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貨車翻山越嶺,就是為了喪門口袋名單中的獨家美食。



  平時也沒看他出門吃吃喝喝──更正,大帥哥沒有臉書,所以也沒有打卡拍照的記錄可循。只是喪門整天不是跑研究室就是接工作,真沒想到他對吃食也有興趣。



  「不是特別找的,就在工作地點附近。有時候到半夜收工沒店開,我跟祈安會去吃個飽。」



  「哦。」林然然了然於心。



  「你工作不就是收屍?收完去吃飯……」上官榆突然有些後悔,腦中浮現一群黑面人吃心肝的恐怖片情節,只有喪門的臉清晰可見,因為他絕對是男主角。



  「像這種天氣,放到爛的的確很臭,不敢進有冷氣的店家。」同是服務業,喪門會盡量避免造成商家的困擾。



  陸祈安兩指輕扯喪門的袖口:「不會很臭。」



  「祈安。」喪門投以一記深情的目光。



  殯葬業傳聞中,在冰櫃、化妝間、解剖室公然打情罵俏就是他們兩個。



  車子越開越僻遠,不僅沒看見餐廳的影子,連路燈都不見了,最可怕的,喪門竟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荒郊野外停下車。



  喪門提著大手電筒下車,不要說陸祈安,林然然和上官榆立刻緊緊貼在喪門身邊。



  「那個,我們不是要去陰間吃飯吧?」



  「怎麼會?小榆,你聽,那邊不是有聲音嗎?」



  ──阿爸,你怎麼會死得那麼慘~~~



  喪門笑道:「最近很少聽見專人在哭靈,經濟似乎有稍微復甦。」



  他們習慣了大帥哥的幽默感,這種時候,只要跟著微笑就好。



  「以前的人沒有車,送葬隊伍來到這裡辦完事,通常已經天黑了,又累又餓,有需求就有供應,就有人在墓地旁擺攤賣吃的。後來殯儀館落成,老闆夫婦也買了地,就在原地開了熱炒餐廳。」



