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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以文帶著小寶寶去探望住院的殺手。

 

  殺手看見小孩子,眼睛亮了亮。他沒有伸手去摸,倒是吳以文主動抱給他。

 

  孩子從小爸爸的臂彎換到另一個男人手上,只是微微睜開粉嫩的眼皮,又迷迷糊糊睡去。

 

  「真乖。」

 

  「刀疤是好貓。」

 

  吳以文取名的邏輯是這樣的:孩子是頭胎,也就是老大,從前有隻無緣的好貓叫刀疤老大,所以孩子就叫作刀疤。這種一點也不可愛的煞氣暱稱把陰冥氣得半死,所以後來吳以文把第三胎改叫棉花球。

 

  殺手一邊逗著孩子的肉脖子,一邊雲淡風輕提起:「聽說孩子聽不見?」

 

  所以吳以文才會全天候帶在身上,保持外界的刺激;也怕小貓咪餓了、病了,少了聲音這條線索,找不到爸爸。

 

  不過大概因為寶寶趴在父親的暖背上,「聽」他胸腔傳來的心跳律動,總是睡得很安心。孩子的媽幽怨表示:長大後,約莫是個笨蛋。

 

  殺手抱著小孩,突然話鋒一轉,問起吳以文器官移植的事。他身上的臟腑幾乎爛光了,能拖著一條命,就是依賴善心人大發慈悲。

 

  「你知道是誰捐的嗎?小夜不肯說。」

 

  吳以文避重就輕:「師父想捐,但是師父的肝,有點硬。」

 

  殺手大笑。

 

  「是你的吧?」

 

  吳以文低著頭承認:「我的肉,長很快。」

 

  「重點是,麻醉藥對你無效不是嗎?」

 

  那個金魚眼的白袍醫生說他一邊流著淚,一邊剖開少年的皮肉,在他意識清醒的狀態下,活生生割下他的臟器。

 

  吳以文輕聲說道:「不會很痛。」

 

  殺手把手上的軟肉還給吳以文,為的就是空出雙手抱緊他。

 

  「這算什麼?你又不是我生的。」

 

  「你活下來,明夜就有爸爸。」

 

  「沒有別的嗎?」

 

  「乾爹。」

 

 

 

 


  冤家路窄,兩個徒弟又在病房門口狹路相逢。

 

  「阿藍,好久不見了。」小雞徒弟對同門師兄弟開心揮著手。

 

  「箕子閒,受死吧!」

 

  「咦咦?」

 

  小雞徒弟面對滿地包圍的毒蛇,尖叫逃進病房。

 

  小雞徒弟趴上病床尾,哭哭啼啼:「師父,你看啦,阿藍又欺負我!」

 

  小藍徒弟冷笑一聲:「你還敢告狀,難道忘了你害師父抱病為你奔走的事?」

 

  小雞徒弟僵住身子,床上那個一直任由他們吵吵鬧鬧的年輕男子才柔柔發了話。

 

  「傻瓜,公會的廢物再多,也累不到我一根手指。」

 

  「師父……」

 

  小藍徒弟怏怏不平:「您就是太寵他了!」

 

  「我也很疼小藍麼。」

 

  小藍徒弟被堵住話,怎麼也無法否認。

 

  小雞徒弟把臉挨上道士大腿,仰頭問道:「師父,您在忙什麼?」

 

  「寫信給我爹爹。」道士埋頭於病床小桌上,振筆疾書。

 

  兩個徒弟一怔,都怪他們師父太厲害了,以致於他們忘了師父大人也是人,也有老爸。

 

  「師父,你爸爸是什麼樣的人?」

 

  「唉,在我眼中,我爹爹就是個笨蛋。」道士微笑說出欠打的話。

 

  為了保孩子周全,被廢物公會流放到異地的愚蠢男人。本來彼此斷了十來年聯繫,因為某個向天借膽搶他男人的福氣星子,不忍心小星星哭著說「祈安說他好想他爸、祈安好可憐,福德,怎麼辦、我該怎麼幫他」,硬是靠著她與天界大神的關係把他斷光光的親緣牽回來。

