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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島落成在海上,與世隔絕,之於吃過人們許多苦頭的散仙們來說,可以不用和人接觸,就是世間最棒的幸福。

 

  他們忘了老天爺是什麼德性,正當他們也覺得自己過太爽的時候,狂風暴雨呼嘯而來,二島快要被風雨洗去一層皮。

 

  「到底怎麼回事?這裡可是有龍鎮守的東海耶!」

 

  仙島有人通水族話,告訴同伴們,這就是龍造成的災難。

 

  龍后娘娘生了重病,一病不起,龍王便四處興風作浪,把氣出到無辜的沿海居民身上。

 

  許仙本來不想管事,大不了底褲濕了,又不是沒在腐臭的血肉泡過。

 

  直到有人大叫不妙,巨浪襲來,他們為陸小公子蓋的、掛著小星星牌子的茅草屋,就這麼被大浪捲入海中。

 

  許仙赤足走出眾仙集力所做的結界。她大多時候很喜歡自己,可以輕巧地把人類黏膩的情愛放下,不陷在無濟於事的感情債中;但有時候,她也會討厭起冷血的自己,明知道那個瞎了眼的小娃娃離開後註定會死,還是放他遠去。

 

  龍王張大嘴,對這個擋路的土島呼出傾盆大魚,許仙對龍王喝了一聲,把紅著眼的巨龍吸引過來。

 

  「她會死,都是你們的錯,人類,受死吧!」

 

  「這島可是我小不點弟弟一手蓋起來的,混帳東西!」

 

  龍王橫衝而來,許仙卯足全力,往龍頭一拳揍下,重力加速度,龍王眼冒金星,倒栽蔥沉入海底。

 

  在眾仙的歡呼中,許仙成功守護了仙島的和平。

 

  ──直到半月後,仙島接到翻車魚警使捎來的罰單,在東海違建島嶼以及暴力行為等罪名,總共一萬兩罰金。

 

  散仙們最常見的職業是乞丐,仙島的原形是泥巴山,根本窮死。

 

  許仙沒想到龍王那麼蠢,龍宮竟然存在如此狠角色。

 

  罰單背後還挾著一張廣告單:誠徵家教,限女,日薪斗金。

 

  許仙抓抓頭,叫身後一干廢仙,把她和嫦娥拼酒所得霓裳羽衣拿來。

 

  她將羽衣往身上罩下,原本粗布短衣的漁村小子模樣,瞬間化成長髮飄逸的漂亮姑娘。

 

  「人家要去賣身還債了喲!」

 

  「不、不要啊,不要污染水族純潔的心靈!」

 

  許仙哪管那麼多,她一定要把那什麼有錢人家的小千金,教成對眾人扭屁股的青樓頭牌。

 

 

 


  許仙扮成清純的小仙子來到昏暗的龍宮城,雖然長廊鑲滿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但亮度還是不及晨光的分毫。

 

  許仙先去給被害人龍王陛下道歉,掉光下排牙齒的龍王哭喊不要看到她。許仙心想,既然找人幹架,那就不要怕痛。

 

  離開王殿,蝦兵蟹將把許仙帶到一處明亮的宮室,她見到傳聞中病得要死的龍后娘娘。

 

  龍后稟退左右,將許仙單獨留下談話。


  「小仙……」

 

  「蛇蛇?真的是妳?」許仙在看到手寫罰單的時候,就認出對方的字跡,是她兒時在泥巴坑打滾的玩伴啊!

