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國家正在內戰,華人政府軍與高砂革命軍。



  和一般人想像的戰爭不同,旅遊警示分級一直在和平的綠燈,目前只有政府高層的私帳和存款見光死去,一般人民對革命軍也沒太大敵意,還覺得革命軍領袖J現在換上的半邊銀面具造型很帥氣。



  但危險平衡不會維持太久,總理兒子日前被革命軍挾持,總理在媒體前正式宣戰;不過有識之士以為改變的關鍵是在於,國家安全部原本屬於鴿派的「大腦」因「叛變」而遭到撤換。



  主戰派樂不可支,似乎未想過失去平衡的政權會不會倒向對方?也不想深思兩軍交戰會有多少死傷?



  人命之所以無價,就因為人死不能復生。






  阿華被調到海拔兩千公尺的國家森林管理處已經兩個月了,期間發生了許多事,大樹、小鳥、蜥蜴、一群裸男,一言難盡,他一點也不想說。



  管理處每月有一次工作報告,阿華上次沒跟到,這次備齊資料到服務處去。他才上台報告五分鐘,台下就睡倒一片,只有胡蝶小兵把他當偶像明星用手機錄影而醒著。



  「我打算接續陳映雪博士的研究,需要區處的人力支援與金援,請處長核示……處長!」阿華大聲點名,沒想到講台前的黝黑男人悠悠抬起頭,出乎阿華意料,這混蛋竟然醒著。



  「華仔,你也知道雪仔是我唯一的孩子,你的想法我十足感動,只是我有個問題。」



  「處長請說。」處長態度格外認真,阿華有些動容。



  「你現在單身對嘸?」



  「對,然後?」



  「我有個孩子,真正天仙下凡,你有興趣嘸?」



  「Never!」阿華猜到處長接下來的蠢話。



  「別這樣啦,我們家小雪很可愛捏!」



  「對呀、對呀!」原本睡死的資深管理員們,紛紛醒來附和處長的蠢話。



  「您的意思是要我和一個死掉的男人冥婚?」阿華冷眼盯著燦笑的處長。



  「華仔,你真的和我很投緣!」被猜中心事,處長好不高興。



  「我無法糾正您的主觀意識,但請您明白,我死也不要。」



  「不要這樣啦,你看,這是我兒子的沙龍照。晚上只要關上燈,皮膚嫰得就像女人一樣。」



  處長抬起藏在抽屜的相簿,阿華勉強看了兩眼,如他所設想,陳博士果然從以前就是個脣紅齒白的美少年,和處長完全不像這點真令人欣慰。



  「處長,我明白你思念亡子的心情,但請不要在我報告的時候做閒事。」



  「抱歉抱歉,但我最近總有個感覺,好像他沒去天堂找公主團聚,還在我身邊。」



  阿華真不敢小覷這男人的第六感,雪蜥從阿華制服的胸部口袋探出頭,瞅著男人眼角的淚光。



  「他死的時候,和你現在差不多大,好像才昨天的事。」



  阿華不擅長安慰人,只是認真地說:「處長,令公子是位偉大的學者,他會一直活在世人的心中。」



  「嗚嗚,阮子死的時候,只牽過公主的手,還是個小處男,我足嘸甘耶……」處長搥胸頓足,阿華不知道為什麼要把苦肉計用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頭。



