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天災、戰亂頻仍,骨肉離散,只能寄望死後相聚於黃泉。
  

 

 

  七月鬼之月,鬼之小老百姓去人間放大假,鬼之過勞差爺則是回防陰曹,防止不肖術士趁空襲擊冥界。



  而鬼差的頭頭,英明蓋世的判官大人整月都會鎮守在閻羅殿上,隨時處理突發狀況。



  許久以來,鬼差們對陸判七月無休這件事沒有任何疑問,連鍾馗提著珍藏的美酒來請也無法將陸判的屁股移開案桌,直到陸家的黑手伸進陰曹,不是自然大神就是瘋子道士,令鬼防不勝防。



  小蟬剛從人間給媽咪托夢回來,口頭跟陸判打完卡,看她前輩在審狀紙──小案子不開堂,電子申報即可──就知道陰曹還算和平。



  「陸判前輩,你不回家嗎?」



  「再說。」



  「我已經看完媽媽了,換前輩回去看兄弟!」小蟬佐以手勢,興沖沖要揪她前輩下班。



  「他們不需要我看,把陰間留給妳一個廢物管,我不放心。」



  「我的確只有前輩的一根小指頭啦,但不是還有閻王大人嗎?」



  「他受不了冷清,早就跑了。」



  很久很久以前,每逢七月時節,閻王會帶著無親無依的陸判到人世晃晃,親手到水邊給他放燈。陸判不是不說話,就是數落閻王白費工夫,他一介孤魂,不需要解脫的祝禱,只要能夠一直待在閻羅大人身邊就好。



  「前輩,你怎麼了?臉色好猙獰?」



  「……沒什麼,想起噁心的事。」



  「人間沒有前輩在,閻王大人很快就會想家回來,到時候前輩就可以在閻王面前走人了。」小蟬愉悅地說,都不知道自己無意中說穿了鬼大王的心事。



  「等他回來,我還走得了嗎?白痴。」



  「前輩你好矛盾喔,不用對閻王大人那麼溫柔,你只要記得帶好吃的回來給我就好。」



  「溫柔個屁,妳不用多嘴,做妳的事。」



  「前輩,我可不可以把椅子搬到你隔壁?」



  陸判睨了小蟬一眼,放任笨蛋副官行事。見了母親回來,沒有哭,不想著骨肉離別的自己,只希望他能過得好。



  小蟬一坐下來,離陸判很近,雖然大大增加說錯話被打的機會,但她前輩有時也會像現在這樣,瞇著長眸看著他,然後摸摸她的頭。



  「還是說,前輩其實在等我回來,怕我一隻鬼傷心?」小蟬靈光乍現。



  陸判沒有應聲,只是像個無奈的人類兄長,呼了口氣。



  小蟬心頭升起一股衝動,好想坐上陸判大腿跟他要抱抱,但有感會被折成大麻花捲,還是沒有拿她的小薄魂冒險。



  小蟬聽見隆隆聲響,打斷她的犯罪念頭。



  「前輩,你有聽見奇怪的聲音嗎?」



  陸判立筆下咒,開了感知法陣,卻沒有異物入侵的跡象。不是他和小蟬兩鬼同時神經有病,就是他們所處的空間已經被全面包圍了。



  地板伸出深褐色的長條硬物,搭上陸判肩膀。



  「前輩!」小蟬失聲尖叫,陸判神色不變,只是把千萬年埋藏在地底的老根從他肩頭撥開。樹根再接再厲,這次勾上陸判的右手。



  陸判左手拿起桌上的刀筆,直接往樹根戳下,冒出鮮血一般的紅色樹液。



  「小盼,別、別!」



  「再裝神弄鬼,一把火燒了你!」



  小蟬睜大眼,看著詭異的樹根纏繞成一個人形,亮起一陣綠光,然後化為一個高挑的白袍男人。



  「大哥就是動作慢嘛,要下陰間一趟,真的很不容易。」陸大哥按著噴血的左手,好不委屈。



  「我有叫你來嗎?」



  陸青枝含淚以對。



  「你這個月除了白日工作都不在,哥哥覺得好像弟弟被陰曹搶走了,心裡缺了一塊。」



  「我很忙,不要煩我。」陸判惡聲惡氣地說,小蟬在一旁,總覺得她前輩似乎有些高興。



  「我只是來看看你,等下就回醫院。」



  「要走快走。」



  陸青枝還是把手搭在陸判肩上,轉而跟小蟬聊天。陸大哥跟人類異性,或是應該說與絕大多數的人類都說不上話,乃至於人類衍生的鬼。但可能小蟬叫小蟬,樹和蟬從遠古時期就是好朋友,吱吱喳喳聊得很開心。



