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喪門已經不省人事,是後來偶然窺見另一個人的記憶,才知道昏迷期間所發生的事--

 


 

 

 

  棺中的小老人兩支黑手攀在棺邊,收起猙獰的笑聲,換上誠摯的口吻。

 

  「我是為了引你出來,才挾持這個孩子,絕沒有傷害他的意思。」

 

  「是麼?」

 

  「他」冰冷地回覆,幾乎不像個孩子。

 

  小老人低訴滿腹委屈,好像「他」才是凌虐為樂的惡人。

 

  「你要我怎不恨你,白仙本欲饒我一命,你卻和製棺的小人聯手將我封進棺中,這三百年的日子,我是怎麼過的?」

 

  三百年前,小老人因為使用道術煽動人們自相殘殺,被白仙斬斷手腳。他哭著懇求白仙饒他性命,他已經失去四肢,幾乎成為廢人,不會再傷害人了,從今以後一定會改過向善。

 

  白仙憐憫地望著他,收起刀。

 

  就在他以為逃過一劫,對蒼天感激涕澪。沒想到陸家道士找來黝黑的年輕人,命黑皮青年製造一只無法逃脫的棺材。

 

 

 


  小老人說到這裡,深凹的眼眶流著淚,今天就是要向陸家道士討回公道。

 

  青衫小童笑了聲:「菜頭仁德濟世是菜頭家的事,為何我非得放過你這白痴不成?」

 

  「我認了錯,你可以直接殺我,為什麼要折磨我!」

 

  「殺?你早就死了,你一具屍人,根本死不了。」

 

  所以他向山腰的製棺匠人交代下去──喪寒,我要一副關死人的棺材。

 

  匠人歡喜應下──只要不是公子您的棺材,小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君子可以欺其方。」青衫小童輕聲說道,小老人縮了肩頭,像是被小童的話語戳破什麼。「上輩子重病的我就要死了,把你這卑劣假人留給菜頭子和風仙子,要我怎麼安心走黃泉?」

 

  小老人不再假裝成受害者,窸窣爬出棺,像隻巨大的黑蟲,往青衫小童匍伏接近。

 

  「咯咯,原來如此,沒想到天師大人真是多情人。」

 

  青衫小童睨著半透明的眼珠,軟聲命令:「臭蟲呀,別過來。」

 

  「可嘆您如此溫柔體貼,白仙和風仙到頭來都是因你而死。你這顆喪門星──」

 

  劍光閃動,貫入小老人大笑的口中。

 

  小老人嘴巴插著青劍,仍是笑個不停,任憑腐臭的血水從腦洞流了滿地,仍是對眼前的孩子詛咒不已。

 

  「三百年前你殺不了我……如今你又奈我何……」

 

  「白痴。」小童受不了地抱怨,提劍又殺,把老人的頭顱刺得血肉模糊,身上都是噴濺的腐肉。

 

  腐肉像是有著自我意識,在小童細嫩的皮膚上跳動,試圖鑽入他精緻的鼻眼。如果能把這個流有陸家血脈的身軀完全佔有下來,等同坐擁半壁江山。

 

  正當它這麼想,腐肉發出吱地異音,像是觸及高溫的鍋爐,瞬間成了焦黑的粉末。

 

  小老人本以為孺子可欺,這才知道害怕。

 

  「不對、不對……你不是『他』……」

 

  「哎,趁老天爺沒看見,偷偷調了包。君子可以欺其方,這輩子連上蒼也騙過去,陸某還真是罪過。」

 

  一劍劃下,本來已喪失痛覺的小老人開始哭叫,他看著斷開的下肢流出鮮紅的血水,自己竟然「活了過來」。

 

  「逆轉時間……你是……」

 

  小童幽魅一笑:「其實你已經說出答案。」

 

  小老人的頭顱飛旋至半空,兩眼瞪得老大。

 

  「天師大人,殺人償命……」

 

  「哦,那是凡人的法則。」

 

 

 

 

  喪門清醒過來,身旁有個漂亮的孩子,笑容可掬,俯身看著他。

 

  「你醒啦,再不醒來,我就要吻你了。」

 

  喪門正坐起身,驚疑看著眼前的小童子,披頭散髮,臉上佈滿狼狽的污血,身上的青衣也爛得像是乞丐。

 

  他們的初遇說起來十足悲慘,但回憶總會美化不少,喪門只記得當時對方對他彎彎笑的漂亮眸子。

 

  「哎,都髒了。」

 

  喪門以為對方要擦自己的臉,卻是伸手抹去他臉上的淚痕。

 

  「你是誰?」

 

  對方垂下眼,似乎想迴避這個問題。但都已經來到面前,才想著要躲要逃,怎麼說也太遲了。

 

  「祈安,陸祈安。」

 

  喪門不知為何,急切地想要回應:「我是喪門。」

 

  「我知道。」

 

  明明第一次認識,喪門卻看他笑得溫柔不過。

 

  喪門腦子還很昏,只記得昏迷前心心念念的一件事。

 

  「你受傷了,要快點擦藥。」喪門握住對方的十指,就像痛的是自己一樣,好難受。

 

  「吾乃天地無敵大道士,義頭庄最最可愛的陸四少爺,區區小傷,不成大礙。」

 

  「怎麼可能不擔心你?傷口一定要消毒!」

 

  「我沒事,真的,請你無需掛懷。」

 

  喪門才想相信對方的溫言軟語,結果人起身走沒兩步,就失足栽倒在地。

 

  「哎哎。」陸祈安趴在地上,像是烏龜撥兩下水,爬不起來就放棄了。「小恩,過來,幫幫四哥。」

 

  喪門看見棚子外的木材堆蹦出一只布娃娃,哭著往他們跑來。

 

  布偶一邊哭著,一邊把陸祈安揹負上身。陸祈安吃痛地抱住軟綿綿的小弟,摸頭安撫兩下。

 

  「咱們回家吧,別讓哥哥們等太久。」

 

  喪門對於會動會哭泣的布娃娃視而不見,眼中只有離他遠去的小人兒。

 

  「祈安!」喪門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看陸祈安要走,莫名感到惶恐。

 

  陸祈安轉過一張笑臉:「待我傷癒,就會來見你的。」

 

  「說好了?」喪門再三確認。

 

  「嗯,說好了。我保證,不會再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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