 

  許仙小時候沒讀書,是會變成小蛇的鄰家小姑娘教會她識字,幾百年後想來,她好像一直很有異族緣。

 

  「五百還是一千不見了……」龍后呵呵笑了起來。

 

  「妳怎麼老成這樣?把肝切給小情人續命了對吧?」

 

  龍后只是憨笑,不否認。

 

  「既然我們都是老朋友了,不如那罰金……」

 

  龍后娘娘咳嗽著打斷許仙的話,再溫婉說道:「我有一個孩子,想請妳教教他處世的道理……遠洋,我知道你在外頭,進來吧。」

 

  許仙被「限女」的條件給唬弄住了,以為對象是含金匙的千金小姐。她看著水藍長裳、束著金冠的青年,慢步入室,長跪下來,許仙很難不去注意他臉上的鱗紋和鍍了金的眸子。

 

  「母后。」

 

  「娘親給你找來一位先生,她約莫是世間最懂得生活的人了,以後要喚她『先生』,和她一道學習。」

 

  太子行禮如儀,朝許仙伏身拜過:「學生敖洋,見過先生。」

 

  許仙當下感到深深地不妙,千百年從未有過如此念頭,先跑再說。

 

  「先生為何要摸學生的頭?」

 

  「抱歉抱歉,因為你剛好是我的菜。」

 

 


  回到阿善家的餐桌,許仙不只一次後悔,她應該把手剁掉。

 

  四個人等著螃蟹火鍋的時候,許仙真心誠意地道了歉。

 

  「老公,對不起啦,我過去總是獨來獨往,做什麼總一意孤行,沒能好好和你把話說清楚,讓你擔心了。」

 

  太子揉了揉許仙的額髮:「妳能告訴我,我很歡喜。只要妳喜歡,都可以帶回來,我們一起照顧。」

 

  「呃……那個孩子身分特殊,我怕會得罪他背後那座靠山。」

 

  太子緩緩眨了下眼:「什麼是得罪?」

 

  「你就是這樣,才會升不上教授。」許仙哀哀嘆氣,但她就是喜歡天然發傻的丈夫這一點。

 

  「舅舅,你是教授啊?」

 

  「只是助理教授,來人間生活,總要找份糊口的工作。」太子含蓄地說,他治國以外的興趣就是研究文獻和學理,帶著幾十份SCI的期刊去應徵教職,把一群老教授嚇得直問他是從哪來的傢伙。「多虧得仁的推薦信,我才有機會能在人間教書。他朋友不分老少,廣結善緣,實有張大士的風範。」

 

  阿善冷不防聽見兒子的名字,以為這些年已經心如止水,原來一點也不。

 

  太子回到正題:「許仙,會得罪什麼?」

 

  許仙話說從頭:「這裡的區公所,有個遠近馳名的美男子。」

 

  阿善回:「是林先生吧?」

 

  小彤問:「很帥嗎?」

 

  阿善和許仙合聲:「很帥。」

 

  阿善休息的時候,常受到社區老人家的委託,帶他們去公所辦事情。林先生坐在服務櫃台,膚色很白,總是睡眠不足的樣子。

 

  有次他到公所,林先生趴在櫃台睡得正熟,他不想驚動他,林先生卻突然抬起頭來,喊了一個名字。

 

  「珠蕊姊姊?」

 

  阿善訝然:「你認識我妻子?」

 

  「不認識,怎麼會認識?我哪知道神女總會栽在窮小子身上?未登記在案的,千萬不要找我,呀,走開,我什麼都沒聽見!」林先生碎碎念不停,像是焦慮發作的患者。

 

  阿善傾身過去,向對方請託:「能否勞煩你轉告她,我很思念她?」

 

  「思念什麼?你思念有屁用?都明文規定的禁止事項,當作兒戲嘛,一晌貪歡,永無天日,真是愚蠢(接起手機)……李佳芬,不要這時候打電話來查勤,我正在教育無知的人類百姓!(掛了電話)……總之,你只能好好活到變成人瑞,其餘的事,你都無能為力。」

 

  阿善看對方閉了閉那雙漂亮眼睛,沒把話說完──剩下的,我來想辦法。

 

  「謝謝你,麻煩你了。」

 

  阿善察覺到監視的視線,不想讓對方為難,低調地退去。

 

  「喂,善人。」

 

  阿善回過頭,對方垂著眼,好像看著他,又不像看著。

 

  「把你兒子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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