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我是冤枉的。」

 

  戴著手銬的丁子居高臨下睥睨著坐臥在床的陸祈安。時隔半月,兇殺犯和被害人終於得以面對面對質:小妞,妳為什麼要殺人?

 

  警方很頭痛,嫌犯在那麼多人面前行兇,卻一直堅持自己的清白,不得已,只能請被害人親口證明給她聽。沒想到碰上來醫院道歉的嫌犯母親,在一旁嚎啕大哭,說要替女兒負起罪孽,場面亂成一團。

 

  陸祈安盯著丁子正上方的天花板,神遊一會,才鄭重開口。

 

  「嗯,她是冤枉的。」

 

  警察先生聽了,就要崩潰,拜託被害人不要臨時翻供。

 

  「是這樣的,我跟這位姑娘平時素有嫌隙,相看兩相厭。那天大地震嘛,大家心裡緊張,不免相互推擠。她撞上我,我氣不過,又推她一把,咱們倆就打起來了。我沒想到女孩子身上會有防身的刀具,想欺負她卻反倒栽了跟斗。衙差哥哥,我這傷不重,算告訴乃論吧,我不想惹麻煩,就撤了吧?」

 

  警察怔怔聽著陸祈安眼也不眨的謊言,轉頭向嫌犯求證:「真的嗎?」

 

  丁子再也忍受不住,淒厲大吼:「我要殺的人明明是夏天,怎麼會變成你!」

 

  「唉,為情所困的女孩兒一時眼花也是情有可原。我看妳大學是混不下去了,妳改個名字,到遠處重新生活吧?別再掛念人家男朋友好麼?」陸祈安老不正經地對丁子開示。

 

  「你是瞧不起我嗎?我不需要你同情!」

 

  「不是同情,只是喪門和我剛進實驗室那時候,只有妳願意同我們兩個鄉下小子說話。」

 

  丁子滿是仇怨的臉龐扭了下,不相信陸祈安會說出這種屬於女子感性的話語。喪門口中的他總是無所不能,所以每次丁子問候陸祈安,他才會只笑不回,看不起她那一點關心和好意。

 

  「妳還記得吧?喪門就像個逆來順受的傻子,被那個緊張學長欺負得很慘。」陸祈安隨口說起他們新生入學的黑歷史,喪門總要照顧動不動病倒的他,沒時間打理自己,好長一段時間像顆蒙塵的珠玉。

 

  「是衣錦學長。」

 

  陸祈安輕聲回憶:「妳不惜跟掌權的禽獸對罵,也要維護喪門,很帥氣。」

 

  丁子因為陸祈安溫柔的讚許而痙攣起來,曾經她真心把兩個大男孩當作自己的弟弟照顧,為什麼後來會變成這樣子?

 

  ──小夏、小安,叫我丁子吧!以後在學校不管遇到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丁姊!

 

  對了,因為她喜歡上喪門,就討厭起陸祈安,就像死去的大學長一樣依外貌美醜而對學妹差別待遇。

 

  丁子的意識由於「洗腦」而混亂不堪,但背棄承諾這種相較於殺人的小事,卻讓她心頭湧起遲來的負罪感。

 

  丁子恍惚表示:「祈安學弟,對不起……」

 

  「我原諒妳,妳若不是遇見我們,今日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所有人都是上天的偶具,丁子只是倒楣被選上而已。

 

  陸祈安撐起負傷的身子,伸出手,食指往丁子纏滿絲線的頭頂一劃,丁子就像斷線的人偶,頹然坐倒下來。

 

  丁子母親嚇得抱住女兒,警方對事態的發展驚疑不已。

 

  「衙差哥哥,麻煩帶她們走吧,我有些累了……」陸祈安即使連呼吸都吃力,仍是溫和地向警方請求。

 

  一直到相關人等離開病房,他才閉上眼。

 

  旋風從未完全關閉的門板捲入病房,兩個修長的身影,一左一右扶起脫力栽倒的陸祈安。

 

  陸祈安預感接下來免不了一頓罵,可脣角仍是勾起甜笑。

 

  「二哥、三哥,今個來得可真早。」

 

  陸判一身黑西裝,些許鬼氣纏繞在他身側,可見又是從地獄特地請假上來。陸晴空則是散著一頭白髮,白領上翻,大概開快車開到連車窗都忘了關。

 

  陸判臉色不善,來這一趟,一定要跟混蛋四弟算好手上這筆帳。

 

  「臭小子,誰教你自作主張!」

 

  「二哥,祈安也是成年人了。」

 

  「你陸家幾代被女人害得不夠慘嗎?起惡心犯罪孽就是要嚴懲下去,哪有因為女的差別待遇!很好,你原諒那婊子,那醫療費誰來出?每次爛攤子都誰來收?你沒本事,就不要去充英雄!」

 

  「阿官,不要這樣。」陸晴空拉住氣極敗壞的陸判。「我也是努力忍耐不要把那賤人千刀萬剮、碎屍萬段,你就忍一忍吧,不要吼弟弟了。」

 

  陸判這才直起身,皺眉看著一派純良的風仙子。陸晴空上次才因為陸祈安被島主「土地」挾持,差點轟掉整座島陪葬,真瘋起來不可控制。

 

