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清大清早回到家,是個穿著企鵝圍裙但有小阿姨四倍面積的大胖子出來應門。

 

  「自清學弟,你回來了~~」胖子在玄關半跪下來,雙手奉上拖鞋。

 

  「大朋學長,我說了,賢妻良母的設定不適合你。」

 

  大朋是沈自清為了湯主廚快要出世的孩子跟領班金子未足歲嬰兒找來的駐店保母,二中畢業的學長,就讀大學幼保系。喜歡孩子,卻因為不友善的長相和男性性別,工作到處碰壁。

 

  大朋是季老師推薦給沈自清的人,連同未婚生子的小媽媽金子,季老師總是介紹一些社會邊緣人給他,他的店又不是資源回收站。

 

  雖然就結果論,都是優秀的人才。

 

  沈自清從房裡小弟妹熟睡的臉龐可以知道,他們得到相當的安撫。

 

  「學長,謝謝,這是托兒的費用。」

 

  「自清學弟,不用客氣,我很高興能幫上忙,而且你妹妹弟弟可愛又懂事,父母教得很好。」

 

  大朋遇過各種孩子,不是取笑他肥豬就是對他尖叫排斥。沈自清家的小表弟妹卻鄭重看待他保母的身分,款待他、向他提出需求,和他一起分享企鵝王子的故事。

 

  大朋告訴沈自清,雖然這時候說這種話不太吉利,但他相信這兩個孩子即便失去父母,也能活下去。

 

  沈自清無力反駁學長保母:他把「失去父母」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自清學弟,我等一下要去網咖。」

 

  「你跟我說這個幹嘛?」

 

  「我很閒,也沒有要回家,你隨時都可以找我幫忙。不要一個人扛著,記得吃飯睡覺。」

 

  沈自清微聲向大朋學長道謝。很明顯,這個家最沒家教的人就是他,動不動就質疑人家的善意。

 

  沈自清送走學長保母,到浴室洗去一身晦氣。

 

  小阿姨還是沒有來消息,姨丈的狀況未明。最壞的打算,姨丈一輩子醒不來,他該怎麼做?

 

  等沈自清洗好澡,穿著黑白企鵝睡衣的小弟妹,已經在門口等著他。

 

  「大哥……」

 

  兩個孩子一人一邊抱住沈自清的腿嗚鳴,沈自清不管身上還淌著水,蹲下來環抱住他們,就像小時候小阿姨抱緊他一樣。

 

  「會沒事的。」

 

 

 

  大朋學長已經做好早飯,沈自清披著浴巾,領著兩個小的到餐桌,先填飽肚子再說。

 

  「大哥,今天是大年初一。」

 

  沈自清不捨地看著小弟妹:「等姨丈穩定下來,我再帶你們去醫院。」

 

  周弦和方矩發現沈自清還沒意識到一個超級大問題,只想著他們的心情。

 

  「大哥,我們還沒跟外公外婆拜年……」

 

  就在這時,家裡電話鈴鈴響起,沈自清一口饅頭蛋哽在喉頭。

 

  來電顯示「老家」,沈自清瞪著話機,先不提他已經半年沒跟阿公阿婆說過話,眼下的狀況是要他怎麼跟山庄的老人家解釋清楚?

 

  姨丈被人打成重傷這件事,說出來,兩個老人大概一個月都睡不好覺。

 

  沈自清猶豫的時候,表妹周弦率先拿起話筒。

 

  「是外婆嗎?我是周弦~~」

 

  小表弟湊上去合聲:「我是方矩~~外婆外公,新年快樂~~」

 

  沈自清明白了,他們決心演到底就是了。

 

  「外婆身體還好嗎?弦弦好想您喔!」

 

  「方方也是,最喜歡外婆了!」

 

  沈自清在一旁制止小朋友浮誇的演技:「阿婆耳朵不好,講國語她聽不清楚。」

 

  電話那頭的沈家兩老卻聽出沈自清的聲音:「自清?是自清嗎?自清在嗎?」

 

  沈自清知道阿公阿婆不太會表達感情,這樣連問他的名字三遍,可能已經在心裡想過千百次。

 