  應證喪門所說,越過一座小土丘,他們見到金光閃閃的招牌,「一夏熱炒店」,歡迎闔家光臨。



  餐廳完全是開放式空間,僅用廢棄的木欄簡單圍個長方,裡頭擺著像是流水席的紅色圓桌,座無虛席。



  喪門說,這邊用餐採半自助式,桌子自己搭、鐵椅自己拿,從櫃台拿菜單點完菜,再拿菜單當面跟老闆娘議價。



  沒錢有錢,什麼都好商量,只是有一個規矩:絕對不能偷看廚房。



  喪門拿了菜單和一手冰啤酒回來,他剛才碰上一個火葬場工作的叔伯,不分由說就把酒塞給他。反正有他顧著,大家盡量喝。



  陸祈安開心地往玻璃杯倒酒,想要喝涼涼,結果手一滑,啤酒流了整桌。



  「啊,滿出來了。」



  「笨手笨腳!」



  喪門幫陸祈安倒好酒,限定他只能喝一杯,然後把林然然勾滿的點菜單拿去找老闆娘。



  一會,喪門回來,連帶端回一大盤現炒的山蘇和過貓。老闆娘見了他大喜,直接把別桌的菜拿給他。



  「祈安,你看你挑食到老闆娘都記住你了,都是你喜歡的蔬菜喔。」



  「嗯!」



  陸祈安伸手要挾,卻把菜挾得滿桌都是。



  「啊,又掉了。」



  「真是的,嘴張開。」



  「喪門,好好吃。」



  「祈安,多吃一點。」



  林然然和上官榆默默嚼著美味的炒青蔬。



  沒多久,他們點的熱炒陸續上桌,只是老闆娘包著頭巾,戴著面罩,看不見臉,都是喪門負責判讀老闆娘的意思。



  很奇怪,怎麼看都不尋常,但在座的眾人只是高興地吃喝,還拿起自備的卡拉OK唱起歌來。



  「我覺得這裡的人好像比別的地方快樂。」上官榆感染露天餐廳的氣氛,也可能是喝多了一些,誰教鄰座的大哥大姊一直送酒過來,當水一樣不用錢。



  「做這一行,看慣生死,比較不會想太多。」喪門端正坐著,溫柔看著底下的弟弟們吃喝。而不管人家怎麼對他勸酒,不喝就是不喝。



  這時,由遠處而來的改裝車音響混入熱鬧的歌聲,車子直接停在餐廳出入口,四個年紀略大於喪門的年輕男子走下車,嘻嘻哈哈,旁若無人。



  歌聲安靜下來,畢竟這是一間行內人的私房餐廳,不認識的外人一眼就看得出來。



  四人不懂自助的規矩,一直大吼大叫,要服務生過來。



  喪門起身,過去幫他們擺桌、拿菜單。四人便誤以為喪門是服務生,對他盡情頤指氣使。



  「聽說這裡是一間鬼餐廳,老闆娘是不見人的小美人,不知道奶大不大?」



  喪門一用力,桌面發出咔滋的聲響。



  「不好意思,請放尊重點。」



  「你以為你是誰啊!叫老闆娘出來!」



  全場安靜下來,只剩下零星耳語:唉,喪家那兒子又來了。



  世上絕大部分的衝突都是強欺弱,通常弱者忍忍就過去了,不至於見報,沒有人知道,但就是有雞婆人看不過去。



  老闆娘從廚房出來,見喪門在跟四個奧客對峙,連忙跑過去勸架。看她慌忙擺出手勢,喉嚨發出「啊啊」的細音,才知道她不能說話。



  「身材不錯嘛,幹嘛遮頭遮臉?見不得人嗎?」



  「何姨,妳去忙,我來解決。」



  「英雄喔,自以為很帥……」對方安靜下來,因為喪門那張臉是真的很帥。



  喪門揚起英眸,沉聲說道:「警局很遠,焚化爐很近。」



  「什麼?」四個男的,沒一個聽懂喪門的意思。



  「完全犯罪宣言!」林然然讚嘆不已。



  對方氣不過,但也不敢打一八零的喪門,轉而去扯老闆娘的面罩,沒有傳聞中的倩女美貌,臉上只有一雙眼睛,脣鼻的位置沒有東西。



  「鬼啊!」



  老闆娘哭著撿起面罩。



  一直埋頭在廚房炒菜的老闆聽見騷動,拿著菜刀衝出來,沒有頭髮的頭部佈滿縫合的痕跡,歪斜的大嘴對四人大叫威嚇。



  「原來都是殘廢!」四人反向譏笑回去。



  喪門氣甚,代替店主咄咄回話:「不然你以為人好好地過活,為什麼得三更半夜推車來墓地賣飯?就是不想跟你們這種人呼吸同樣的空氣!」



  「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次!」對方掏出槍,事態嚴重發展下去。



  「喪門,怎麼被垃圾圍著?」陸祈安半掛在餐廳的木欄,垂眼看著這場鬧劇。



  「祈安,抱歉吵醒你了。」喪門就算被槍口對著,仍是只想著陸祈安有沒有吃好睡好。



  陸祈安揮揮手,要喪門別在意。



  不靠槍生活卻把槍帶著身上的人,多半把槍當作自己的尊嚴所在,拿出槍依然被無視,簡直是莫大的羞辱。他們不明白,這世界有著沒有槍卻危險爆表的人物,看上去只像兩個大學生。



  「為了感謝兩位頭家的盛情款待,陸某想放個煙花來助興。」



  陸祈安看向老闆娘,老闆娘臉上有一絲猶豫,但還是向他點點頭。



  於是,剛才美麗的金色流星雨又在人前重現了一回,只是落在旁人身上無事,那四個男子卻放聲尖叫,一直說「好燙」、「好痛」。



  他們身上被光點燒出的傷疤,一點一點長出扭曲的黑蟲,就算他們在地上打滾,黑蟲還是緊緊吸附著他們,茁長肥大。



  「神術混鬼咒,這還是人嗎?」林然然的喃喃代表座中一票法師的心情。



  四人沒有道歉就開車逃走,就像玩碟仙沒把碟子歸位一樣。



  老闆娘握住喪門的手,對他不停頜首道謝。喪門連忙說人是陸祈安趕走的,老闆娘還是搖著喪門的手,知道仙仔出手是看在誰的面子。



  喪門回座,向室友們抱歉一聲,他就是這種招禍的倒楣體質。



  「不會啦,你超帥的。」上官榆由衷說道。



  「又愛上你一遍!」林然然這個白吃飯的星護偽裝成粉絲。



  「你們真的是……」喪門看著故意耍寶的室友們,感謝他們的體諒。「不過我還是覺得,世上最帥的男人是祈安。」



  「喪門,你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的。」陸祈安朝喪門張開雙臂。



  「祈安!」喪門抱了上去。



  「你們真是夠了。」









  東方出現魚肚白,喪門才把睡倒的室友們載回去。



  老闆和老闆娘一起出來送他,唯一貴賓禮遇。



  「何姨、簡伯,再見。」



  喪門沒告訴室友們,這家店從他父親年輕時開到現在,但老闆和老闆娘從未變過,似乎因緣際會招待了另個世界的大人物,用別的禮物當飯錢。



  喪門迎著晨光奔馳,陸祈安甜甜睡在他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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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趕文中,簡單挾去配吼,下一篇沒意外是陰曹的端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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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