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再創新高溫,除了特定職業,大中午不會有人類在快融化的柏油路上走動。



  銅鈴清響,龐然大物撞開琉璃門,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櫃台,一屁股坐上櫃台前的紅木墩,像隻大狗趴上桌喘息。



  連海聲手上拿著墨水筆,正打算用筆尖去戳對方的頭,吳韜光早一步抓過連海聲的手,放到自己臉上降溫。



  「都是汗,不要碰我!」店長大人拔高音尖叫。



  「我老婆都會笑著幫我擦汗……」吳韜光還用鼻尖頂了頂連海聲的掌心。



  「說過多少次,我又不是你老婆,不要放在一起比較!」



  吳韜光嘴邊咕噥幾聲,大概真的熱昏頭了,靠在連海聲指邊沉沉睡去。



  吳以文端茶出來,意外看見打盹的師父大人。通常吳韜光來總會大呼小叫要小徒弟上茶上飯,這回卻很安靜。



  連海聲拿起椅背的披巾,用力甩在吳韜光頭上,給那顆空洞腦子遮風。



  「又不是年輕人了,還大中午出來巡邏,神經病!」



  暑假期間,隸屬少年隊的吳警官特別忙碌。吳以文在社區做在地貓口普查的時候,經常看見他師父拔腿在抓少年藥頭,如此勤奮努力的結果,就是申訴單堆滿小山。



  「老闆,師父不是年輕人?」



  「他很快就會變成老頭子,換你給他過肩摔。」



  吳以文微微搖頭。



  吳韜光鼻子動了動,眼睛沒睜開,只是對著周圍嗅嗅,有一股像他妻子的食物軟香。



  「以文?」



  「你是狗嗎?」連海聲受不了地罵道。



  「我要吃冰,要很大碗……哈啾!」



  吳以文連忙去房間拿了小毯子過來給師父大人蓋上,吳韜光卻很不高興,當他是病人嗎?



  「師父要慢慢降溫,等一下,再吃冰。」



  「囉嗦,我現在就要吃!」



  吳以文很為難,連海聲把店員支開,省得吳韜光又把夏日暴躁的火氣出在小徒弟身上。



  「去做,吃死他,這樣你跟他老婆就能分一半遺產。」



  「老闆,師父不可以死掉。」



  「快去,擔心他做什麼?」



  吳以文行禮退開。吳韜光看小朋友真的走了,本來囂張的氣焰滅掉大半,沮喪地垂下俊臉。



  「我有說錯嗎?」



  「不光是說話的問題,而是從頭到腳都很失敗。」



  「我是他師父,他本來就應該聽我的話。要煮飯給我吃,常常回家打掃房子,幫狗狗清大便。」



  「你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連海聲聽了就生氣。



  「我看他什麼都願意為你做,我為什麼不行?」



  「他去公園餵貓是自願的好嗎?不要再叫他去照顧你家的狗了。」



  「不過叫他做幾件事,他一個月回家有超過三趟嗎?」吳韜光雖然罵得兇,但眼神隱隱透著一股委屈。「怎麼養還是比不過親生的!」



  「吳韜光,你最好永遠不要讓他聽見這種話。」



  連海聲聽到後面刨冰的聲音停下,笨蛋店員大概又會鑽牛角尖好些時候。他要吳以文換一個名義父親,有腦子、家裡有錢、只敗在姓林,店員卻搖搖頭,說什麼貓咪很多沒有爸爸、貓咪都是獨行俠。



  智障。就算假裝成貓逃避現實,也掩蓋不了說出「沒有爸爸」的時候,洩露出來的寂寥。



  連海聲必須承認,有些事一開始選錯,就錯了一輩子。



  「我有說錯什麼?每次跟你吵,你就說要把他送去別的人家,我很討厭你自以為是的態度,小孩又不是皮球。你當初帶著一身傷,在雨中跪了那麼久,不是要我當他爸爸嗎?」



  「你記錯了,我只是腳痠想休息。」



  吳韜光瞪大眼,連海聲就是能面不改色扭曲事實。



  「說到底,你跟他完全沒有關係,只要讓他對外介紹出身公務員家庭,死的時候那棟破房子給他繼承就好,我等著看你家連個孩子也照顧不好的好老婆流落街頭。」



  「你之前不是說要把他留給我?」



  「你在作夢吧?有證據嗎?付過他學費嗎?看到你就想吐,滾出去。」



  「你又騙我!」



  連海聲沉下聲線:「韜光,我是以什麼心情把他托付給你,你真的明白嗎?不明白就當作沒有這回事。」



  「我當然知道!」吳韜光別過臉,倔地回道,「你說要給我,也只是不想他離你太遠。」



  連海聲搧了搧長睫,吳韜光的回答出乎他意料。



  「才不是這意思,我恨不得把那笨蛋整隻塞進垃圾子車!」



  「我找了那麼久,結果他竟然回頭去找你,當作從來不認識我和詩詩,這算什麼?」



  「之間他出了什麼事,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我有親生孩子,我才不稀罕他那個孽子。」吳韜光有氣無力地說著千篇一律的氣話,即使他神經再粗,這些年跟吳以文你追我跑,也會不免感到疲憊。