  「請你務必放棄冥婚的念頭。」



  「華仔,我知道要你跨越道德的界線有些困難,但你要勇敢一點。反正你也被未婚妻甩了,要往前看。」



  「處長,你再浪費我的時間,我就要無視你的發言。」



  「我知我知,你說做研究欠錢欠人嘛,我看你一個人在山頂生活足無聊,已經幫你跟上頭申請助理。」



  阿華怔了怔,記得他當初在金精綜任職,忙到快死的時候,部長特別請了Kelly過來幫忙,他也是這般心情。



  「謝謝處長。」



  「免客氣啦!」處長燦爛笑道。



  「對方什麼時候過來。」



  「今仔日,快到了,蝴蝶弟弟,問一下你朋友在叨位?」



  「是,處長!」胡蝶小兵拿起手機撥號,「何健竹,你現在在哪裡?該不會迷路了吧?哈哈哈!」



  這消息讓習慣事先計劃的阿華有些措手不及,像他工作站塞了一堆不是人的鬼東西,還沒通知他們有新人來。



  「華哥,我朋友說他被一隻梅花鹿纏上,正在考慮要不要給大家打牙祭。他槍法很好喔,加菜不是問題。」



  阿華聽見梅花鹿,立刻想起他家那個亂蹭飯吃的裸體美少女。



  「等一下,那隻鹿右頸是不是有愛心造型的花紋?」



  胡蝶對電話問道,然後向阿華崇拜地點點頭,華哥真是料事如神。



  「啊,是小梅。」阿華褲袋發出微小的軟音。



  「請他不要傷害她,那隻鹿是我朋友。」



  「健竹,住手,那是華哥的朋友!」胡蝶大聲喊話,會議室跟著爆出笑聲。「報告,華哥,沒事了,我朋友只對你朋友過肩摔而已!」



  阿華捂著額頭,他早就告誡過小梅,不要對人類太親近,不然早晚在營火堆上看到她的屍身。



  等待新人的空檔,阿華向胡蝶詢問新人的來歷。



  「胡蝶,你朋友是什麼樣的人?」



  「報告華哥,他是男的!」



  「這不重要,你能不能大略描述他的人格特質?」



  「我們社宅的孩子都會一起玩,他就是負責畫格子當鬼的那個人。還有,有人家裡買了新遊戲,他總是等遊戲退流行還是沒輪到的那個人,但是他都不會抱怨,是個好孩子。」



  阿華隱隱為新人感到可悲,還有,通常社會住宅的家庭經濟狀況低於均值,生活應該不太富裕。



  「還有、還有,他是個很倒楣的人。他國中本來申請上什麼實驗學校,養他長大的阿嬤突然病倒,他就簽了賣身契從軍換錢,但他阿嬤沒兩個月就走了。他也不能回來跟我們一起唸書、打球,因為他賠不起違約金。」



  阿華沒有告訴胡蝶,基層百姓因為沒有資源分擔風險,遇上危機只會一路滑落不幸的谷底,才會讓人感覺特別的「不幸」。



  「你說,他是軍人?」



  「對啊,之前政府軍和革命軍打起來,他打中叛軍首領,自己也中槍,昏迷不醒一年多,兩個月前才醒來。」



  「等等,他打中那個J嗎?」阿華腦中那個可憐而模糊的年輕人,瞬間化作一位強悍的士兵。「我記得擊傷叛軍首領的人是一名高階軍官。」



  胡蝶抓抓頭:「好像國家覺得我朋友中槍昏迷很丟臉,就換一個人頂他的功勞。」



  阿華不只一次這麼想過:這個國家到底在幹嘛?



  胡蝶撥了撥手機,給阿華看他朋友的照片,一群青春洋溢的大學生笑嘻嘻圍在病床邊,把插著二十歲蠟燭的蛋糕放在病人頭上,床上散落速食的包裝紙。



  「竹子沒有家人,我們都會輪流去看他,在醫院K書吹免費冷氣。」



  阿華如果是當事人,醒來一定把蛋糕砸在這群損友臉上。



  「一定是老天爺知道他是好人,才會讓他醒過來。」胡蝶笑咪咪說道,沒有一絲該有的悲情。這時他手機咚個一聲,亮起簡短的兩字:「到了。」



  「報告!」



  大門響起洪亮的嗓音,穩健的腳步聲往會議室接近,然後一名穿著淺綠色夏季軍裝的年輕人立定於會議室門口。阿華從台上看去,高挑的身形、軍帽下深邃的五官、即使住院一年多仍是維持麥色的肌膚,怎麼看都是高砂族人。



  「下士何健竹,向國家一級森林自然保育暨生態永續經營管理處報到!」



  胡蝶興高采烈跑過去,在好友身邊轉圈圈。



  「小竹子長大了~蝴蝶飛呀飛~」



  健竹兄弟板著臉,聞風不動,任由胡蝶耍白痴。



  處長笑得樂不可吱,根本沒打算起來處理新人事,阿華只能越級發令「稍息」,叫新人過來台前坐好。



  「何下士,你們兩個真的是朋友嗎?」阿華必須先釐清這個疑問,不是胡蝶單方面給人添麻煩。



  「是,很好的朋友!」健竹正聲回應,胡蝶靠在他肩上比Y自拍,傳給群組「健康社好宅」,群組立刻熱烈點讚回應:竹竹好帥喔!



  「恕我冒昧,你是高砂混血嗎?」



  「是,母親是高砂族人。」



  阿華胸口竄上氣血,明知這位年輕的士兵有高砂血統卻叫他上前線與高砂革命軍對戰,實在是滿懷惡意。



  「報告林少校,我受國家恩惠成人,對國家絕對忠誠!」



  「我不是懷疑你,只是很不滿意你之前長官的安排。」



  健竹眼也不瞬看著阿華,胡蝶叫他放心,華哥人很nice。



  「何下士,請你實誠回答我,你的身體是否完全康復,可以承受山區不便的生活?」阿華頓了下,收起軍中制式的口吻,軟下眉眼,像個前輩關懷後生。「你已經為國家付出許多,我可以讓你回到原本常人的生活,不用擔心合約。」



  「報告林少校,我是自願留任!其一,胡蝶下士的母親拜託我看著她孩子直到他平安退伍!」



  「我媽幹嘛多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胡蝶抱頭慘叫,但阿華可以理解胡蝶母親的心情。



  「其二,我有私人的因素,必須來這裡查證,請讓我留下!」



  阿華不免意外,但對方都說是私人因素,他也不好多問。



  「其三,您的轄區緊鄰高砂自治區,為了保有社會安定,我必須保護決定今後國家存亡的您的人身安全。從現在開始,我會全天二十四小時守在您左右,絕對不會讓你再遭遇叛軍的魔手!」



  「什麼?」



  健竹起身向阿華敬禮,就像胡蝶說過,阿華可是他們這一輩年輕人的偶像,「他們」當然也包括同年的健竹兄弟。



  阿華要找的是研究助理,卻來了一個貼身保鑣。



  「處長!」阿華大叫,完全明白問題出在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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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我要慢慢寫,沒有日更喔!

 

人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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