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清想起晚哥說過,如果他能學會裝死這個技能,一定能在庸人多數的社群之中混得平靜的日子;但沈自清這輩子從來不知道「屈服」為何物,拍桌摃上未來三年的班導師。

 

  「你既然敢點我的名,我會讓你永生難忘!」

 

  季老師無畏地笑了笑:「老師十分期待。」

 

  「一號、一號!清哥、清哥!」班上同學齊聲吶喊,默契好得就像合作多年的共犯。

 

  沈自清霸氣走上台,而季老師安靜退下來,拉開教室前門邊的折疊椅坐下。

 

  「我是沈自清。」

 

  二號陳同學舉高手:「生日?血型?星座?喜歡的類型?」

 

  「你們只要記住我名字就夠了。」沈自清睨著眼回道,教室安靜好一會。

 

  小老百姓太平凡了,需要各種標籤來區分彼此;大人物不一樣,只要名字就夠了。

 

  「清哥,你毀了自我介紹的意義啊!」

 

  「那種東西,不要也罷。」沈自清凝視台下的季老師,他要讓對方知道,自己不是可以拿捏的傢伙。

 

  沒想到季老師腦袋一頓一頓的,又回到睡美男狀態,根本沒把學生的叫板放在心上。

 

  沈自清被季老師叫上台又被放鳥,內心非常不爽。

 

  「清哥,才藝表演、才藝表演!」同學們不氣不餒,沈自清不介紹自己,他們還是能生出新的法子去鬧他。

 

  站在台上的沈自清無處可逃,就這麼成了七班同學起鬨的標靶。

 

  「不要,我沒有學過才藝。」

 

  「清哥,我這裡有片木板。」教室中央靠右,一個把劉海綁成沖天炮的少年從背包拿出東西。

 

  「不要叫我清哥,還有你沒事帶木板來學校幹嘛?又要我做什麼?」

 

  沈自清不知道,在旁人眼中看來,不管怎麼鬧他,他都會認真回應這點,讓人覺得很有趣。

 

  「當然是空手破木板啊!」

 

  沈自清煞氣滿檔放話:「你敢拿,我就敢破。」

 

  沖天炮少年「吱」個一聲,連忙把木板丟上講台,直說「小弟不才,另請高明」。

 

  正當七班同學煩惱找不到拿木板犧牲者,那個最後一號、坐在窗邊角落、像個女孩子的清秀少年,江流湍同學舉起手來。

 

  「我來好了。」

 

  沈自清看對方起身走來的穩健台風,就知道這個男孩子不是一般人。江同學走上台,先是跟沈自清行禮問好,然後用小指撥開過長的劉海,露出頰上的雀斑和一雙漂亮的月勾眼。

 

  「晚生流湍,見過沈兄。」

 

  「你們為什麼堅持要說文言文?」沈自清咬牙回應,看向略微睜開眼睛的季老師。「你不阻止他們嗎?」

 

  季老師輕輕「嗯」了聲。

 

  「嗯什麼嗯?」

 

  「自清,注意安全。」季老師提醒一聲,沈自清強烈懷疑這男人剛才在恍神。「江同學,請你斟酌拳腳,別傷著這孩子。」

 

  「嗯!」江同學笑燦如花。

 

  「你們嗯什麼嗯?」

 

  「沈兄。」江同學微笑迎向沈自清。

 

  「不要叫我沈兄。」

 

  「那我可否唐突佳人,直接喚你『自清』?」

 

  沈自清完全不想答應,但今天第一天上學,小阿姨交代過要與人為善,不可以表現得太兇殘。

 

  江同學拿起板子,沈自清目測好距離,聽對方倒數三、二、一,他旋身一個後踢,木板應聲裂成兩半。

 

  七班同學忍不住讚嘆:太兇殘了──!

 

  「破了,你們滿意了嗎?」

 

  「我有意見,你不是要空手破嗎?」台下有人連推兩下眼鏡,似乎看不慣沈自清長得帥又出盡風頭。

 

  「廢話,因為手會痛。」

 

  江同學噗嗤一聲,被沈自清的話逗笑了。沈自清不難發現這人有很多女性化的小動作,但又不完全是娘娘腔,難以評價。

 

  季老師中途清醒過來,拍拍手:「謝謝自清和江同學的表演。」

 

  「清哥、清哥!」七班同學賣力喝采。

 

  沈自清心理上累個半死。他看江流湍輕快地小跳步回座,也想跟著下台,可是班上那群瘋子卻不打算放過他。

 

  「清哥,你有沒有女朋友?」

 

  「我說了,不要給我亂取稱呼。沒有,就算有我也沒必要告訴你。」

 

  「清哥,我問你一個小問題──」

 

  「不要,很煩,閉嘴。」

 

  「有沒有人說你很像誰……一個明星……」

 

  沈自清青筋抖了兩抖,這群人根本沒在聽他說話,只是一股腦說著自己想說的事。

 

  「對對對,你們也這麼覺得吼!」

 

  「我不像誰,我就是我……」

 

  一陣突發的尖叫聲,打斷沈自清的澄清。

 

  「啊啊啊,我知道了,就是他。來,大家一起說──」

 

  「小歌神林洛平!」

 

  「你們說什麼?誰?」沈自清腦子一片空白,因為那個名字對他的意義太過特別。

 

