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華因雨聲而醒來,頭痛欲裂。他父母從小就告誡他喝酒誤事,不然他不會在他們結婚三個月後就出生。



  他把纏在腰間的手腿拔開,對方又用迷濛的雙眼看著他,估計十分鐘內無法真正清醒。



  「明明是我喝醉酒,為什麼你會脫光?」



  「點點也沒穿衣服……」



  「你跟一支人參比什麼?」



  「阿華,早安。」



  阿華聽見人參的聲音,卻沒見到人參的影子。他往頭頂摸去,才撈到一隻畫眉和小不點,這是正式築巢的意思嗎?



  阿華向諸位房客鄭重聲明:「這是單人床,除了扒在我身上這個人,我有規劃了你們個別的床位,請依照指示入睡。」



  「真不好意思,我的床在哪裡?」所有傢伙當中,只有人參向阿華道歉。



  「你睡我旁邊。」阿華只認可這個床伴,其他的都滾一邊去。



  「阿華,你對我好好。」人參抱住阿華小指頭。



  「這是應該的。」阿華用食指輕觸它的小腦袋,然後感覺J在他脖頸悶笑不止。「你,既然醒了,我有話跟你談談。」



  阿華昨晚因為私情,差點漏了國家大事。



  「我不會解散軍隊。」J直白拒絕阿華連說都沒說出口的請求。



  「你妹不是要跟總理兒子結婚?你要她怎麼辦?」



  J老實說:「我比較擔心總理的兒子。」



  阿華冷靜想了下女友的性格,的確,她就算愛得虛情假意,但對國家的怨恨可是真實不過。



  「總理威脅Balen,如果不嫁給他兒子,就要對你趕盡殺絕。」



  「你說什麼?」阿華不可置信。



  公主聽了總理的威脅,當場拿起總理辦公室的古董椅,摔給總理大人看,竟然用那隻一無是處的白肉豬威脅她?林建華是什麼東西?憑什麼?



  但她還是答應了,就像她心中無能的母親委曲求全。



  「我妹妹說要殺了你解恨,這很沒道理,但她脾氣就是這樣。」



  「我明白。」阿華現在腦中一片空白。



  「花花,要是我妹妹繼位高砂國主,你願意輔佐她嗎?」



  「不會,因為我完全拿她沒輒。」



  「這樣啊……」J若有所思,把下頜擱在阿華肩頭。「八年前,你學術研討會發表,等同你的畢業典禮,可是我在加護病房,只能拜託妹妹代我出席。」



  「你這個決定幾乎毀了我八年青春。」阿華被公主那麼一踩,從此以後死心塌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看過你的國際幣值報告,很有意思。」