  陸大哥聊天聊一聊,大概是腳痠,沒椅子坐順勢坐上陸判大腿。陸判用手肘頂了下,陸青枝沒感覺,還越坐越深,整個人幾乎貼上陸判。小蟬看得心驚,果不其然,三秒後,被陸判踹下地。



  「就叫你別坐了!」



  「嗚嗚,小盼,大哥又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們喬木對筆直的東西特別有好感,好比你那雙腿……別踩了、別踩了!」



  陸大哥把剩下的時間花在討饒上,陸判板著臉不理他,陸青枝也只能哭哭啼啼把帶來的香料和藥草交給小蟬,在司南醫院發符連環叩之下,一顧三回眸,含淚跟二弟說拜拜,但陸判只叫他去撞壁。



  等人從眼前消失,陸判才看著長兄離開的地方。小蟬說前輩你別老是跟心愛的人鬧脾氣,於是小蟬被掐住肉頰。



  「不要理我家的人,繼續工作。」



  「哦。」



  可就像要打臉陸判的話,一陣清風拂來,白衣仙子唯美現身於黑暗。



  「阿官。」陸晴空下意識往陸判迎上,笑得一整個傻氣。



  「你來幹嘛?」陸判依然擺著一張臭臉,不過比起陸大哥,對笨蛋老三有放柔三分顏色。



  「就是出差造完熱帶低壓,有一點空閒,來看看你。」陸晴空在胸前握著雙手,空靈的墨藍眸子款款望著陸判。



  「不需要。」



  「可是我需要,你不在,我真的好寂寞。」



  小蟬睜大眼,比起她使出渾身解數的撒嬌技能,風仙大人自然而然的告白才是真本事。



  「要看就看,看完快走。」



  「好的,我就待一下子。」陸晴空得到應允,柔柔一笑。



  小蟬想要泡茶端桌招待仙子大人,陸晴空溫柔回絕,只是在狹小的辦公廳安靜繞了一圈,又回到陸判身邊。



  「不要坐在我腿上。」



  「啊,抱歉抱歉,不小心就當家裡。」



  小蟬低低「吼」了聲,所以在家裡就可以坐嗎?



