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祈安睜開眼,就看見白袍沾滿血的醫師和短髮俏麗的年輕護理師。

 

  像這種公會特別列冊的患者,一律由司南院長的小兒子,司南颯醫師負責;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司南醫生對陸祈安冷哼一聲:「星星和哥哥都不在,只有爆肝的醫護人員,知道健保的好了吧?」

 

  「哎?」陸祈安眨了眨眼,腦子混沌,還真不知道醫生在諷刺他什麼。

 

  「昏迷時一直叫,沒用的,他們都不要你了。」

 

  「醫生。」看來才剛畢業的少女護理師拉了拉司南醫生的袍袖。

 

  司南醫生就是要唸這個累犯幾句,這傷不是第一次,應該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管他什麼陸家道士,不愛惜生命的人就是浪費醫療資源的混蛋。

 

  「你要知道,晴空很忙,上古元素神靈,又是蓬萊自然主神,沒有辦法一直在你身邊照顧你。」司南醫生不爽的點很明白,就是在氣陸祈安給陸晴空添麻煩。就像那些喝酒亂來的白痴,撞車被抬進醫院,還敢怨說家人不拋下工作快快來侍奉自己。

 

  陸祈安垂著臉點點頭,似乎正在反省。

 

  司南醫生偏頭看向身旁的護理師:「Miss 傅,妳已經在『四樓』實習過了是吧?」

 

  少女護理師怔了下,然後大聲應是。「四樓」是司南醫院特別開給「異人」的診間,因為時間多在晚上,又被稱作「夜診」。待過的護理人員出來之後,都會說這世界好奇妙,世上真的有妖怪啊啊啊。

 

  「那麼,接下來我說什麼,妳應該不會太驚訝。」

 

  「是。」

 

  司南醫生深吸口氣,才把他這些日子搜集來的資訊,跟眼前貌似普通大學生的傢伙攤牌。

 

  「陸同學,我去找了這兩年來診治過你的醫師,發現沒有任何一個人記得你的病情。你隨便給普通人亂下咒就算了,有什麼病這麼不可告人,需要如此小心翼翼隱瞞?」

 

  陸祈安從垂下的劉海露出一只含笑的眸子,既妖且魅。

 

  「直到這一次,你送來我們醫院。當我剪開你肚皮,肝臟被切掉三分之二、膽囊盡碎,更別提嚴重開放性氣胸,依常理判斷,你早該死了。」

 

  「陸某能活下來,多虧司南大夫仁醫仁術。」

 

  「與我無關,我頂多把你肚皮縫起來而已。以我的專業判斷,你應該死了──如果你還算人類的話。」

 

  判斷一個人的生命跡象,不外乎心跳、呼吸、體溫,有就算活著,先活著才能維持意識,才是個人。但修道者卻可以不遵守生命的自然法則,靈魂凌駕於肉身,意識清明,旁人就不會去想他是死是活,直到他痛到失去意識。

 

  就在呼吸心跳停止之後,有一瞬間,司南醫生在手術台上看見的不是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而是一只沾滿血的人偶,棉布長了零星幾塊皮毛,而破了洞的布套內塞滿鮮血淋漓的臟器。

 

  即便看慣死狀和異象的他,也不免頭皮發麻。

 

  但只那一刻,傷患又恢復心跳,抬起死白的手往上抓了抓,用盡所有氣力呼喊著:星星……我的星星……

 

  經過手術房的震撼經驗,司南醫生再看向這位巧笑倩兮的大男孩,只覺得虛假到不行。

 

  「阿颯哥哥。」

 

  「不要叫我哥哥,當你兄弟只會衰到底。」司南醫生強硬拒絕,上輩子白仙、還有他心愛的風仙姊姊怎麼死的,他記憶猶新。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不要,恕我拒絕,絕對沒好事。」

 

  「拜託,我想要活下去,多一點時間也好。」

 

  司南醫生本來要走,卻因這個卑微的請求停下腳步,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混蛋,那你就不要找死啊!」

 

  「沒辦法,喜歡上了麼。」陸祈安眨眨眼,神情無辜。「雖說我騙得過鬼差一時,但也不可能騙過一輩子。隱疾我自個處理,能不能治好我這身傷?最好連疤也不要留。」

 

  司南醫生扒了扒臉,不想理會陸祈安,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但還是拋出他老早想好的救命繩。

 

