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王夫人再見到于新，已經被世間折磨得只剩下一副皮囊，看不見別人也不在乎自己。

　　她沒有施力的點，于新有母親，總是固執地說：「我們不需要幫助！」

　　于新落河被救起，她丈夫清償所有醫藥費，秋水仍是堅持：「這不關你們的事！」

　　女人可能無法喜歡太漂亮的女人，王夫人打從心底，真的很想揍秋水一頓。

　　但暴力解決不了問題，王夫人只能過去把看電視看到睡死的男孩們溫柔叫醒。

　　阿漁發懶不動，以往都是王夫人半抱半拖帶他上桌。可王夫人才伸出手，于新就先把打著哈欠的阿漁抱上輪椅。

　　「媽媽，有魚嗎？」

　　王夫人右手撫頰：「蒸了一尾石斑。」

　　「Lucky，小新喜歡吃魚。」

　　于新雙眼微睜，不知道阿漁從哪裡打探出他的喜好。

　　「學校便當你都只吃魚排，雖然也只吃那麼一口，至少比雞豬能引起你的興趣。可惜便當的魚太難吃了，都是粉和腥味。換作我媽煮的魚，你一定能吃得吱吱叫。」

　　王夫人樂得幫腔：「小新，多吃一點喔。」

　　阿漁挾起一大塊魚肚肉給于新，于新在王家母子殷勤勸飯之下，吃了一小口。

　　「那你快點幫我挑刺，我也要吃。」

　　阿漁隨口奶一句，普通人都會叫他去撞壁，但于新似乎不懂得拒絕人，真的低眉挑起魚刺。

　　有了美少年陪吃，阿漁胃口大開，一下子滅了半張餐桌，于新大概是迫於阿漁掃菜的危機感，跟著吃了半碗飯。

　　就在桌上只剩菜湯的時候，外頭響起車聲。

　　「靜容、小宇，我回來了。」

　　王鎮長脫下皮鞋、掛起雨傘，西裝濕了大半。

　　「鎮南雨下好大，好在水沒有淹起來，也確認過長者住處安全無虞……」

　　王鎮長止住聲音，發現家裡出現妻子和孩子以外的人，再三確認過後，才敢抖著喉嚨出聲。

　　「于新？你是于新對吧？」

　　于新見過王鎮長，就是把父親死訊帶給他的男人。

　　「爸，我才跟你說過不是嗎？小新是我同學，你老人痴呆喔！」

　　「惦惦！」王鎮長給阿漁吼了聲，回神過來才注意自己的失態。「于……黃同學，歡迎你來，多吃一點。」

　　「爸，你讓人好尷尬。」

　　「是嗎？我只是……」王鎮長目不轉睛看著于新，于新卻低著頭，迴避他的視線。

　　「老公，洗好手，來用飯。」

　　「好、好。」王鎮長失神般入座，就在于新的正對面，「黃同學，你的傷還好嗎……唔！」

　　王鎮長遭到王夫人膝踹側腹，痛得說不出話。

　　一般成年人可以包容認真魔人的關心，但青少年承受不住。

　　王鎮長把菜汁澆白飯拌一拌吃，阿漁勉強把碗中最後一塊魚肉挾給他爸，四人無語，王鎮長又忍不住出聲。

　　「黃同學，你和你妹妹有什麼需要，里長那邊會提供你們各種協助……啊！」

　　王鎮長再次被王夫人踩腳封喉。

　　「小新，常常來看小宇和阿姨，阿姨會準備很多好吃的！」

　　于新沒有答應，安靜收起自己和阿漁的碗筷，低身向三人告辭。

　　王夫人叫住他，遞給他一本介紹程式語言的書籍。

　　「理論和實作要並行，你有興趣，就來我們家學操作。」

　　于新接過書，微聲向王夫人道謝。

　　王夫人達成任務，在原地目送于新離開。王鎮長知道妻子的手段比他高明許多，但他還是追出去，想要多幫上一點忙，一點也好。

　　「天黑了，伯伯送你回去好嗎？」

　　于新搖頭，把書小心放進淑女車的車籃，踩下踏板。

　　「小新！」

　　于新轉過頭，阿漁推著輪椅，踞在他家明亮的門口。

　　「明天我們一起去上學，約橋上？」

　　「不用……」

　　「不用什麼，我開電動車去。爸，我可以開吧？可以嗎？」

　　王鎮長完全不看好阿漁的早晨之約。

　　「七點半早自習，你至少六點就要起床，你絕對不可能的，不要讓黃同學白等你。」

　　「哼，不過早起一點，怎麼難得倒我王阿漁？」

　　「好吧，我明早出門前就把你和你那台吵死人的破車一起丟到門外。」

　　「吼！」

　　于新不慎被父子鬥嘴的戲碼拖住，給了王鎮長機會走到他身旁。

　　「黃同學，麻煩你照看我們家昕宇。」

　　王鎮長放下鎮長的身分，以阿漁他爸的角色誠摯拜託于新。

　　于新張開脣，那口嗓音就像冬日冷涼的流水。

　　「張議員恨你。」

　　王鎮長著實怔住，沒想到于新對他的第一句話會是這樣的內容，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諭示。

　　雨又下了起來，模糊雙方的視線。

　　于新騎車遠去，阿漁過來叫醒在大雨中發呆的他爸。

　　「我就說吧，小新他實在是很特別的人。」

　　「你要是見過他父親，你絕不會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