  「吼你老母。」陸判兇惡地瞪了小蟬一眼。



  陸晴空笑了笑,陸判趕在老三說出更多祕辛前,叫他閉上嘴。



  「晴空。」陸判擱下筆。



  「嗯?」



  「冥界的氣息對你不好,回去吧?我有時間,會回去休息。」



  陸晴空屈身拉住陸判的手,微微搖頭。



  「搖什麼頭?」



  「我現在就想把你帶走,可是打爆陰間,你會感到困擾吧?」



  「廢話,別做蠢事!」



  陸晴空客氣地向小蟬揮手告別,小蟬向他行了大禮,感謝風仙大人手下留情。



  陸晴空走後,陸判嘆口氣,被家裡我行我素的傢伙弄得心神不寧。



  「前輩,兩個了。」



  「又如何?」



  「你家有四個不是嗎?」小蟬伸出四根指頭,陸判叫她再廢話就折斷她十根手指。



  應證小蟬所言,無聲無息,他們辦公廳門口冒出一只布娃娃。



  「我~好~恨~啊~」



  老舊但乾淨的布偶,搖搖晃晃往陸判走來,目標只有一個。小蟬看布偶笨手笨腳地爬上椅腳,最後氣喘呼呼在陸判腿上達陣。



  陸判面不改色,從抽屜拿起一顆軟糖,塞給千里來索命的布偶小弟。



  「一顆糖就想打發我嗎?二哥是大笨蛋!」雖說如此,布偶超珍惜地把軟糖捧在手心。



  「你好,你就是上次炸掉鬼門的小老么對吧?」



  布偶小弟後知後覺發現有外人在,嚇了一跳,縮進陸判懷裡,怯怯地跟小蟬說:「姊姊好……」



  「前輩,你弟弟好可愛喔!」



  「廢話。」



  「我可以抱抱看嗎?」



  「他實際上可是十七歲的男孩子,別亂來。」



  小蟬這才遺憾收手,相信陸判的解釋,絕對不是她前輩好小氣。



  布偶小弟看著陸判認真辦公的樣子,明白二哥真的很忙,沮喪地垂下腦袋,不敢再鬧。



  等到陸判收拾完整桌的公文,用真身觀落陰的陸小么才拉了拉陸判衣角。



  「二哥,我前陣子去喪家──不是喪門哥家,唸經超渡,我想知道跟死者一起火化的陪葬物能帶下黃泉嗎?」



  「想幹嘛?」



  「沒有啊,跟張家兒子打賭,就是想知道。」



  「你大哥、三哥都會活很久,不要去想這種無聊事。」



  「二哥明明知道,對我最重要的是哪一個,你們卻都不講他的事給我聽……」



  「還恩,以後不要再問我祈安的死期。」陸判沉聲說道。



  「不問就不問,二哥跟四哥就是一國的!」布偶軟趴趴地跳下地,走兩步,看陸判沒攔他,又轉頭回來。「哥哥們都只疼四哥,小么不要跟二哥好了!」



  「你十七歲了。」



  布偶小弟抖了抖,被陸判的話刺進胸口,總以為自己還是小娃娃,可以盡情任性,給哥哥們捧在手心上疼。



  「最討厭二哥,也最討厭四哥了!」



  「就算你這麼說,你還是家裡最受寵的小弟,不會改變。」



  小蟬心想,如果陸判是她的親哥哥,她也不想要長大。



  布偶小弟蹦跳回來抱住陸判小腿,才又氣呼呼跑走,途中被門檻絆倒,要哭出來但又忍著沒哭,只是撂話下來。



  「可惡,二哥要記得回家喔!」



  陰曹又復歸於平靜,小蟬捧頰看著陸判,陸判沒理她。



  「前輩,只差一個就滿貫了。」



  「少烏鴉嘴。」



  小蟬不是烏鴉嘴,而是對方已經翩然登場,在陸判身後向她眨眼比了噓的手勢。



  灰暗的陰曹地府突然一片大亮,等小蟬雙眼能適應亮光,陸判已經消失在她面前。



  「來人啊,不好了,判官大人被搶走了──!」



  鬼差們緊急動員,包圍閻羅殿,要膽大包天的宵小插翅也難飛。



  「哈哈哈,你們陰曹的明燈、幽冥的寶貝,就由我三界神偷陸小安收下了!」陸家道士穿著一身華麗的黑金道袍站在殿簷上頭,旁邊還有狼狽為奸的星星小伙伴。



  「臭小子,放我下來。」



  「二哥!」陸祈安深情喚道。



  「二哥。」喪門含蓄跟著叫。



  「你們兩個,真以為我不敢把你們押下地獄,燒了又燒嗎?」



  「二哥才捨不得燒祈安。」陸祈安才放下陸判,立刻手腳並用抱上去。



  「判官哥,真的很抱歉,但祈安說很想你。」



  「我都想好了,等我死後,我就來當二哥的副手,有我跟喪門在,天帝出手也打不下來。」



  「開玩笑,你們兩個禍害不用三天,陰曹就直接滅在你們手上!」陸判太了解這兩個小混蛋組合起來,幾乎是無堅不摧的破壞狂。



  「才不會,我在二哥手下會很乖的,收下嘛、收我們啦!」



  「會很乖。」



  陸判被兩個弟弟包挾,鬼差們總有股不好的預感,從六歲到破二十歲,十多年來,他們哪一次撒嬌沒有成功?



  「判官大人,你就接收吧,反正他們倆在陽間也不能結婚。」有老鬼建議一聲。



  「幫什麼腔!」



  「就是說啊!」陸祈安用力應和。



  「就是……我和祈安只是好朋友。」喪門口頭澄清。



  而且陰曹留下陸家,一加一大於小修女,陸判就再也不會走了。



  正當大伙這麼想,閻羅殿卻開了個藍光大洞。不是陰陽通道,而是異界的時空廊道,陸家道士就仗著星子外掛胡作非為。



  「開玩笑的,死也不讓給你們。」



  陸祈安再次抱起陸判那雙長腿,喪門向鬼差們欠身道歉,接著閃亮一跳,帶著陸判消失無蹤。



  鬼差愕然,看來陸家和陰曹也只能繼續死對頭三千年。



  「怎麼一群鬼擠在門口?給本王接風嗎?」閻王大人姍姍歸來,對已然發生慘案全然無知。



  鬼差們立刻作鳥獸散,沒鬼要告訴閻王這個壞消息。



  「盼盼、盼盼喲,我回來了!」



  小蟬同情看著閻王,任他喊破喉嚨也叫不回曾經只為他忠心一人的小判官。一三五四接連進攻,任憑鐵石心志的陸判前輩也只能倒向溫柔鄉的懷抱,一時半刻不會想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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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就是陸二哥的月份,一定要發一下陰曹文。之前提到的長連載還是等整個架構再完整點再寫。

最近很臨時地面試上新工作,快兩年沒換工作的我要開始適應新環境了。要是十天半個月沒看到我,也不要太擔心,我一定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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