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哥哥們說,我曾經是血肉做的凡胎,可我從睜眼就是一大片桃花,沒有黑夜和寒冬,對於從來無需煩惱生活的我來說,多災多難的人間界實在陌生得很。


  聽說天界與人間隔了九重天,我再好奇人世的糕點和仙桃有什麼不同,也不會沒事去跳珠峰絕崖,更何況邊境還有我大哥守著。



  「最近三界不穩定,你這個小皮娃,可別四處亂跑。」黃哥殷殷囑咐,就是不相信我。



  看平時怠惰充桃樹的神仙姊姊叔叔都走出他們自閉的宅院協防,我也感染上大人緊張的心緒,不敢搗亂,只能去找全天界最閒的天帝玩耍。



  可我沒想到這個決定會讓我在日後揹上「聽不懂人話」、「頑劣不靈」等罪名,我才蹦進御花園,本以為會是紮實的青泥地卻兩腳踩空。



  「哇啊啊,大哥、娘娘!」



  我慌亂抓住身旁一株小桃樹的枝條,鮮嫰嫰的,剛開出粉色的花,但可能就因為它太幼小,撐不住我剛抽高的身子,枝條悲慘地斷開。



  我失重下墜,腦中冒出一個大不敬的想法。



  ──說不定天帝聖上就是天界的亂源。








  我打著哆嗦醒來,總覺得有些冷。像兩手、脖子五彩羽衣覆蓋不到的肉膚,寒毛陣陣豎起。



  我以為掉到冥世的寒冰層去,但看向周遭,沒有嚇人的大鬼,只有未融的積雪與初出嫰芽的桃樹,遠處傳來淙淙水聲,身後是高聳入天的石壁,我想這裡比較像人間的山谷。



  雖然很衰,但也不算太壞,我正想著該怎麼向天上的哥哥求救,桃樹後方響起不屬於自然的怪聲。



  「唔……」



  我繞過桃樹,湊上前看,只見一襲精緻的金織罩衫平鋪在泥地上,與這片自然樸拙的谷地格格不入。



  我耐不住好奇心,蹲下來掀開華麗的綢衣,底下竟是一個如玉石白潤的小娃娃。



  這是怎麼一回事?哪家歹心的人類父母把這樣一個毫無自保能力的幼崽棄養在野外?



  娃娃手腳縮了縮,似乎被灌入綢衣的冷風給冷著,我把小傢伙半抱到懷裡。本以為孩子會無助哭泣,孩子卻咯咯笑了起來。



  「大難臨頭,你還笑?」



  這孩子才五六歲的樣子,卻一點也不怕生,向我開口回應一長串句子。我粗淺學過人類華夏帝國的官方語言,但還是聽不太懂他的詞句。



  他看我一臉呆滯,不氣不餒,轉換成我比較懂但也不是很懂的人話。



  「小哥哥是北方人麼?」



  我搖頭,指向天頂。



  「我隨父親巡視莊園,不幸遭賊人所劫。賊子半路將我拋下山谷,所幸這株老桃樹托住我衣裳,緩衝下墜的力道,才沒成了肉餅。」



  「哦。」聽他這麼說,似乎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不是被親人拋棄就好。都怪黃哥成天說戰亂骨肉分離的故事給我聽,我老對人類父母有種不真切的排斥心態。



  「這位哥哥呢?」



  「我不能說。」我是天上來的,天機不可洩露。



  我這樣一問三不答,他也不在意,從懷中掏出折得齊整的白絹布,攤開來,裡頭是桃花形狀的甜餅。



  「娘親怕我路上餓著,給我帶了春花糕,哥哥要吃麼?」



  「要!」



  他試圖想分餅,費了好一會工夫,只是把一雙肉爪子弄得都是糖粉,我看得受不了,幫他把桃花糕扳成兩半。



  「哥哥先吃。」



  我一臉兇惡地接過。可惡,比起過去在天庭四處搗亂五歲的我,這孩子怎麼會這麼乖、這麼可愛?



  我嚥下美味不過的桃花糕,禮尚往來,我仿著阿青的手法,幫他把散開的軟髮綁成包頭。



  他抓著剩下的甜糕,也不吃,只是往我身邊靠來。



  「真黏人,你在家裡一定是老么。」



  他點點頭,向我比出三根手指,而我向他比出四根手指,我贏了!



