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海聲看著積滿床的紙卷,密密麻麻寫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數理代號,至少不是智力方面的疾病。



  這個曾是國內科學界最接近諾貝爾獎的女人,二十年前突然從學界消失。連海聲本來當她死了,後來他祕書收到一封信,請延大官人幫幫生活陷入困境的老師。他嘴上說不要理會沒有關係的閒雜人等,不過心裡知道那女人和林和家不會坐視不管。



  「妳生了什麼病?」連海聲謹慎地確認,要是沒幾天就要死了,他立刻掉頭走人。



  「是種免疫系統的血管疾病,時好時壞,大多時候不礙事。」見這位美人開口搭話,娟秀微微一笑。



  「壞的時候又是如何?」



  「皮膚和黏膜破損出血,看起來嚇死人了。」娟秀指了指眼睛嘴巴,作出七孔流血的慘狀,只是連海聲笑不出來。「我有個孩子,生來就愛笑,多可愛。有次在他面前發病,把他嚇壞了,再也不肯讓我抱抱親親,說是他命中剋親,但這不就是高齡產婦的後遺症?」



  連海聲看這個已經稱不上年輕的女人把痛苦說得柔情似水,大概明白了她當初從眾所期待的明星黯然沉寂的原因──為了成為母親。



  「孩子都生了……所以,妳後來真的跟那個姓陸的小白臉結婚?」



  娟秀不住訝異,怔怔對上連海聲鄙視的眼神。



  「你認識廷君呀?」



  「每次都等在妳課堂外,手裡總牽著一至三個拖油瓶,一見妳就開口要錢,上過課的誰不認識!妳也不知道避嫌,他看來就是個死大學生,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妳公然搞師生戀,丟不丟人?」



  ──娟姊,我想要零用錢!(燦笑)



  娟教授羞愧地捂住臉:「沒辦法,廷君太可愛了!」



  「腦子有病、工作不穩定、沒有經濟基礎,加上他都帶了三個孩子,妳還敢嫁!有智商沒情商,白痴!會過得好才有鬼!」



  「世相……」



  連海聲趕緊抿住嘴,裝作沒聽見娟秀的喃喃。



  「我有一個得意門生,他說了和你一模一樣的話。小雯說世相一直看廷君很不順眼,好像母親被搶走了。」



  連海聲咬緊牙,臉皮輕顫,要是那女人還活著,他一定要宰了她!



  「現在想想,明明不同系所,世相總愛趴在講台邊跟我說話,說他考上律師執照,又說他投資賺了多少錢,像個討賞的孩子。可廷君一來,他位子就被佔走了,只能坐在底下惡狠狠瞪著我們。」



  「妳這老女人,沒臉沒胸,還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



  娟秀伸出手,像撓貓給連海聲摸了摸頭,連大美人立刻止住聲音。



  「我知道,世相是氣廷君沒做什麼就能得到我注意。他那孩子,就是太好強了。」



  「心胸狹窄。」



  「這倒是不會,世相後來還幫廷君打老二認領的官司,一個人戰爆公會那邊請來的律師團。」



  娟秀還記得當時的情景,青衫秀雅的青年和西裝筆挺的美男子在法庭上並肩站著,一個謙謙笑著,一個咄咄逼人,真是一幅絕景。



  「只要明確告知他原由,在他能力所及的範圍內,他就能完成對方的託付,我學生就是這樣一位超群的人物;人民就需要這種有能的官員。」



  「妳說的世相,就是那個延世相?」



  「是,他很優秀對不對?我住院無聊的時候,就是開電視看看他。」



  「人不是死透了?」



  「嗯,就像自己孩子走了一樣。」



  連海聲看著娟秀眼角的淚光,道歉差點脫口而出,而他這個被害人明明不需要道歉,也不必向這女人道歉,雙方又沒有關係。



  「我當初要是能堅持讓他簽下博班研究生就好了,嗚嗚!」



  「白痴,誰要去作研究?」



  「他很聰明呀,我教十年沒有人懂過的學說,講一遍他就懂了,表現比本科生還優秀。國內純理論的研究者太缺人了,簽下去就是一顆新星。」



  「當學者有屁用,那點薪水養得起誰啊?」



  「只要他想,小雯一定會養他的。」



  「你以為全世界男人都像妳家那個小白臉嗎?」連海聲聽了就生氣。



  「世相畢業前,我挽留他好久:『留在老師身邊一起做研究吧,簽下去、簽下去嘛!』他有動搖過,但又想到小雯和阿家。阿家以後要接家主,如果世相留在學界,幫不到他的忙。」



  「他有這麼說嗎?是妳自以為的想像吧?」



  「我不過教他幾堂課,他就派人安排最好的醫院,供給一筆龐大的醫療基金,直到我死去。和家一路扶持他上位,他更不可能放下林和家照顧他和雯雯的恩情。」



  連海聲心想,有什麼用?作賤他的人至今高枕無憂,而他身邊的傻子,不是死了,就是瘋了。對他這種爛人好,有什麼用?



