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收住眼淚,睜大無雜質的明眸。
「你跟我好像!」
「誰像你了!」沈自清大聲否認,掩飾他內心的震撼。
少年重新戴上眼鏡,整個人往沈自清湊上來,近距離端詳他的眉眼。
沈自清退了半寸,避開對方幾乎噴上的鼻息。
「太近了,離我遠點。」
「我常常拍照,我對自己的臉很熟,我們真的很像。」白雪少年堅定說道,「我一直覺得當世界第一的美少年很辛苦,原來還有人跟我一樣,辛苦你了。」
「啊?」沈自清理解不能。
「這世界就是這樣,長得越帥,責任越大。我也想要輕鬆自由一點,但我把拔葛格成叔凜哥和阿湍,都說我是世上最可愛的孩子!」
季老師在一旁聽了,忍不住「呵」了聲,七班同學一起放聲大笑。
白雪少年這才從自我的世界清醒過來,害羞又緊張地看著班上同學,不由得望向最角落的位子,江同學對他微笑鼓舞。
「小可愛,快,自我介紹!」
不管是不是還沒輪到少年的座號,七班熱情吆喝他上台。
少年受到熱烈歡迎,完全忘了哭,搖擺走上台。
「我有準備自我介紹,還有才藝表演,一整晚都沒睡喔!」少年興奮地笑開來,沈自清不得不承認,那張臉笑起來的確好看多了。「大家好,我是林艾書,我二哥希望我能好好讀書當學者,但我看書都會睡著。」
「『小愛』你好!」七班同學很捧場,讓林艾書在台上搖得更開心了。
「那我以後就叫作小愛好了,嘿嘿!」林艾書笨手笨腳拿下企鵝造型的背包,從背包拿出一本企鵝筆記本,寫滿他想跟新同學說的話。
他拿高筆記,開心朗讀著,就像減了十歲的小學生。
「我三月出生,是春天的孩子,所以我最喜歡春天,也喜歡夏天、秋天和冬天。」
沈自清倒抽一口氣,坐在他身前的季老師翻了下資料,兩相對照。
「清哥,你幾月生?」後座的二號同學用筆頭戳沈自清後背,低聲探問;班上同學想的也是同一件事。
「三月。」沈自清面無表情回應。
「真的嗎?好巧,清清,我也是三月的小寶貝!」林艾書好高興。
「什麼小寶貝?不要叫我清清。」沈自清沒想到對方耳朵那麼靈,可以一邊說話一邊聽見他人的私語。
「你們其實是雙胞胎吧?故意裝作不認識來惡作劇?」同學們發出不正經的質疑。
「用膝蓋想就知道,怎麼可能?」沈自清臉上鎮定,但內心波濤洶湧。他小時候總會夢見面目模糊的父母開車來接他回家,該不會真有什麼身世之謎?
「小清,我喜歡企鵝,你也喜歡企鵝嗎?」林艾書睜大眼,殷切望著沈自清。
沈自清腦中先是冒出小阿姨家的巨大企鵝牆,才回到眼下的現實。畢竟一直盯著一個很像自己的人,很難不神經衰弱。
「也不要叫我小清。你應該先問血型還是父母之類的,問企鵝做什麼?」
「你到底喜不喜歡!」林艾書嚴肅非常,沈自清一陣無言。
「還可以,尤其是皇帝企鵝生活在極地的惡劣環境,覺得牠們很不容易。」
「我也最喜歡皇帝企鵝了,阿清!」林艾書感動不已。
「不要叫我……算了。」
沈自清有點不明白自己,這個班級的人對他自來熟讓他感到十分困擾,但這小子踰矩的言行他卻可以容忍一二,沒有道理。
「失散多年的『兄弟』終於要相認了嗎?」七班同學口中自動發出「登登」的配音,入學第一天就來到連續劇最高潮。
「不要擅自認定我們的關係好嗎?」
「可惜小愛錯過清哥上台的時間,不然你們可以一起表演雙人相聲,一定很有趣。」
沈自清怏怏抗議:「我都破了木板,你們還想怎樣?」
「呀,我的才藝表演是模仿企鵝,阿清你要一起來嗎?」林艾書在眾人的慫恿下,再次用閃亮的雙眼望向沈自清。
沈自清斬釘截鐵地說:「我不要,一輩子都休想。」
林艾書放下筆記本,摘下眼鏡,把短版西裝外套拉到頭頂,肩膀往內縮,雙手搖擺不止。
「嘎嘎,大家好,我是南極來的小企鵝!」
「哈哈哈!」一直在恍神的季老師突然爆出大笑。
林艾書走下台,來到季老師面前:「嘎嘠!」
「哈哈哈哈!」季老師用拳頭抵住脣,但還是笑得很大聲。
「老師,我是企鵝喔!」