  沈自清接過妹妹遞來的電話:「婆,我是阿清……惠姨無在屋下……有食朝,食飽哩……我無食當多!……妳無愛管頭那毛,先生都無說麼個!……你兜仰般問起先生?妳又毋識他!」

 

  沈自清用力掛斷電話。

 

  小朋友拉拉沈自清的手指,抿脣望著他。

 

  「大哥,你對外婆好兇……」

 

  沈自清眼眶微紅,外人作賤他就算了,被親人反覆否定,阿婆話中總擔心他給小阿姨添麻煩,實在讓他忍受不住。

 

  孩子們怯怯地說:「對不起……」

 

  「你們幹嘛道歉?」

 

  「大哥第一次和我們過年,卻讓大哥難過……」

 

  沈自清按著眼頭,用力得像要把眼淚和眼珠一起擠掉。他是何德何能要兩個差點失去父親的孩子來安慰他的玻璃心?

 

  「周弦、方矩,是我不對、是我……」

 

  沈自清突然發不出聲,全身僵直,然後啪地一聲,整個人重摔在地。

 

  連續工作半個月,每日工時十四小時以上,曾有洗馬桶洗到一半、昏睡在餐廳廁所的紀錄。除夕夜歷經小阿姨哭泣的求救電話、在警局被強制脫衣搜身,以及跟養他長大的阿婆頂嘴,整夜無眠加上情緒激烈起伏,身體終於受不了。

 

  等沈自清從短暫的昏迷恢復意識,就是看弟弟妹妹抱著他放聲大哭。

 

  「大哥、大哥,不要死!」

 

  「我帳戶有一筆錢……留給阿公阿婆……」

 

  「不要交代遺言啦!」

 

  周弦和方矩趕快去翻出沈自清的手機,母親在醫院可能無法接電話,要沈自清解除設定跟人求救。

 

  沈自清睜著半隻眼,輸入密碼,進入桌面,按下音樂播放鍵,響起少年清亮的歌聲。

 

 

 

  「今天你好嗎 過得好嗎 還喜歡自己嗎

   呼吸 呼吸 又是美好的日子

   哦~NO、NO、NO 我知道 並不是 這樣子~」

 

 


  沈自清爬坐起來,腦子隨著音樂清醒不少。

 

  不行,他不能在這裡倒下,就算天塌下來,也要繼續努力為林洛平洗榜,播放清單刷下去。

 

  沈自清伸出左右雙臂,把小弟小妹挾在腋下安撫。手指飛快在手機上運作,上網預定私立醫院的照護病房,做好長期跑醫院的準備。

 

  歌聲中斷,沈自清手機嗡嗡震動,來電顯示「導哥」。

 

  沈自清微微發毛,季老師整個寒假沒有聯絡他,偏偏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總不會特地跟他拜年。

 

  「自清,你還好嗎?沒事嗎?」

 

  「沒事,你不要一大早打電話,很煩人。」

 

  沈自清為了不讓季老師起疑,拜託小妹小弟和他一起跟老師問好,營造年節和家人開心過年的氣氛。

 

  周弦和方矩用力點頭後,沈自清才點開視訊畫面。

 

  小朋友合聲:「小潔,新年快樂!」

 

  沈自清怔住:「小潔?」

 

  季老師沒有回應小朋友精湛的演技,只是近距離盯著鏡頭。

 

  「自清,你手上怎麼都是瘀青?」

 

  「你看錯了!」沈自清趕緊關閉畫面。

 

  「你在家嗎?老師馬上過去!」

 

  「你要幹嘛?喂!」沈自清瞪著掛斷的手機,手機重新播放曲目。

 

 

 

  「我要出發 大步叩叩叩 尋找夢中的寶藏

   誰也攔不住 我會找到你

   宇宙群星 只為你~~」

 

 


  沈自清要弟妹們穿上外套,拿出企鵝大背包,把盥洗用品帶上,做好不回家的準備。

 

  但當他打開大門,卻看見綁著小馬尾、穿著白色帽T的季老師,張著脣直喘氣。

 

  系統訊息:LOP,您已收到新年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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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客語有怪怪的,還請專業人士幫忙指正,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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