  「抱歉,讓你聽我這老太婆說這麼多。我看你公事包掛的吊飾,那是貓吧?」



  連海聲下意識想藏起灰貓毛線吊飾,真丟臉。



  「你有孩子,對吧?」



  連海聲想起吳以文那個整天喵喵叫的大笨蛋,實在不想承認。



  「小孩子很可愛吧?」



  「一點也不可愛。」



  「回去抱抱他吧,你表現感情的方式,太過拘謹了。」



  「不要,關妳屁事。」



  娟秀仍是笑了笑。



  「你還是可以回來作研究,幫我整理這些……嗯,關於宇宙和生命的想法。」娟秀捧起手邊亂糟糟的公式紙卷。



  「不要。」



  「你現在這模樣,回去當研究生不會被懷疑呀,來來,我給你寫推薦函。」



  連海聲必須嚴正表明立場,才能阻止這女人無謂而堅持的提議。



  「老師,我既然當初放棄跟妳走那條路,就不會再回頭。」



  「真可惜。」



  娟秀低下頭,拿出掛在頸上的白玉,交給連海聲。雖然沒有科學根據,但據當道士的丈夫說可以保平安。



  「見到你,老師很高興,你也要為自己感到高興。」






  連海聲看她累了睡下,才走出病房。一時不察,差點撞上一只裝著紙星星的大玻璃罐。



  星星玻璃罐拿下,是個有雙淡色眸子的年輕人。



  「連姑娘,真巧,好久不見。」



  「怎麼又是你這個神經病?」



  陸祈安微笑:「我住樓上。」



  「樓上不是精神病房嗎?」



  「是呀!」



  連海聲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意外,應該說看人的眼力寶刀未老,真是神經病一個。



  「是這樣的,我來探病,可是怎麼也找不到路。」



  連海聲累得要命,真想叫他去死,卻還是不甘願地回應:「哪裡?」



  陸祈安報出床號,就是連海聲剛走出來病房,還是他探視的那一床。



  「你該不會是……」



  陸祈安睜大眼笑笑,連海聲仔細看,這瘋子五官的確有教授的影子。



  陸祈安盯著連海聲一會,又露出笑:「太好了,娘親看來精神不錯,這罐星星煩請連姑娘轉交給她。」



  「你不會自己放嗎?」



  「不能。」



  「為什麼?」



  「就是不能。」



  連海聲真想搶過罐子往陸祈安頭上砸下去,卻還是看在師長的情面上接過去,把紙星星放到娟秀的床頭,不知道是他眼花還是怎麼了,罐中的星星隱隱閃動金色的亮光。



  連海聲再次走出病房,陸祈安已經整理好那頭亂髮,向他翩翩行禮。



  「大恩不言謝,連姑娘,請讓陸某送妳一程。」



  「去死,再見。」連海聲腦中一片混亂,不想跟姓陸的再有任何瓜葛。



  連海聲大步邁出腳步,一步兩步,然後栽倒下來,被陸祈安及時扶住身子。



  「我帶妳走吧?放學前回去,小文就不會擔心了。」



  連海聲無聲掙扎兩下,想到笨蛋店員,終究還是就範,給一個小他二十歲的年輕人揹上身。



  連海聲半昏半醒間,依稀聽見這瘋子跟人說話,但他們身邊明明沒有人。



  陸祈安笑道:「不礙事的,我很習慣一百八的美人。有妳守在他身邊,鬼侵不了身。」



  ──多謝陸公子。



  「只是妳離了那間店,不免傷魂,以後有什麼難處,儘管叫我幫忙。不管黃泉碧落,我都會及時來到妳身邊,不會再讓妳等了。」



  ──陸公子,謝謝你。



  「雯雯姑娘,妳又說謝謝。」陸祈安笑著調侃一聲。



  ──請問,我們是不是認識?



  「是啊,很久以前的事了,咱們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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