 

  雖然道士不太想領胖妞的恩情(福德:小安安,不必太感謝我,反正我都睡過喪門了!),但神蹟不用白不用,他近來住院打發時間的消遣就是如何突破上蒼的法眼,把信送到他父親手中。

 

  因為上次被父親委婉地指正:「老四,爸爸老來眼花,看不清你的字。」全三界只剩下喪門星星可以解開他的鬼畫符了;所以這次改成畫圖。

 

  兩個小徒弟湊上去看,圖紙用墨筆畫了一顆堪比日頭的閃亮星子,映照著山頭的村庄、大學校園還有黃泉地府。

 

  除了圖上滿滿的人們,畫面竟然藏著小巧可愛的小雞子和小蛇,一個和小狐狸窩在青綠的小草丘上曬星光,一個盤據在代表道界琉璃寶塔,旁邊放滿像是供品的小點心。

 

  兩個徒弟意外發現自己被「寫」進家書,感動不已,也就是說,師父大人在心底把他們當成家人是吧?

 

  兩個再也稱不上孩子的小徒弟,一左一右貼上道士耳畔,忍不住撒嬌下去。

 

  「師父~~」

 

  「哎呀哎呀。」

 

 

 

 


  好不容易撐過愚蠢的母親節,轉眼間來到了父親節。

 

  沈自清前一晚就把要給姨丈的東西交付給小表弟妹,兩個孩子天真地問:「大哥怎麼不親手拿給爸爸?」

 

  沈自清總不能說:因為那是你們爸,不是我爸。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姨丈深愛著小阿姨,要是收到禮物,姨丈一把抓住他,和小阿姨聯手把他押去法院辦收養,他不知道該怎麼逃。

 

  沈自清來到打工的店家,主廚看見他,張開雙臂,要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小清,你今天可以叫我『爸爸』喔!」

 

  「湯哥,你再這樣,我就炒了你。」沈自清毫不領情。

 

  「嗚嗚嗚!」主廚的玻璃心碎了滿地。

 

  沈自清換上工作服,整理好店面,離開店還有些時間,打開手機,都是班上笨蛋同學傳來的訊息。

 

  沒爸爸的人揪團要去有爸爸的人家家裡過八八節,問沈自清要不要一起來玩?沈自清斬釘截鐵拒絕這愚蠢的活動。

 

  這時,音樂鈴聲響起,畫面跳出聯絡人的名字「季潔」,沈自清皺著眉頭接起。

 

  「喂?」

 

  彼方只傳來安穩的呼吸聲。

 

  「導哥?」沈自清喊了聲,對方「唔」了一聲,似乎在忍耐極大的痛苦。「你爬不起來就繼續睡,打電話給我做什麼?」

 

  「老師……想帶你……去吃飯……今天……一起過……」

 

  「不用,我要工作。我中午給你叫外送,記得起床開門。」

 

  「晚飯……老師……一定會醒來……」

 

  「我看很難,中午那麼熱你也能睡整天,晚上降溫就更不用說了。」

 

  「自清……」

 

  沈自清不想跟意識不清的季老師纏鬥下去,只好放大絕。

 

  「明天我休半天,再去找你,老師再見。」

 

  手機傳來清雅又恍惚的笑聲:「好,老師等你……」

 

  沈自清等對方結束通話,才受不了地收好機子。

 

  人高馬大的主廚黏在沈自清身邊,笑著問道:「小清,你怎麼知道阿潔的睡癖……」

 

  沈自清瞪去一眼,清冷的眸子放射出殺人死光,主廚才顫顫退下。

 

  因為是暑假又是節日,就算沒有特惠活動,來客數還是相當多,好在沒有同班同學來鬧場,沈自清還算忙得過來。

 

  到了晚上九點多,快要收店的時候,外頭來了一台黑頭轎車,有個大熱天還穿風衣戴墨鏡的怪人推開店門,三步併兩步撲向沈自清。

 

  「阿清!」林艾書摘下墨鏡,露出可愛的笑臉。

 

  沈自清拉扯住林艾書的臉頰,仔細看去,這張蠢臉到底跟他哪裡像了?