  「哥哥請別見怪,我只是……有些害怕。」



  他是應該害怕,大難不死,又碰上我這尊神子,註定他這一生不會活得太平凡,乞丐孤子可能登上大位、金枝玉葉也會一夕成泥。



  不論大好還是大壞,共通點就是尋常人家那些需要穩定的生活來維持的親緣、情感,他都很難擁有下來。



  我掂了掂掖在袍袖那條失手折下的桃枝,最終還是抽出來,遞給這個畏寒也畏寂寞的小娃娃。



  「這個送你,你在世上至少還有露水姻緣,不至於太孤單。」



  小孩子想得不深,我這麼做說不定比袖手旁觀還要殘酷,讓他被萬物喜愛著,卻終是什麼也留不住。



  但他朝我露出被珍愛的笑容,我覺得自己應該承受得住榮寵這孩子的後果。



  我就像守著天帝的仙桃一樣抱著娃娃,老實說,暖呼呼地,手感也很不錯,真是優良的助眠器,難怪天帝會下海撿小孩。



  而等我醒來,已經躺在大哥的背上,黃哥氣呼呼罵著,白哥不時撫過我的額際,阿青在後頭小心翼翼跟著。



  「臭小子,擔心死我們了!」



  他們搶先一步在我被人們抓去祭天之前把我這個小笨娃救回來,不然滿山滿谷的車馬和兵士,真要神插翅也難飛。



  知道那孩子被家人隆重地帶回去,我安心鬆口氣。大哥注意到,問我是不是喜歡那孩子,我反問朱旗大哥你想幹嘛?



  「你這小子再怎麼不濟也是個真神,普天之下,只要是你看上的就是你的東西,除非有更高階的存在要跟你搶親。」黃哥叨叨念念,就是要我耳根長繭。



  我沒好氣地回:「本少爺又不是土匪,而且我有哥哥就夠了。」



  四個旗子一陣靜默,怎麼,我說錯什麼?這要求有很高嗎?



  「小翊,等你長大。」大哥用他低沉的嗓子笑道,害我回程路上都很不好意思。








  一千年過去了,我也應該長大了,可惜五根旗子卻分裂成兩派──邪惡與實力兼具的朱旗與娘娘對上沒用的小黑旗,完蛋了、輸定了。



  「我就明說了,我想把天上界搶回來。」我是千百個不願意,才來到名門大學去求三界流傳的「偏方」。



  對方噗嗤一笑,我真想打爆他笑到露出的白牙。



  「我也知道我不要臉,丟了還回頭撿,但我一定要守住桃花源。」



  「您有所誤解,比起白仙兔子,陸某當然更鍾愛黑旗大人。」



  「我怎麼覺得你在用我諷刺聖上?」



  「怎麼會呢?」陸家道士笑得一臉無辜。「既然你親身來求,陸某也會依約回應你的祈願。」



  「等一下,這個『你』是真身嗎?」我想起上次他做完預言,連人帶家被時空扭曲毀滅的慘劇。



  他微笑搖首:「真實在星星那兒,您不必顧慮陸某的安危。」



  我明明是來求援的弱者,卻無法坦率接受對方的好意。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我總覺得你似乎太多管閒事。」



  「黑旗大人多心了,只是咱們有緣罷了。」



  是我太敏感還是他笑得太奸,怎麼他嘴上每個字都像意有所指?



  「──只要事成之後,天界歸我所有就夠了。」



  「啊?」



  「這要求很高麼?」他歪了歪腦袋,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那麼,退而求其次,繼位的你臣服於我即可,祈安會疼愛你的。」



  「等等、等等!」全部不對,他每一個字都很有問題!



  「可憶哥哥。」他甜膩喚道,我全身發麻。



  「你這個聞名三界的千人斬,別靠近我!」



  「黑旗大人竟聽信讒言,折辱祈安名節,祈安好傷心!」



  「就叫你別笑咪咪靠過來,你只是想拔拔看我的頭對不對!不准亂摸,會斷掉,真的會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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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宣傳期了~

這樣應該算是廣義上的青梅竹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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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