  「就是那個唱<孤願>的林洛平啊,雖然兩年沒發片,但他真的很紅,新聞連續報了他一年才退燒,你不知道嗎?」

 

  沈自清有些恍然,他對林洛平的歌著迷兩年多,卻從來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

 

  「我家沒電視……真的很像?」

 

  「很像!」全班異口同聲,連季老師都點點頭。

 

  「怎麼可能不知道?還是你其實是本尊偽裝成平民帥哥來讀二中?說清楚!」

 

  「說清楚!」

 

  沈自清還在消化這個資訊,其實不用大驚小怪,世界上總有相似的人,可是他心情實在難以平復。不是別人,是那個夜夜唱歌給他聽的林洛平,能和對方有所連結,即使只是巧合,他還是──沈自清一時想不到那個詞,畢竟他已經好幾年沒有過那種情緒──他還是好高興。

 

  「我不是林洛平。」

 

  沈自清輕聲否認,心裡回應道:我是他的歌迷,可以只聽他的歌一整天不吃不睡,直到耳朵跟著他的屍骨爛去。

 

  就在這時,沈自清放在抽屜的手機開始唱歌,先是一聲細微的嘆息,然後響起屬於少年的清唱。

 

  「終於──」

 

  沈自清急忙從台上衝回座位,把電話掛掉。

 

  「清哥,這不是<孤願>嗎?」七班同學怕別班聽不見,大聲嚷嚷不止。誰教這首歌太紅了,只要一聽開頭那個幽怨的長音,大家就知道是誰的歌。

 

  「都兩年前的老歌了,還有人存成鈴聲,原來你是小歌神的歌迷啊,哈哈哈!」

 

  對、沒錯,沈自清沉下眼神,既然發現了他的祕密,也只能將全班二十多個同學加師長殺人滅口。

 

  「唉,真懷念,歌唱得那麼好,他怎麼不繼續出唱片?」

 

  台下有人回答:「因為他被演藝圈封殺。」

 

  「你說什麼?」沈自清搜尋說話的是誰。

 

  那人自動舉起手來,就坐在江同學隔壁,見沈自清注意到他,得意地用三根指頭頂了頂怪異的白框眼鏡。

 

  「老師、各位同學,我是二十號李雅之!全市國中模擬考第二名!」

 

  沈自清沒耐性地催促:「少廢話,說重點。」

 

  「林洛平從螢光幕消失之後,有關他的傳言甚囂塵上。嗯哼,『甚囂塵上』就是議論紛紛的意思……」

 

  「不用解釋,我知道這個成語。」

 

  李同學繼續高談闊論:「記者和網友合編各種說法,耍大牌、搞粉絲、同性戀……都不是真的,他是被節目製作人大老封殺。誰教他竟然出庭作證那個大老性騷擾女明星,把資深媒體人給重重得罪了,從此一個節目都上不得。」

 

  「你怎麼知道?」沈自清對娛樂圈八卦沒興趣,但關係到林洛平,就像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

 

  「因為我是容麗女王的忠實狗仔。」李同學又頂了頂他的白框眼鏡。

 

  有同學反問:「通常會說自己是粉絲吧?」

 

  「不,粉絲愛的是明星光鮮亮麗的皮,而我只對那女人外皮下的真面目有興趣。林洛平被封殺之後,容麗逆勢走紅,這兩年終於爬升至一線女星,你們都不好奇為什麼嗎?」

 

  就在狗仔李同學要揭開呼之欲出的陰謀,吱地一聲銳音,外頭響起急煞的車聲。

 

  季老師起身,請同學們等一等,走出教室探看情況,七班同學跟著探頭往外看。

 

  有台黑色跑車衝進連結兩棟教室之間的中廊,如入無人之境,把學校當作他家的私人停車場。

 

  轎車後門開啟,走下一名少年,少年的膚色非常白,像天邊的雲、山頂的雪,就是不像世間的人。

 

  少年一下車,司機立刻倒車,靈巧地閃過攔車的掃地老伯,咻地離開。

 

  白雪少年站在原地,慌張地張望四周,手忙腳亂拿出背包的入學通知。

 

  掃地老伯過來,訓了少年一頓。

 

  於是,白雪少年哭了。

 

  老伯罵不下去,只能領著哭哭啼啼的白雪少年上樓,往一年級教室走來,最後來到七班教室。

 

  「季老師,你的學生,好好管教。」老伯交代一聲。

 

  「校長,我知道了。」

 

  七班同學心想:原來掃地阿伯是校長,失敬。

 

  校長伯伯走後,少年還是哭個不停,徒手擦眼淚。

 

  「老師……對不起……我遲到了……」

 

  「艾書,沒關係。不過就算遲到,車子也要停在側門家長接送區,不可以開進學校裡,知道嗎?」

 

  「嗚嗚……我知道了……」

 

  沈自清最討厭人哭,要不是看在這傢伙聲音好聽的份上,他早就一拳過去。

 

  沈自清拿出面紙,遞給白雪一般的少年。

 

  「謝謝……」白雪少年接過沈自清的面紙,拿下眼鏡,用力擤鼻水。

 

  當少年抬起頭,和沈自清對上眼,雙方同時怔在原地,說不出話。

 

  兩人就像鏡子成對的映像,身形、臉龐和充滿豐沛情感的雙眸,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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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官配、正宮、真愛於一身的小可愛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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