 

  說也奇怪,沈自清並不意外這個笨蛋會出現,只是把林艾書拖向角落的包廂,去吧台倒了杯汽水過來,問他要做什麼。

 

  「我要跟爸爸視訊,阿清要一起來嗎?」

 

  「白痴,那是你爸又不是我爸。」

 

  林艾書似乎打定主意,什麼也沒說,只是抓著沈自清的左臂用力摩蹭。

 

  「你以為這招對我有用嗎?」

 

  「阿清!」

 

  沈自清看店裡剩兩組客人,嘆口氣,去廚房交代主廚一聲,脫下圍裙,坐到林艾書身邊來。

 

  嘟嘟嘟,視訊通了,畫面出現一隻大企鵝布偶,手動拍打雙翅。

 

  「爸爸、爸爸!」林艾書叫個不停,就像小孩子一樣。

 

  一隻佈滿燒傷疤痕的手,拿出一張格紋紙條,放在企鵝的肚子上。

 

  ──少爺,您過得好嗎?

 

  林艾書用力點頭:「我過得很好,二哥凜哥成叔阿湍和管姨都很好。現在放暑假,不能天天見到老師和同學有點寂寞,好在阿清的店隨時為我敞開。」

 

  沈自清臉再臭也無法否認林艾書的話,他休息間還放著一張林三少爺專屬的小床。

 

  「爸爸,媽媽呢?」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搖擺布偶。

 

  沈自清忍了又忍,忍不住大吼:「給我把布偶拿掉!」

 

  對方真的聽話拿下企鵝布偶,屈身對沈自清深深一鞠躬。

 

  沈自清罵道:「我說過了,不要跟我敬禮!」

 

  「爸爸,你看,阿清很有精神呢!」

 

  看不見頭部的西裝男人輕應一聲,兩個孩子飛揚的神采,他都看在眼裡。

 

  「有阿清在,你不用擔心我,我過得很好。」林艾書反覆保證,「爸爸只要保護媽媽就好了。」

 

  沈自清冷笑一聲,無視人子對父親的體貼,就是要戳破溫柔而愚蠢的謊言。

 

  「沒有,他很想你,每天都在假扮企鵝。」

 

  林艾書瞪大眼望著沈自清。

 

  「阿清,你怎麼可以背叛我,我們不是兄弟嗎?」

 

  「我們本來就不是兄弟。整天嘎嘎叫,吵死人了!」

 

  「嘎嘎!」

 

  兩人吵了一陣,然後林艾書委屈地紅著眼眶,噘嘴回到視訊鏡頭來。

 

  「說了很想,會讓爸爸為難的。爸爸每天要看媽媽臉色過活,已經很辛苦了。」

 

  「不要把這種事實說出來。」

 

  「還有,在阿清身邊說想爸爸……很過分……」

 

  「不要在乎這種蠢事。」

 

  對方頓了下,冷不防,畫面冒出兩隻大企鵝,惹得林艾書驚喜大叫。

 

  沈自清沒想到對方竟然準備了另一隻企鵝,好像料定今天會見到他。

 

  林艾書兩眼泛淚,握住沈自清雙手:「阿清,太好了,你也有爸爸了!」

 

  沈自清強硬拒絕認企鵝做父。

 

  林艾書開開心心從背包拿出一支無線麥克風,沈自清所有鄙視的話語頓時吞回肚子裡。

 

  「爸爸,我編了一首新曲子。阿清,你要一起聽嗎?」

 

  「當然!」

 

  林艾書哼起未填詞的旋律,沈自清隱約聽見泣音,不知道是不是躲在企鵝背後的男人在哭。

 

  曲畢,林艾書用微啞的嗓子告白。

 

  「爸爸,我愛你。」

 

  男人伸手撫摸著螢幕,一遍又一遍。

 

  沈自清心想,如果親情就像人們歌頌的那般美好,為什麼他看了不覺得欣羨,只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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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父親節,但或許這就是我賀文寫得特別長的原因。

親親們,不管什麼節日,都要讓自己快快樂樂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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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