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以文端菜上桌,正要退下,被連海聲叫住。連海聲翻下店員的領子,檢查他白皙頸子冒出的紅點,確認是虱子咬的。



  連海聲抓過吳以文右手,用力拍打手背懲戒。



  「以後不准再跟野貓玩!」



  吳以文抵死抗命:「老闆,貓貓是心靈支柱!」



  「臭小子,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書也不唸,到學校只會跟你那兩個白痴朋友廝混!你哪裡來的壓力!」



  「有!」吳以文無比認真。「一直想,要讓貓貓吃飽穿暖,過好日子!」



  連海聲怔住三秒,然後勃然大怒。



  「我供你吃穿讀書,不知上進,只會幻想有的沒的!去死吧!」



  連海聲把吳以文勒在臂彎處刑,結果整隻順勢窩進他懷中討抱抱。



  「啊啊!」鐵血教育完全失敗,全都是吳韜光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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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生來,那個青衫男子常是他矛盾所在,要看作守護的小娃兒,還是孺慕的至親?離得那麼遠,夢見得好,還是不夢見得好?



  結果一接上親緣,對方卻毫不猶豫來到他面前,思慕滿面,又帶著興師問罪的氣概。



  「爸爸走前將你哥哥托付給你,結果青枝盼盼和小晴空都哭著離開陸家。老四,你自己說,該當何罪?」



  「是你這個不肖子孫推托責任到我這兒,沒把他們拆吃入腹已經是仁至義盡。陸家的東西,包括你,全都是我的禁臠,哈哈哈!」



  「也就是說,你仗勢你哥哥們就是疼你,根本沒在反省是吧?」



  男子沉下聲線,他默默地抖了一下。



  「對不起,是爸爸沒把你教好。」電光大作,陸廷君眼角滑下悲憫的淚水。「包子,受死吧。」



  



  陸祈安驚醒過來,久未夢見父親,一夢就是被電屁屁。



  喪門在一旁幽幽轉醒:「祈安,怎麼了?」



  「做了惡夢,嚇死我了。」陸祈安抓過喪門的手,往自己胸口拍了拍。



  「真稀奇,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喪門用半醒的磁性嗓音調侃一句。



  「唉,人生父母養,難敵天性。」



  「你夢見你爸了?」



  「喪門,縱然歲月無情,但最可愛的總是自家的娃娃,不是麼?」陸祈安神情凝重,全世界就只有他爹爹敢打他。



  「祈安,不能怪陸叔,你也二十歲了。」



  「真是年老色衰,只能找個好哥哥嫁了。」陸祈安大嘆口氣,好不委屈的樣子。



  「哦。」



  「不知道已經不可愛的我,某顆好星星能否考慮一二呢?」陸祈安向喪門眨眨眼,放送秋波。



  「要了。」喪門撲抱上去,兩人在被子裡滾成一團。



  天地無敵大道士,就算被電屁屁,也絕對不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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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朝廷召來南方太守韓清河入朝為相,京城人就多有耳聞韓相嬌慣獨子。他們見過的官比吃過的米還多,吞過紈褲子弟的屈辱也比別郡多得多,知道良臣總是敗在孽子手上,不太看好這個南方來的新國宰。



  為了怕冤枉人,韓相舉家遷來京城的當日,人們爭相去瞧傳聞中的韓家人是何方神聖,只見一名青袍男子走下轎子,堪比新春的柳枝,對大伙綻開笑,又笑著回望,伸手把已經半大的小公子抱下車。




  照常理說來,兒子必須先下車等老子,絕非像韓相樂呵呵地把小孩轉兩圈才放下。而韓小公子走沒兩步,又被韓管家抱在身上,不許旁人碰上他家小少爺半根毛。



  後車的韓老爺下了車,一句話也沒說,大搖大擺走進相府。



  新相上任,架子(韓家人)擺到天上也就算了。聽聞韓相帶著充當小廝的兒子進宮拜見女帝,韓小公子拜也不拜,雙眼直視著皇帝,被宮人喝斥仍然故我。



  韓謇甚至當著皇帝的面,問他的宰相父親:「跪拜是何意?」



  連國君也不放在眼中,人說日後,韓公子必是大夏的隱患。



  




