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宗總夢著太子時候的夢。那夢不長,短短一十二年,卻像灑了彩粉一般,繽紛美麗。



  桃花盛開的花園裡,年輕的母后、裴叔叔、蘇太傅和奉太傅,大家都在,團團圍坐在父王身邊,為的不讓病弱的皇帝受寒。



  「朕很幸運,像我這樣生得出來,孩子又可愛透頂的君王,歷代可是沒幾個。」宣帝談論起孩子,瞇著眼直笑,年幼的寧宗幾乎要羞得埋進土裡。



  「哪裡可愛了?一點也不可愛!」蘇相怏怏抗議,但抱著太子的臂膀倒是沒鬆開半分。



  「的確,早在開國時代就為繼承人的問題想破了頭,直至胡皇后生下太子才舉國安睡。」奉諍不像蘇相,恭敬接應皇帝的話,並且伸手要接太子到自己懷裡,蘇相只是氣呼呼瞪過去。



  「朕聽先生說過這事。」宣帝又笑了,夜色也跟著宜人幾分。「謖兒,你可知開國有一傳統沿用至今,我沒用過,你倒是時常用到。」



  「父王沒有,我有?」寧宗看著蘇太傅,蘇相昂高臉不理他,奉諍對他眨眨眼。「奉太傅,您學問好,一定知道對不?」



  「笨死了,你是太子,他沒當過太子!」蘇相搶先應答,就是見不得別人好。



  「啊,對了,父王是太孫即位,太孫和太子的差別……嗯?」寧宗趴在蘇相溫暖的胸膛,小臉皺成一團。



  「不是地位的差別,而是稱呼的差異。」奉諍循循善誘。



  「再想不到我就把你扔進池子裡!」蘇相咧牙威脅。



  「我有父王和母后,父王沒有。」寧宗說道,同時也為失去雙親的父王感到難受。



  「傻孩子,我並不……咳咳!」宣帝咳嗽起來,裴御醫和戚皇后連忙給他餵水餵藥。戚皇后手邊的小娃娃趁母親不注意,搖擺穿過美人榻,往太子走來。



  寧宗一眼就發現到孩子跑了過來,連忙從蘇相懷裡跳下,用自己肉身當軟墊,讓娃娃一把撲進他肚子。



  「皇兄……」小皇子奶聲叫喚,寧宗也輕柔回了聲「小謝」。



  「怎麼跑去那了?」戚皇后發現小兒子不見,急忙要過去抱回來。



  「母后,沒關係的,有我顧著小謝。」寧宗自願照顧弟弟,對這個粉撲的小娃娃藏不住滿心喜愛。



  「感情真好。」戚皇后咕噥一聲,緩過氣來的宣帝又笑了。



  「這麼聽來,最能分辨不同的還是太子的兄弟。」



  寧宗一頭霧水,被蘇相搥腦袋也想不明白。



  宣帝輕揚說道:「大夏自開國以來,便立下搶人孩子當寶貝的慣例。是不是血脈並非首要條件,而是喜不喜歡。」



  夏史記載,夏魏交戰前,夏王與魏世子於邊境和談,魏世子希望夏國能給多戰疲弊的魏國歇息三年,而夏王帶來夏國國庫所有財產,說要買魏王膝下那個最可愛、叫「小葺」的孩子。



  魏世子:呵呵,夏王陛下您真愛說笑。



  夏太祖:小葺,不行嗎?真的不行嗎?嗚嗚嗚!



  魏王知道這事後,勃然大怒,和談也因此告吹。



  「朕其實不太明白這故事,不是至親又如何?有個人把自己捧在手心疼愛,寧可不要骨肉也要給盡所有,魏世子最後為什麼不選夏王?」



  奉諍拱了拱手:「因為魏王也很疼愛魏世子,而嗔王只想宰了您,陛下。」



  「奉諍,你別把話說得那麼明。」宣帝噘嘴抱怨,又轉向抱著弟弟的小太子。「太祖心心念念就是世子那聲『父王』。小謝叫你皇兄,你卻叫父王,不是父皇,就是為了紀念早逝的魏世子。」



  「簡而言之,大夏皇帝一開始就是個流氓!」蘇相喋喋抱怨,因為韓相早年受委屈而敵視君王以抱不平。



  奉諍出面緩頰:「殿下,這也代表著,即使是皇帝,有的寶物也是求之不得。」



  「我不怕。」一向懦弱的太子這麼堅定回應,大家都有些訝異。「我有小謝,沒有孩子也無妨。」



  「皇兄!」小皇子喊得好不開心。



  「正子,跟那蠢娃說說歷朝皇室兄弟相殘的史實。」



  寧宗聽得一抖,奉諍只是無奈摸摸太子的腦袋。



  「朕也算一個吧?雖然她在我眼中只是個賤婢,也是我血緣上妹妹。」



  「父王……」



  「如果只出一兩個,還能說是個案,但皇帝奶奶到我才幾代人就重演歷史?帝制走到這個地步,差不多到瓶頸了。」宣帝微笑表示,沉重的積陋也能說得雲淡風輕。



  「皇上,您要推動改革嗎?」裴要趴在榻邊問道,宣帝誇說真為難裴御醫能想到國政。



  「才不要,累死了,朕就是要積給它爛,讓它早點引爆出來。」



  「混蛋東西!您還配不配當韓相的孫子!」



  奉諍低眸不語,對宣帝的想法不反對也不支持。



  「因為朕有了太子啊,朕相信他一定能完成朕做不來的事。」



  「兒、兒臣恐怕會讓父王失望……」



  「謖兒,以後爹不在,要當個好皇帝。」



  寧宗忍不住惶恐,這個巧笑的男子不在了,他的天地會不會跟著毀去?



  「不過,帝位也不是多值得在乎的東西,用不著讓你的後人死守著不放。」



  「皇上!」



  「朕累了,就說到這。羅敷,咱們去睡覺吧?」宣帝舉起雙臂,戚皇后也只能把無賴的皇帝揹上身。



  臨走前,宣帝又把小太子叫到跟前,凝視年幼的太子和剛足歲的小皇子,秀美的眉眼透著一絲悵然。



  「謖兒,記著,皇帝從來只有一個人。」








  清晨,天未亮,徹夜未眠的君臣一前一後,從內宮漫步走向朝堂。



  「吳相,這樣可以嗎?會不會毀去這國家千年的道統?」



  「臣無法保證,但臣會盡全力守著人們。」



  「有你在,朕委實安心不少。」寧宗回眸笑了笑,吳錯言外之意是百姓的福祉大於國家,大夏悠久的歷史亡不足惜。



  吳錯看寧宗曳著明黃長袍,孤身走在昏暗的長廊,不顧禮節,疾步追了上去。



  「儂也會全心守著皇上。」



  寧宗停下腳步,定睛看著始終伴在他身邊的這男人。明明再三告誡過自己不能哭,他還是發出軟弱的哽音。



  「吳錯,有你這話,就足夠了。」







  寧宗二十年,下詔宣令開港,迎入西潮科學與政治思想,奠定日後大夏民主立憲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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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古風總要花兩倍的時間,像大夏和白道,還有閃亮亮的星辰。

這三篇三宗的故事,代表大夏前期、中期和晚期的三名承接盛世的君主。等我城隍和古董店告一段落,我就要來補全寧宗篇血與眼淚的後半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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