  連海聲本來想說「是你不適合作父親」,但這句話真的會傷到這個自命英雄的男人,還是把話忍在口中。



  吳韜光隨手翻起桌上的白紙,沒想到背面畫著畫──有一間神祕的小店,位在森林深處。



  「這誰畫的?」



  「除了那笨蛋,還有誰?」



  吳韜光拿起吳以文遺落的畫紙和素描筆,這個面對槍林彈雨也無所畏懼的男人,十指輕微地顫抖,好像他捧得不是一紙圖畫,而是一個塵封的美夢。



  「哥,他喜歡畫畫?」



  「不喜歡,最討厭了,學畫畫的人都是白痴。」



  吳韜光沒理會連海聲的挖苦,連海聲懷疑他根本什麼也沒聽進去,只是怔怔捧著圖紙。



  「沒有人限制你不能再拿畫筆,是你自以為拿了槍就得放棄所有,變成一個愚蠢的大人。」



  「你沒殺過人,你不知道。如果心裡還存有一絲夢想,對著人,不管是再壞的人,那一槍開不下去。」



  「誰教你要當警察!」



  「不當警察怎麼保護你和以文?」



  就算再也無法作夢,吳韜光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連海聲看吳警官呆呆地盯著畫紙,不管那是店員未完成的作品,不負責任地唆使他:「你現在被降職成小管區,沒人可殺了,畫兩筆也不會死。」



  吳韜光這才拿起素描鉛筆,生澀而熟悉地,在畫面的空白處勾勒出圖樣。



  吳以文端著夏季綜合水果冰出來,看吳韜光在他的繪本底稿上畫畫,大驚失色。



  小喵喵冒險記出現了狗!



  大狗!



  吳韜光發現吳以文出來,下意識把素描筆藏到背後。



  「師父畫得好好。」先不論狗狗,吳以文真心佩服師父大人的才華。



  「很久沒畫,差多了。」吳韜光不像平時的大嗓門,斯文得像是從前的文藝少年,看來很開心被小徒弟稱讚。



  連海聲不太高興,隨手拿起筆筒的鉛筆,跟著在圖紙塗鴉。



  「這又沒什麼,我就不相信會畫畫有什麼了不起的!」



  吳韜光和吳以文師徒倆一起看著連海聲在紙上奮鬥。



  「相哥,你這一團尖角麻糬是什麼?」



  「當然是貓啊!」



  店長大人,一級古畫品鑑專家、傳統世家的名流子弟,但完全不會畫畫。



  連海聲惱羞成怒:「去死吧,擦掉、撕掉!」



  「哈哈哈,不要,我要留下來。」



  吳以文收起圖紙,一遛煙跑回店後。



  「喂,他剛才是不是笑了?」



  吳韜光問道,連海聲才回過神來。



  「以前一點小事就笑個不停,隨便逗他就好開心的樣子,我妻子說從來沒看過這麼好養的小孩。」



  「杏林說他會好起來,只要不再被傷透心。」



  連海聲知道那孩子韌性非比尋常,能傷害到他的人只有吳韜光和自己,要是可以,真想把這兩個潛在風險一併除掉。



  「所以我以後叫他,他就會笑著撲上我肚子?」吳韜光閃亮亮望著連海聲,連海聲作為經常被撲肚子的被害人,不懂這種事有什麼好期待的?



  吳韜光爽快地吃完水果刨冰,吳以文適時拿著餐盒和一只提袋出來。



  「這什麼?」吳韜光略過餐盒,拿出提袋的東西。



  「小喵喵冒險記,卷一。」



  「原來已經集結成冊……」吳韜光慎重地把手作繪本和食物分開,怕弄髒書。



  「師父,我以後想當繪本作家,畫貓咪。」吳以文鼓起勇氣說道。



  吳韜光想起他兒時也是這樣對父母說,然後他爸媽花大錢送他學畫,蓋了一棟給他畫畫的房子,全心讓他盡情作夢。



  「好。」
  






  吳韜光走後,連海聲揪住吳以文耳朵出氣。



  「幹嘛對他那麼好!」



  「我想要師父開心,八月八日,快到了。」



  連海聲很不甘心,但他不爽的原因又說不出口。



  「最喜歡老闆了。」吳以文補上一句。



  「誰跟你計較這個,本來就不可以有人比我還重要!」







  道士哥哥告訴小店員,人生在世,付出的真心決定緣淺緣深。於是,一個得到夢寐有所寄託的小狗崽,一個得到陪伴在身側的小呆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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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Q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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