  「嗚嗚,我的謇少爺被說成這樣,語舫好難過!」韓管家從市場回來,聽了不少風言風語,哇地一聲,哭倒在韓相懷裡。



  韓相私下收到不少大臣塞來的家訓,要他好生管教家裡的小子,他一律笑著帶過。



  「寶寶謇,要不要去太學讀個書?」



  韓小公子捧著韓管家先泡給他、再倒頭去哭的暖手茶,慎重地思索起來。



  「父親,孩兒記得,太學在宮中。」



  「是呀,離皇上近。」韓相露出笑。



  「我去。」



  韓謇翌日起了個大早,洗漱整齊,自己帶著書本上學去。太學生少說十五歲,像韓小公子這般不到十歲的年紀,韓管家很不放心。



  「謇少爺,您可要平安回來吶!」韓管家都哭著目送韓謇出門,人家官宦子弟都配書僮,他家少爺卻不許他跟去服侍小公子,太嚴酷了。



  相府和皇宮一條街遠,人們總能看著韓小公子晴雨無輟出門、回家,向他招呼,他雖然笑也不笑,但總會認真回禮。有一天沒看見,大家趕緊提醒打燈籠回府的韓相:孩子走失了!韓相笑了好一會,才拉開下裳,現出躲在裡頭的小公子。



  「抱歉,給大家看笑話了,我跟謇兒就是哥倆好。」韓相翩翩向鄉親致意。



  那天回府,韓謇飯也不吃,一溜煙躲回房間;反觀韓相,樂呵呵吃掉韓管家做給小少爺的米餅。



  韓老爺發誓再也不管他家孽子,但看生性質樸的孫子被奸巧的兒子玩弄在手掌心,仍是出面訓了韓相一頓。



  「上學只是藉口,你就是想他陪你回來。」



  韓相瞇起眼笑:「爹說的是,我只想著把阿謇帶回韓家。」








  有回朝臣討論稅改晚了,韓謇坐在外邊的亭子等父親,不意料聖駕經過,女帝曳著金黃長袍,雍容走向他。



  「天晚了,怎麼在這?」



  「回皇上,家父事未畢。」



  武帝看著未熄燈的議事廳,目光也頗無奈。



  「他那人一說起天下蒼生就沒日沒夜,可能還得等上一些時候,你就先到宮裡歇著。」



  韓謇進太學的初願就是能和皇帝說上話、多看她幾眼,但他卻無法承情答應。



  「謝皇上,可父親不見我會心急,孩兒不想令他受怕。」



  武帝沒有生氣,輕手撫了撫小公子的腦袋。







  過了晚飯時刻,韓相終於記起小孩衝出來,父子倆都餓得兩眼昏花,腳步虛浮要出宮。



  宮人來問要不要替韓相備車馬,韓相只是托給她一只花箋,請宮人姊姊轉交給那位美人,擇日會用身體好好報答她。



  韓謇知道父親忙於政務,每日只有這麼一段路能同他說話,寧可拂逆皇帝的好意也要牽著他的手,漫步於月光。



  「孩兒給父親添了不少麻煩。」



  韓相笑吟吟道:「可不是?我心裡沒想著國事的時候,就想著你,不麻煩也會想去麻煩那裡。」



  韓謇握緊父親的長指:「我不知道該如何回報您。」



  「你就想著,一個飛賊搶了美人的寶貝,美人明知東西在賊手上,卻只能在高堂咬牙瞪著賊子……不得不說,你娘親真是太迷人了!」



  「父親,我今天見了皇上。」



  「太好了,阿謇。」韓相笑開來,沒有一絲虛情。



  韓謇低著頭,無法表達出內心複雜的情感。



  「我離皇上近,大家總愛問我,沒有太子怎麼辦?」



  「怎麼辦?」



  「換個方式想,其實有太子的,聰明勤學、品性端正、還長得很可愛。」



  「爹。」



  「阿謇,真有那麼一天,你也別忘了在韓家的日子。先是個人,然後才是君子。」



  別人說起韓相,總說他寵子,但和韓相一起長大的韓管家卻說沒有人懂,他家少爺其實是個嚴君,教子從不假手他人,不容許一絲不苟。



  「但在那之前,你都是我的孩子。」韓相笑著撫了撫孩子的腦袋,韓謇不由得閉上眼。



  「爹。」韓謇拉住韓相青袍袖子。



  「嗯?」



  「我……走不動了……」



  韓謇爬上父親並不厚實的背脊,讓韓相一路「哎喲哎喲」地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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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材完畢,來放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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