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三天不見人,但人在隔天清早就飆車回到山上,一大袋東西丟在門口,然後把自己埋在單人床板,一動也不動。



  「小點,華仔怎麼了?」小雪蹲在壁爐旁,兩腳開開,嘴上還叼著棒棒糖,活像街頭不良少年。



  人參抽了抽身子,哽咽地說:「我不知道,阿華突然生病了……」



  「這裡山路那麼難開,他能一路衝上來又停好車,應該不是身體壞掉。」小雪單手摩挲下巴,心裡有幾個猜想:「你記得他發病前有發生什麼事?」



  「阿華要打電話給女朋友,說不上一句話就掛掉了……」



  小雪啊哈一聲,答案呼之欲出,九成九被甩了。



  「小雪,有沒有辦法救救阿華?」人參拉著小雪身上唯一的布料,也就是他內褲。



  小雪垂著漂亮的長睫毛想了想,他失戀那時候怎麼回復過來?好像心裡一直很悶,跟他爸大吵一架,只在和她相識的山上埋頭做研究,然後一個無預警的寒流,他就走了。



  「嗯,沒有辦法。」他是自然博士,對人類不熟。



  「阿華會死掉嗎?」人參快哭出來了。



  「是不會馬上死啦……」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人參趕緊代阿華去應門。可是它腳步太小,等它趕到門邊,對方已經失手扭下門板。



  「紅爺您好。」



  神木精靈看了被祂弄壞的大門一眼,隨手把厚重的木門拋下,悠悠然走進工作站。



  小雪見了祂,趕緊把盒中兩個甜甜圈往嘴裡塞。



  「那是什麼?」紅爺一雙碧眼盯上了甜甜圈。



  「紅爺,這是阿華買的圓圈圈,帶回來給大家吃的。」



  紅爺拿起草莓口味,在手中把玩一陣,然後看向隆起的床鋪。



  「新人怎麼了?」



  「小雪說,阿華得了一種『失戀』的病,治不好……」



  「既然如此,把他埋到我腳下好了。」



  「紅爺,不可以,那樣阿華會死掉的!」人參伸長手,請神木大人收回成命。



  他們在那邊喝茶吃點心聊八卦,任憑洞開的大門呼嘯冷風。不得已,阿華頂著亂髮起身,略過三個傢伙,拿工具把大門修好,又回頭裏著被單躺下。



  「華仔,你不要這樣,快振作起來,煮飯給大家吃,不然圓圈圈只夠紅爺塞牙縫,接下來就是吃你了。」小雪苦口婆心勸道。



  紅爺「嗯」了聲,轉眼間,一大盒甜甜圈已經連紙盒都不剩。



  「……」



  「唉喲,你剛被拋棄,心裡一定怪東怪西,像黎伊最討厭財大氣粗的暴發戶還是被政府逼去嫁給國外的軍火商,我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怪我爸不夠力,只是一個管山的小處長。」小雪叨叨唸唸,無奈地補充一句:「說到底,最沒用的就是我這個小白臉。」



  阿華突然從床上坐起身,頂著憔悴的面臉盯著小雪,那張精緻白淨的臉蛋和處長粗獷黝黑的臉龐像是兩個人種,但仔細端詳起來,兩人輪廓的確有相像的地方。



  「陳博士,你爸真是個混蛋!」阿華大罵完,又躺回去當活屍。



  小雪勃然大怒:「你可以罵我是變態,但不能罵我爸!他雖然不負責任,成天鬼混浪費生命,洪叔照顧我都比他照顧得多,但你還是不能罵我老杯!起來決鬥啦!」



  小雪去拖阿華後腳,阿華不從,結果兩人扭打成一團。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人參過去勸架,奈何它太小隻幫不上忙,還得防止自己被踩扁。「嗚嗚,紅爺……」



  「再打就都拖下去埋。」紅爺淡然表示。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世代被讚譽為「天才」的兩名男子立刻收手,一個回去躺,一個氣呼呼走到壁爐窩著。



  窗戶叩叩兩聲,是畫眉鳥,人參辛苦地爬上工作檯替小鳥開窗。



  「繡子,你怎麼來了?」



  畫眉金雞獨立站在窗台,吐了半條還在蠕動的蚯蚓給人參。



  「原來你來給阿華探病啊……阿華,繡子來看你了。」



  為什麼他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所有東西都往他這邊擠?阿華只是蜷在被單回道:「我不需要蟲子。」



  畫眉鳥唧唧怒叫,過去啄了阿華亂髮一頓。



  「繡子,對不起,阿華他不舒服……」人參都快哭了。



  阿華不領情,還對著一隻嬌小的畫眉鳥遷怒。



  「你有什麼立場指責我,我救了你性命,結果你也拋棄我!」



  畫眉鳥單腳站在床頭,無聲看著阿華,好像他還是當年那個十歲的小男孩,為一隻瀕死的小鳥哭得那麼絕望。



  可是牠生病了,沒有辦法,無能為力。



  畫眉鳥單腳蹦兩下,偎進阿華沒整理的亂髮,把他的頭當臨時鳥窩。



  阿華再次被逼得起身,把小鳥抓進原本給人參佈置的小床,要睡去一邊睡。



  「不要煩我,我沒有地方去才回到這個鬼地方,你們通通離我遠點!」阿華吼完,全世界都安靜下來。工作站黑地一片,沒有升起的爐火,不見早逝的英靈和神木精靈,小畫眉鳥也不見了。



  這樣才對,他從小被教育要為國家貢獻所能,工作幾乎是他生活的全部,當政府決定不再聘任他,已經不需要他了,等同他過往的人生也被一併抹滅。早在他被扔來山上的第一天,他大概就精神崩潰,才會出現幻覺。



  女友決絕離去,他才痛得醒來,回到現實,不然世上怎麼可能會有軟綿綿說著話的小人參精?



  「阿華,你還很痛嗎?」



  阿華看著戰戰兢兢爬上床的小不點,人參是真的,真的是人參。



  人參冒著惹阿華生氣的危險,兩手抵在他胸前,像是施法般祈禱:「不痛、不痛。」



  「點點。」



  「啊……」人參仰起頭,阿華願意理它了。



  「對不起,我太壞了。」阿華把小不點撈到臉頰邊,他是因為調職與它相識,埋怨森林管理員的生活就好像在嫌棄它一樣。



  「怎麼會呢?阿華是我認識最好的人了。」人參托著阿華雙頰,非常認真地表白。



  阿華神情依然要死不活,只是把人參當作迷你的布偶,用臉頰擠壓它兩下,然後閉上眼,沉沉睡去。



  人參怔了好一會才會意過來,阿華是在跟它撒嬌嗎?





 

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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