  「我替你請看看現世的外科名醫,長春醫院林立白、杏林醫院華杏林,還有一個人鬼妖兼通的神醫,相信你不陌生。只要你安分待在我們醫院養傷,再壞也不會比現在還慘,直到你能下床走路,我才會放你出院。」

 

  「謝謝阿颯哥哥。」陸祈安甜甜笑道,司南颯看了只覺得扎眼。

 

  「還有你那個病,我也快查出來了。」

 

  「查了沒人會高興的,何必?」

 

  司南醫生認真回應:「我從小在醫院長大,從來沒看過隱瞞和拖延能有善終。在病情更加嚴重之前,快點治療才是上策。」

 

  陸祈安聽了只是笑,好似笑他徒勞無功,司南醫生看了就生氣。

 

  雖然司南醫生罵得兇,走出病房還是向身旁的小護理師交代幾句。

 

  「Miss 傅,把這傢伙看緊一點。」

 

  「好的。」

 

 

 


  少女護理師帶著巡房資料回到櫃台,學姊們對她擠眉弄眼,說有大帥哥買了咖啡等她。小妞,真有妳的!

 

  「又不是來找我,是找值班護理師Miss傅。」

 

  「都一樣啦!」

 

  她頂著青澀的瓜子臉老成地嘆口氣,放下一大疊陸同學的病歷,挪了下額前的小花髮夾,去見久候的病人家屬。

 

  「喪門同學,有事嗎?」

 

  喪門見了嬌小可愛的護理小姐,憂愁的俊容擠出微笑回應。

 

  「傅小姐妳好,我是零四床陸祈安的朋友。」

 

  「我知道,全醫院沒人不知道你們。」小護理師有話直說。

 

  喪門有些意外,但對方只是用澄澈的眼珠子看著他。

 

  「祈安……我朋友不舒服也不會說,不是逞強還是嘴拙,就是習慣一個人忍痛,還請妳多照看他。還有這些是營養品和他的貼身衣物,麻煩妳轉交給他。」

 

  「你不自己拿去嗎?」

 

  喪門黯然回道:「他好像不想見我。」

 

  「他不可能不想見你。」

 

  「傅小姐,妳真是溫柔。」

 

  小護理師通常不會隨便多嘴別人家的私事,只是大帥哥看起來隨時都會哭出來似地,女孩子見了都會心軟。

 

 

 


  當她拿著喪門同學托付的東西去病房,病人已經睡熟了,不敢打擾。

 

  一直到夜半三更,她聽見不尋常的動靜,答、答,像是水管在地板拖行的細音。當她離開櫃台要去查看狀況,冷不防,走廊的燈管啪地,全數熄滅。

 

  是人都該尖叫了,但她正巧不是,不完全是。

 

  她呢喃咒法,將元素聚合,嘩地一聲,炸開燦亮的金光,將她身上的護理白袍染成金黃,依稀顯現出過去仙宮之主的華貴風采。

 

  她已經幾百年沒用過了這個大絕招,亮光所及之處,鬼妖無所遁形,同時將敵我所有法陣術式全部刷白無效,但對屬性自帶光的神祇沒有作用。

 

  「終於讓我見識到所謂的一級逃院患者。」

 

  她立定原地,冷眼看著拖著點滴管、伏趴在地板的陸大道士。從千年前就是同一個死德性,嘴上說要服軟認栽,卻無所不用其極把她們姊妹熬成的苦藥偷倒掉,就是個任性的混蛋。

 

  陸祈安被抓了包,不驚不懼,急中生智,朝少女仰起頭來。

 

  「喵、喵。」大道士決定假裝成貓。

 

  「喵屁!」

 

  少女護理師大步過去,奮力把高過她不只一顆頭的陸祈安扛抱起身,一邊走一邊避開他的傷處。雖然不知道這個肉身有什麼問題,但他會痛真是真的。要是可以,她一根寒毛也不願碰傷他。

 

  陸祈安沿路笑個不停,就算被強制關進病房,還是收不住笑。

 

  「有什麼好笑的?」她單手架在病床頭,惡狠狠怒視著他:「公子,你對我沒有話好說嗎?」

 

  陸祈安款款笑道:「晨陽,再見到妳真好。」

 

  晨陽定定望著這男人,想起她三百年從地獄底層爬回來,甘願重生為凡胎承受輪迴之苦,就是為了再見他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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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時間寫文了~

這篇是二喔,老樣子,一星期一篇吼。寫小說是我的興趣,但我也要工作溫飽,請親親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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