  「哦。」



  「亞洲的趨勢圖就像Ursa Major的尾巴。」J嗤嗤笑道。



  「我的確特意安排國家順序,讓落點像北斗七星。」阿華得意哼了聲,只可惜發表會現場沒人看出他的幽默感,如果這個人真的來了,至少還有捧場的大笑聲。



  「花花,我以後會親自參與你人生每一個過程。」J握住阿華的手,向他起誓。



  阿華總覺得J能讀懂自己的心,但了解是一回事,這人所要採取的行動總是自以為是,讓他倍感困擾。



  「今天是第三天。」



  「『洪水退去,阿姆和先祖隔著山頭相望。』」J喃喃一段神話的詩歌,阿華瞪他一眼。



  電話鈴響,阿華接起,傳來胡蝶緊張的聲音。



  「華哥,特種兵往你那邊過去了!處長正帶著他們轉圈圈!」



  「我知道了。」



  阿華掛斷電話,轉眼間,J已經一把套上黑色風衣,束起腰帶,向阿華綻開妖惑的笑容。



  蛇的冬眠結束了。



  J下床掀開工作檯旁的木造地板,底下竟藏著數把舊式長槍和彈藥。



  「那是什麼?」



  「昨天整建屋子翻到的,大概是我族人過去遺留的武器。」J挑起其中一把,俐落地裝彈上匣,無視身後阿華舉起的手槍。



  地下倉庫還有一台老舊的無線電,無奈的女聲沙沙作響──



  「首領,度完蜜月,你就認命快點回來。」



  「娥拉,派一台小黑鳥過來。」



  阿華不得不潑他冷水:「你哪裡逃?跟我去自首。」



  J笑了笑,隨即翻身向前,長腿將阿華掃落在地,把阿華壓制在身下。



  阿華抬膝撞開J的下盤,在J閃避的同時,雙手勒住他脖頸,搶回主導的局勢。



  「我會申請轉調到特別監,我會負責你的人身安全,我們就一起去牢裡共度餘生吧!」



  「真是令人心動,可是我還是比較喜歡牽著你的手,在自由的世界翩然起舞。」J在阿華的耳畔低低笑語。



  兩個男人打得正火熱,另一邊的妖精們也跟著鬧烘烘一片。



  「下好離手!」小雪咬著牙籤,小鳥、梅花鹿和人參分別往他的內褲下注,左邊是頭目大人,右邊是花花管理員。



  大家都把松果壓給J,只有人參力挺阿華。



  「笨蛋,怎麼看都是頭目會贏!」繡子強把人參孤零零的松果推向另一邊,小不點卻執意推回來。



  「阿華會贏!」



  「你只是比較喜歡他吧!我也很喜歡他,但我可沒有被感情蒙蔽雙眼!我告訴你,從十八年前開始,頭目打架就是比阿花厲害。」繡子把人參整支抓到左邊褲管。



  人參掙開繡子的掌心,悶頭走回右邊褲管。



  「你們不要吵架了,反正他們都是我預備老公。」小梅像個小姊姊出聲勸和。「不過小點點你站在那裡,是不是贏了就能吃了你?」



  人參搖頭,再次強調:「阿華會贏。」



  阿華不負人參所望,以強大的意志和J過人的體能僵持許久,近身將他拑制在臂彎裡。



  「與其看你死在別人手上,還不如我來了結你!」



  「花花。」J搧了下長睫。



  「幹嘛?」



  「我可以吻你嗎?」



  「不行。」阿華義正辭嚴拒絕。



  無線電又沙沙響起女聲:「首領,不要再打情罵俏了,不好了,公主綁架了總理兒子,正在SM他!」



  身為最了解那女人的兩個男人,阿華和J同時收手。



  J大喊一聲:「點點!」



  「啊,是!」



  「花花借我一下!」



  「會還嗎?」人參抱著松果問道。



  「會還的,為了再借走他下半輩子!」J拉著阿華,向大伙拋了記飛吻,就從工作站大門冒雨逃亡。



  「和局,來來,莊家全拿。」小雪把內褲連著人參一起打包起來,繡子和小梅怏怏抗議,頭目大人分明給阿華放水。



  



  J拉著阿華,在雨中的山林奔跑。阿華走得要死的山路,他卻是健步如飛,好像赤腳踩著的青泥是離子推進器。



  阿華認得這條路,是通往神木的山徑。遠遠地,彷彿能看見一道異於日照的光。



  他們來到神木底下,J雙手觸及樹身,呢喃細語,然後俯身下來,向大樹虔誠跪拜。



  「我回來了。」



  「真久。」神木精靈一身白衫,現出人形。



  「我兒時起誓,不論我流亡何處,只要我找到理想的伴侶,就會回來見您。」



  阿華看看左右,沒有別人,所以「理想的伴侶」是指他嗎?



  紅爺視線轉向阿華,阿華不想回應J的鬼話,只對神木有個疑問──為什麼樹會想要吃肉?



  「不行嗎?」



  「您高興就好。」



  「上次的人參鍋也很美味。」



  「是火鍋,不是人參鍋,我不會再拿它入菜;本來就沒打算煮它來吃,到底誰把它丟進去的?」



  「穿白袍那隻。」



  阿華心裡恨道:陳博士!



  「他不太聽話,又很固執。」神木向J抱怨,很賢慧但不可愛。



  J忍不住大笑:「可我就是喜歡他這樣子。」



  「除此之外,我認同你的選擇。」



  「謝謝您!」J踰矩擁抱神木,笑得好不開心。



  紅爺淡淡垂著碧眸,最後一個孩子,縱容一點也無所謂。



  「我的意見呢?」



  黑色直升機隆隆作響,打斷阿華的抗辯。



  「花花,我走了。」J單手攀住直升機拋射來的繩梯。



  「要走快走。」



  J低頭取下頸上的琉璃珠串,是他這次「漂流」唯二帶在身上的東西。他指尖碰了碰阿華臉頰,見他只是垂著眼沒有抗拒,才將項鍊為他戴上。



  「從此,性命與共。」



  J對阿華笑了笑,往後躍下山崖。



  





  阿華從山頭回來,處長和一隊兵看著他,帶頭的是國中最年輕有為的檢察長──就是誣告阿華通敵叛國那一個,背景是總理最得寵的外甥。



  「華仔,你沒事吧?」處長快步向前,把阿華從頭到屁股檢查過一回。



  「謝謝處長,我一切安好。」阿華向處長欠了欠身。先不管處長平時為人,危急才見真心。



  「你和叛軍首領私通……」檢察長想大聲說話,但不在他地盤上總覺得有些心慌。



  「證據呢?」



  「叛軍首領買通證物室看管員,取走你的婚戒。」



  「證據呢?」



  阿華懶得跟廢物說話,轉頭看向被臨時申調的特種軍,向他們執軍禮。



  「少校好!」士兵也敬重回禮。



  阿華十五歲從軍,打過幾場國際戰爭,部長原本要給他一顆星,但他只戴著梅花退伍,所有軍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只有總理最得寵而特權免役的外甥不知道。



  阿華看雨勢漸大,工作站又沒有容納士兵的空間,宣布就地解散,特種兵部隊立刻均勻散去,坐上軍用卡車撤離。



  「等等,給我回來!叛軍沒有抓到,你們都不准回營!」檢察長氣急敗壞,電話響了,他看了來電顯示,把軍隊放到一邊去,趕緊恭敬接通,對方卻是要找阿華。



  阿華知道是誰,嘆口氣,從心有不甘的小人接過手機。



  「部長好,謝謝關心,我還過得去。總理之子被革命軍綁票?這我沒有頭緒,畢竟我已經離開中心有一段時間,資訊不足。您說我幸災樂禍?怎麼會呢?部長您也知道我跟總理他兒子只有幾次小小的過節,絕對沒有記恨他搶走我未婚妻。」



  金精綜中心的主管是國安部長,也是阿華從軍時的長官。



  「找不回來也沒關係,國家並不是非『兒子』不可。」阿華瞥了眼暗自竊喜的檢察長,快步走到隱密處,處長偷偷貼過來,被阿華趕走。「Kelly也很優秀不是嗎?私生女又如何?她沒有後盾?不是還有我?」



  「建華,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



  「部長,不管人生怎麼轉變,我還是我。」



  他只是不再服從社會約束個人的規則,而是依循他心中的原則而活。








  比起白日的騷動,入夜的山林十分平靜,工作站亮著小燈。



  阿華在工作檯撰寫事故報告書,左手不時摩挲脖子的琉璃珠,小雪都看在眼裡。



  「小雪,怎麼了?」人參正在幫小雪縫內褲,被煮來吃依然以德報怨。



  「我該不該告訴華仔,依高砂習俗,他已經接受對方求婚了?」





 

 

松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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