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汝到首都接受優良鎮長表揚,台上的中央官員抓著麥克風廢話太久,她忍不住打起盹來。

 

  她夢見大學時期的男友、現在的親親老公,撐傘在深夜的大雨中等她。

 

  曾汝當時很年輕,在察覺到于新對她的包容付出源於他對感情無法表達的不安之前,被名為愛情的浪漫沖昏頭,狂喜撲進他的懷抱。

 

  她說著滿口的愛,還有幸福,以為愛的真諦就是幸福。

 

  而于新回了什麼?

 

  對了,曾汝想起那雙蒼白的脣瓣吐出冰冷的氣息。

 

  他說,幸福只是一瞬感動的狀態,轉眼即逝,只餘下苦痛。

 

  雨很大,所以曾汝沒有注意于新臉龐流下來的水滴是雨還是淚。

 

  她一廂情願以為于新很幸福,聰明帥氣、粉絲眾多、崇拜他的學弟妹不知凡幾,還有個在遠方等著他重逢的摯友。

 

  曾汝衷心地想,有人為自己等待,就是一種幸福。

 

  但曾汝不知道,其實沒有人等著于新。

 

  因為昕宇已經死了。

 

 

 


  手機鈴響,打斷曾汝的白日夢。

 

  她連聲說著抱歉,不顧失禮快跑出禮堂外。家裡來了急電,于喬哭著告訴她小孩病了。

 

  曾汝只能放棄準備三天三夜的得獎感言和媒體曝光的機會,連夜驅車回到福興鎮,踩著高跟鞋跑上頂樓加蓋的四樓。

 

  于喬給她開門,沙發坐著一臉憔悴的秋水。

 

  「很嚴重嗎?」曾汝看家裡的氣氛沉重到像是死了人一樣。

 

  「嫂子,看過醫生了,可是不知道是什麼病,小姪子燒都不退。」

 

  秋水忍不住罵道:「一個囡仔都顧不好!」

 

  「媽。」于喬制止母親說下去。「大嫂,媽媽不是怪妳。」

 

  于喬和曾汝解釋,秋水明明在氣自己沒把金孫照顧好,但嘴上就是忍不住罵于新出氣。

 

  「我知道。」曾汝早就摸透婆婆的脾氣,秋水美人就是心直口快。「那阿新他……」

 

  曾汝會這麼急著趕回來,主要因為那通電話是于喬打的,孩子他爸從頭到尾無消無息;曾汝直覺事態嚴重。

 

  果然,于喬把曾汝拉到一旁,俏臉滿是不安。

 

  「嫂子,哥好像怪怪的。他從醫院回來就一直待在房間照顧小姪子,不吃不喝,我好怕他會比小魚先掛掉。」

 

  「我去看看。」

 

  曾汝洗好手腳,打開寢室的房門。

 

  沒開燈,黑漆一片。她想要去摸燈座開關,卻意外踩到一灘水。

 

  曾汝心頭戈登一聲,直覺有問題,放棄開燈,摸黑走向床鋪。

 

  她越走感覺水越多,幾乎淹上她膝頭。

 

  「阿新。」

 

  曾汝先是喚了聲,才小心翼翼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于新蒼白的側臉。

 

  「小汝,等我一下。」

 

  「嗯。」

 

  光線昏暗,曾汝不確定她所見到的是幻覺還是真實。她看于新雙手從胸口的位置捧出一把血水來,濃稠的血水又在他手中化成清水,然後于新把水澆淋在臥床的孩子頭上。

 

  于新向曾汝保證道:「我爸以前都是這麼做,會好起來的。」

 

  曾汝看著于新恍惚的微笑,艱難地扯了下脣角。

 

  于新唸了幾句曾汝聽不懂的句子,再起身用額頭貼上孩子的臉。

 

  曾汝也希望于新的「魔法」有效,但床榻的孩子還是像擱淺的魚,張口喘息不止。

 

  于新就這麼不死心挨著孩子的臉蛋,但怎麼也等不到神蹟。

 

  「怎麼會沒用?我爸以前……都有好起來……」于新喃喃著,無法面對無能為力的現實。

 

  曾汝看于新手指用力往胸口抓,像是恨不得掏出心來,趕緊把他抱住。

 

  「阿新,你不要這樣!」

 

  曾汝貼身抱著于新,才發現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小汝,我再試一次……一次就好……」

 

  曾汝不是不擔心孩子的病情,但她更怕于新發病,再跳一次河。

 

  怎麼辦?是不是該趕在她老公症頭發作之前,先把鎮上那條河給封了?

 

  「你去休息,睡一覺也好,說不定等你醒來,小魚仔就沒事了。」

 

  「對不起……我不敢合眼……」雖然于新在和曾汝對話,可是視線從未離開過孩子。

 

  曾汝說不出話。一樣是父母,她這個年輕媽媽無法像于新這樣,把孩子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要是孩子有什麼萬一,把人生希望全都寄託在小孩身上的于新,絕對承受不了。

 

  正當曾汝束手無策的時候,響起一道微弱的男聲。

 

  「小新……」

 

  曾汝以為她聽錯了,但聲音的確是從孩子口中發出來。

 

  「他」伸出稚嫩的小手,強忍著高燒的痛苦,握住于新的手。

 

  「你不要怕……我絕不會……拋下你一個人……」

 

  「他」反覆哄著于新,溫柔不過。

 

  于新怔怔流出淚來,就像祈求得到神明應允,數日緊繃的精神這才放鬆下來。眼一閉,隨即栽倒在曾汝懷中。

 

  房間大亮,曾汝回頭望去,原來是于喬開了燈。

 

  「嫂子?」

 

  曾汝呆滯看著乾燥的地板和她臂彎中的白衣美男,又看向床鋪熟睡的孩子。

 

  「哥睡著了?太好了,睡得著就不用擔心他去跳河了。」于喬燦爛笑開來,和曾汝所見略同。「不愧是大嫂,妳回來,哥就沒事了。」

 

  「不是……」曾汝想要說明才發現她根本無從解釋起。

 

  她望著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寶貝,意識不由得回到她第一次來到福興的夏天。或許走得太早的那個人,從來沒有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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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孩子青春紀事(BE),拉出來獨立成篇。

我在寫另外的故事,這篇慢慢寫,親親加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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