「艾書,你好可愛。」季老師擦著眼角笑出的淚,饒富感情地說。
林艾書轉向一旁就坐在第一個位子的沈自清,尾巴都快翹起來似地說道:「阿清,老師說我很可愛喔!」
「我又沒聾,你這個笨蛋,離我遠點。」
「嘎嘎!」林艾書不但不走,還開心地撲向沈自清。
「別玩了,像個傻子。」沈自清伸手把林艾書的外套從頭頂拉下來,頭髮亂糟糟一片,但林艾書就只是對著他傻笑。
看他們倆面對面站在一塊,像鏡面相映,七班同學忍不住拿起手機照相。
「拍什麼拍!」沈自清討厭閃光燈,從來不拍照。
「天啊,我們班竟然有兩張明星臉,這個機率有多低?」
沈自清沉聲警告:「誰敢上傳到網路,我就折了誰手機。」
大家手抖了抖,看來清哥說到做到。
只有剛才說八卦的狗仔李同學,大無畏地說:「不做虧心事,怎麼怕跟拍?反正你們又不是『林洛平』本尊。」
林艾書抖了一下:「什麼林、林洛平?誰是林洛平?」
七班全班安靜下來,包括沈自清。
年紀符合,又同姓林,藝名常會保留原姓。既然兩個明星臉不太可能,那要是其中一個是真明星,感覺世界就平衡許多。
而且大家會一直跟林艾書閒聊,就是因為他有一口清脆的好嗓子,不管哭或笑,都想要逗他多說些話。
「洛平大大,清哥是你的歌迷喔!」
「什麼歌迷?」林艾書瞬間被釣上。
「清哥同一首歌聽了兩年。」
「這有什麼?就是歌好聽才會一直聽啊!」沈自清不想被旁人提起他小心翼翼藏著的喜好。公開談論愛與不愛,好像討錢的乞丐,就算對方不願意,礙於眾人的目光,也會施予幾分客套的好意。
「林洛平……不是過氣了?」林艾書輕聲問道,和剛才台上自信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才沒有過氣!我一直在等他!」沈自清幾乎無法自制,對上林艾書怯弱的目光。
「等他……做什麼?」
「沒什麼,與你無關!」沈自清別過頭,不想再牽扯下去。
對方是不是林洛平本尊,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像這樣一廂情願等著別人回應,他已經絕望過無數次,為什麼要再犯?他發過誓,這輩子除了歌,絕不要再喜歡上什麼。
林艾書碰了沈自清這顆超硬的釘子,訥訥回到台上,重新翻開筆記本。
「我喜歡企鵝……」
「小愛,這段你說過了。」
「啊,說過了嗎?」林艾書手忙腳亂翻到下一頁,好像被看穿祕密一樣,窘迫不安。「那個,我的興趣、興趣是……」
林艾書呆然望著書頁被劃去幾十次的字詞,興趣就是他最喜歡做的事、兩年來對他幾乎成為禁忌的事,雖然他一個人的時候,仍是再犯不止,怎麼也無法捨棄。就算很痛苦,還是很喜歡。
「快說啊!」沈自清嘴上說不要理他,忍了又忍,還是不耐煩地催促。
「我的興趣是……唱歌……」林艾書抖著喉嚨,向第一天認識的同學們坦白真心。
沈自清聽見林艾書的答案,不由得深吸口氣。
「小愛,唱歌、唱歌!」七班同學照慣例起鬨,不過比起剛才純粹的嘻鬧又多了幾分真誠期待。
林艾書神情恍然,雙手不由自主,熟練地拿起講台的麥克風。
「阿清,你要聽什麼?」
「你的歌。」
「對不起,我只有唱過一首。」
「一首就夠了。」
林艾書閉上眼,張開脣,然後一聲輕微的嘆息。
「終於──終於──」
教室完全安靜下來,沈自清豎起雙耳,連呼吸也不敢。
<孤願>,這首歌一開頭便是讓無數模仿者破嗓的渾厚高音,但台上的那個美少年卻唱得比唱片更要纏綿悱惻。
也是,兩年了,從十三歲不知事的男孩子到現在,歌技也應當更加精湛。
「通通不許動!」
突然一群穿著警服男人衝進教室,打斷林艾書的演唱。
沈自清拍桌起身:「混蛋,吵什麼吵!」
「清哥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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