從小養育他的意念為骨,剮下自己魂魄做為血肉,一塊一塊把他拼回來,陸判大概已經完全從世間湮散消失。



  陸判「活」回來,閻王又像個沒事人,說以後會好好待陸判,叫陸判別再鬧彆扭讓他傷心,做足表面功夫,讓眾鬼真以為閻王妙手回春,原諒他對陸判種種狼心狗肺的行徑。



  陸判什麼也沒說,只是找了一個看起來呆傻,心志卻格外堅定的女孩子,努力教導她如何明判是非,要栽培她作下任判官。



  在大伙都在看小蟬怎麼給陸判鬧笑話的時候,孟婆早一步嘆道:「阿判終於對閻王心死了。」







  陸判還是在閻王身邊佐事,一直到鬼王遜位,閻王成功大權在握,他才開口請辭。



  世上就是有一種人,可以共患難,不能同富貴,不是得勢的一方拋棄舊情,而是卑下的那方看清彼此再也回不到過去。就像那個迷惑鬼之王的妖女、又好比陸判。



  閻王當然不答應,他不要的東西,別人也不准撿去配,加上他又很閒,全心全意給陸判製造麻煩,像不久之前還跑去邊境尋找可以倒轉時光的沙漏,陸判在「讓他去死」和「冒死找他」之中還是選了後者。



  那東西沒用,只是讓閻王和陸判外貌掉了一歲,大概等同鬼魅一千年修行。陸判生平最痛恨被看小,拚了命才讓死後外表成長一些,閻王卻來這招,差點克制不住脾氣掐死他。



  閻王絲毫沒有反省,還在風沙很大的帳篷中獻寶說他學會唱歌了,離陸判心目中的明君越來越遠。



  「陛下本來就會唱歌,我可是為了你去學,可見我比陛下、肉包道士,還有那什麼聖女蕃茄,對你更好。」



  「不好意思,屬下就是喜歡肉包和蕃茄。感謝大人的心意,屬下不需要,真的。」



  閻王卻還是清了清嗓子,嗯嗯啊啊唱起來,大概也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不敢唱得太大聲。



  陸判強忍著,但終究沒能忍住,偏頭笑出聲。閻王惱羞成怒,長指戳著陸判肩頭,怒斥他笑什麼笑,他都是為了誰啊!



  陸判拿下眼鏡,抹了抹眼角。閻王瞪大眼,真過分,這也笑得太誇張了。



  「大人,陸家子弟死後真無靈魂,只有一世魂壽?」



  「你不用替那對父子求情,不是本王不為你寬容,而是上蒼的意念就是如此。」閻王坐等陸家從世間消亡,但轉念一想,才發覺有什麼不對。



  陸判的魂魄是陸廷君親身修補,等那人年壽盡了,陸判不就……



  「雖然我怨恨大人拋棄我,但想到我會比大人早一步離開,我對您還是感到非常抱歉。」



  他的命不再是由閻王決定,而是鬼王陛下也無可奈何的「祂」所拿捏,閻王再自以為是,也不會跟天命鬧著玩。



  閻王就此變得非常乖,很久沒來公堂亂了,小蟬追問陸判他們在邊境到底發什麼事,難道前輩強扭了閻王大人這顆爛瓜?陸判只是用力扭住小蟬的嘴。







  「別管白痴王了,爸爸身體還好嗎?」陸判不想討論自己的感情債,打住話題。



  「割了一半魂魄總是會比較虛弱,但你不用擔心,廷君道行高深,喝露水也會活,和小草一樣堅韌。而且沒回來看他可愛的小寶貝們,他是絕對不會死的。」



  「乾爹……」陸晴空抱膝懷想,「阿官,有爸爸真是太好了。」



  「嗯。」



  每當陸判活得太苦太痛,幾乎想認下命運的時候,卻忍不住想起義父留下來的書信;五個孩子,只留給他一個人。



  信末寫道──盼觀,你比誰都值得被愛。



  他幾百年來兢兢業業所求的心願,也就是這麼一個。



  「他早知道你們會前後離家,把老四托付給我。我曾以為他只為親生子著想,割捨你們;把我帶回陸家,只是預知後事,方便陸家開路陰曹……我就是沒有辦法克制自卑的心思。」



  但與其說為了小老四的生活,陸廷君更像為陸判留一個家,不讓他作流離的孤魂。



  當時不過二十的陸判為了扶養兩名幼弟,總是在外頭工作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回來弟弟們都睡了。但等他梳洗完,房門口卻躺了捲著薄被的男孩子。



  陸判故意略過四弟回房,不一會,又開門出來把咯咯笑的陸祈安拖進房間。



  人進來也不睡覺,像個小瘋子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曲子戛然而止,害得本要合眼的陸判又醒過來,看著四弟側身坐在床緣,琉璃眸子饒富風情地往他一睨,盈盈笑起。



  「二哥也是成年男子了,鬼要是沒有填滿欲望,空虛難耐,很容易感到飢餓。」



  陰間總說,世間最了解鬼魅的不是鬼,而是除鬼的道士。陸祈安把皎好的笑顏湊上陸判眼前,往陸判脣口呼了口熱息。



  「二哥餓了的話,可以吃掉祈安,不用客氣。」



  陸判聽了,目光一凜,擰上陸祈安右頰。



  「臭小子,不要命了,竟敢調戲你哥?」



  陸祈安趴上陸判肩頭嗤嗤笑道,如鶯鳥出谷。



  陸判沒來由想起閻王,三百年前,他把風仙送走後,閻王總嚷嚷家肚子餓,煮飯給他吃也吃不飽,最後才說:「陸判,我真是餓得慌了,你行行好,給本王啃一口解飢吧?事後會把肉補給你的。」



  他不耐煩地挽起衣袖,閻王嚥了嚥口水,就要咬下,卻還是嘆息放手。



  ──本王坐擁萬千美人,就是捨不得你。



  說來可笑,即使閻王待他如此,陸判仍是捨不得數百年的君臣情誼。



  「二哥,難受就把祈安抱緊一點。」



  陸判沒動作,陸祈安就自個像八爪章魚纏上來。



  「二哥想念陰曹麼?」



  「誰想念那個鬼地方?」



  陸祈安微微一笑,手指往房間四角輕點幾下,轉眼間,波光閃動,彷彿置身於水中。



  陸判認出四弟佈置的幻象是冥河。冥河和陽世的江河不同,水下有星光,晝夜不息。



  「真美,這就是二哥守著的國度。祈安如果不當道士,能否下去當差,給二哥罩著?」



  「你別亂說話,能當人當什麼鬼?」



  「可我既然無法飛升到九天之外,至少也想在九泉之下坐擁這美景。」



  陸判總有種錯覺,好像四弟的心留在縱觀世界的遠方,不在家園。



  陸祈安察覺到陸判的心思,把自己當作小毯子,輕輕覆上他心口。



  「二哥放心,只要你在這兒,祈安哪裡也不去。」



  陸判胸口微疼,卻希望能永遠保有這顫動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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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成為陰曹參戰的關鍵原因。

我要休息一星期(遞假單),親親不要太想我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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