  「哥哥們放心,祈安對鐵釘沒興趣,心都在你們這兒。」

 

  陸判看陸祈安還是對事件的真相裝死到底,就別怪他咄咄逼人。

 

  「這就算了,你為什麼要改證詞?」

 

  「一個背負母親全心期望的女孩兒,這麼年輕就有案底,怪可憐的……」

 

  「不對,你想要的是扭曲她的口供,讓人以為她本來要殺的對象就是你。」

 

  「二哥。」陸祈安討饒喚道,希望就此打住,可惜陸判不打算放過他。

 

  「就算她要殺喪門,你替喪門擋刀,又有什麼問題?為什麼連這一點理所當然的小事也要隱瞞?」

 

  陸祈安仍是淺淺笑著:「喪門死腦筋,我怕他哭瞎眼,哥哥可別說出去。」

 

  「弟……」陸晴空欲言又止。

 

  陸判右手抹了下臉,深吸口氣。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國中?高中?」

 

  陸祈安歪著頭,好像聽不懂陸判的問題。

 

  「裝什麼傻?你自小早慧,怎麼可能分不清情愛?」

 

  陸判揪住陸祈安衣袍,近得不容許陸祈安迴避他的視線,神情憤怒又像心疼得無以復加。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喜歡喪門,為什麼不說!」

 

  陸祈安笑了聲,可能聽上去太過乾澀,又補上一聲。

 

  「也沒有多喜歡,就只是玩玩而已……」

 

  房門咿呀打開來,陸祈安止住聲音。

 

  「弟,阿弟來了。」陸晴空一直找不到時機告訴他們,喪門已經等在門口好一會了。

 

  陸判想一道罵下去,可看見喪門的樣子卻說不出話。雖然喪門來之前把自己打理得像個人,但眼神騙不了人,跟瀕死之人沒有兩樣。

 

  「二哥、三哥,吃過了嗎?」喪門進房先是問候陸家兄長,好像沒聽見剛才的對話一樣,走來病床旁,檢查過所有儀器,調整好點滴,才看向他日思夜想的人兒。

 

  「祈安,身體好些了嗎?還會不會痛?」

 

  陸祈安垂著眼,沒有應聲。

 

  「痛要跟我說,知道嗎?」喪門一股腦說著關懷的話語,正常有如一般的家屬,但熟悉他的人卻覺得好不正常。

 

  「阿弟,你有睡覺嗎?」陸晴空看得好擔心。

 

  「哥哥們,沒有關係,我這次一定會照顧好祈安。」喪門努力揚起討好的笑容。

 

  「喪門。」

 

  聽見這聲呼喚,喪門出走的三魂七魄才回過神來,呆望著床上的友人。

 

  「祈安,太好了,你還在……我閉上眼,總夢見你不見……」

 

  「不要哭了,我沒事。」

 

  「你都躺在這裡,怎麼可能沒事!事到如今,你還想繼續騙下去嗎?」

 

  「沒辦法呀,看你這麼傻,不騙騙你,對不起我自己。」

 

  喪門紅著眼眶,除了望著陸祈安,再也無法思及其他。

 

  「我就是懶嘛,身旁就你一個俊俏又呆的對象,忍不住逗你玩。過去如果有不慎讓你誤會的話語,我向你道聲歉:請你明白,我從來沒喜歡過你,一絲一毫也從沒有過。」

 

  喪門仍是呆傻站在原地,好像沒聽清楚陸祈安的話。

 

  「好了好了,有哥哥們在,不需要你了,回去吧,別再折磨自己給我看了。」

 

  喪門感覺眼眶有點癢,動手去擦才發現是淚水,滴滴答答,止也止不住。

 

  喪門按住眼眶,再三向陸家兄長欠身致歉,踉蹌退出病房。

 

  「弟,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陸晴空不喜歡陸祈安扮壞人。他們四弟看起來對世情什麼也無所謂,傷害、羞辱都能不放在心上,卻可以比誰都狠心。

 

  陸祈安垂下面容,微聲向兄長們請求:「二哥三哥,祈安想靜一靜。」

 

  「真是造孽!」陸判拂袖而去。

 

  陸晴空站了一會,心知四弟不可能後悔和回頭,只能無聲退出房間。

 

  等人都走光了,陸祈安才露出笑,指尖在床被畫出一顆小星子。

 

  差點就露餡了呢,他看來就是個錯算時機的失敗者,連上蒼也以為自己技高一籌。

 

  這可是他難得大贏的一局,他這條爛命碎屍萬段也不足惜,只要喪門毫髮無傷就好。

 

  「我想想,要怎麼騙他回去上學呢?」

 

  很簡單,陸祈安在小星星旁邊畫了一個小人兒,只是嘔出的血沫模糊了人形。

 

  耳邊響起女子的驚叫,呼喊著醫生、醫生!

 

  他視線模糊開來,臉上還是笑容燦然,只要他的星子無事就好,這樣就好。小道士本來就不可能跟小星星在一起,他千年前就明白不過,絕對沒有一世又一世,懷抱著無法實現的美夢孤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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