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我不是植物,卻總以為身上少長了根。

 

  以前年紀小不懂事,老是揪結於沒爸媽愛──交不到朋友──回家找溫暖被拒──還是交不到朋友,家庭和學校兩個小圈子惡性循環破敗的人際關係,最終還是因為父母(親生的)帶著可愛的雙胞胎弟妹出國旅遊,臨時換鎖也不告訴我,害我縮在高級公寓門口哭到半夜才大徹大悟。

 

  於是,十四歲的冬天,我勇敢地離家出走了。

 

  如上所述,我根本沒朋友,只能像隻無頭蒼蠅在城市裡亂竄,糊里糊塗走上陌生的老市街。很晚了,所有店家大門深鎖,只剩巷弄深處的白燈籠在雨中忽明忽滅,正值寒流來襲,我失溫失到腦子不清楚,像隻瀕死的蛾走向燈籠掛著的中藥鋪子。

 

  我嗅著睽違已久的藥香,很像已逝爺爺身上的味道──這世上惟一待我好的人,就賴在門口,不走了。店裡昏暗一片,隱身櫃台後、那個像巫婆一樣磨著粉的老頭子發現我這個死小孩,正要出聲趕人,我卻神經短路,搶先哆嗦著開口:

 

  「我什麼都會做,請你要我……」

 

  事過境遷,至今我依然慶幸自己是個堂堂男子漢、老闆是個年過花甲的死老頭、流浪到藥鋪而不是花街,不然真的把自己徹頭徹尾賣了。

 

  困擾我許久的「歸屬感」自從離開既定的社交圈便真正獲得解脫,愚鈍的我終於發現不是社會的錯而是自己本身有問題,離群索居、看到肥羊上門就漫天喊價、整天忤逆我家老闆才是敝人適合的生存方式。

 

  收留我的死老頭子姓名不詳、年歲不詳,客人總叫他「黃老闆」,也有不長眼的喚他「黃將軍」,除了是我雇主,也是教我管理一隅藥鋪該有的學識和武術的師傅。所以偶爾收店後,我心情好會端熱水去幫他洗腳,大年夜也會恭恭敬敬給他老人家磕頭敬酒。然而,這不改我一直想要揍扁他的事實。

 

  雖然本店賺了許多黑心錢,但我的薪水非常微薄,每月打開薪水袋總會興起謀殺老闆的念頭。別看我整天掃地撢灰,閒著沒事找事,在這裡工作,可是隨時要賭上性命。

 

  因為這間藥鋪子不單只做人類生意。

 

  我第一天上工就碰見腐屍爬上門來。它一邊爬過門檻,一邊掉下圑圑蛆蟲,我放棄任何顏面放聲大叫,總算叫來後院不太想管我死活的老闆。老頭子提劍和僵屍打了一架,打得腐肉橫飛、臭蟲滿地,直到僵屍從肚子挖出金元寶才放過它,回頭又叫我弄個能撐半月除臭方子給它。不愧是奸商,死人生意也做。

 

  我把桂花甘菊薄荷混在香包時還有點恍惚,直到那具僵屍和我客氣說了「謝謝」,我才願意正視這是個死人也能說話的世界。

 

  之後,為了那錠金元寶,我洗了兩天地板。

 

  有過腐屍慘痛的經驗,當一隻兩人高的白狒狒紅著臉問我能不能抓兩把治腎虧的藥給牠,我已經能面不改色勸牠性生活節制一點。

 

  還有剛與水蛟廝殺完的茅山術士,血流成河地被抬進來,七八個小童手下跪了又跪。我真懷疑他們這些妖魔鬼怪不識字,老把這間黑心藥鋪當診所,等我勉強止住血,那個術士還有臉咧開一口白牙,跟我要電話。

 

  我狠狠敲了他一筆竹摃,然後洗了四天地板。

 

  人的韌性真的非常奇妙,妖孽看多了,和它們相處起來也就沒想像中那麼困難。

 

  日經月累,習慣誤人,有時看到正常人上門,還會以為那是披皮的狐狸。

 

  但這就是間黑心藥鋪,仇家特多。某次死老頭出外遊歷,有群身分為人類的禽獸們看準時機上門,要我交出傳聞中黃老闆握有的長生不老藥。

 

  「很抱歉,就算這裡不是現世,還是沒那種東西。」

 

  但是他們十分確信,就像人們也相信天外的大頭宇宙人、鳥人飛來飛去的天堂和滿布刀山油鍋的地獄,即使無憑無據,從未親眼見過,卻一定存在著。

 

  他們目光齊齊刷向滿不在乎的我,指稱無血無淚的黃老闆有個極為寶貝的掌上明珠,見者無不讚道沉魚落雁、國色天香,隨便,反正死老頭沒妻沒女,他們真不知在胡謅什麼。

 

  那些混球卻把噬血的眼神往我身上集中,該死,士可殺不可辱。

 

  「喂喂,掌上明珠是指女兒,看清楚,我這是清秀!」

 

  那群人卻聽不懂人話,直抄著武器殺來。

 

  我不愛好暴力,但因為我的外表就以為我可以欺負,那可真是天大的錯誤。

 

  我抵抗的時候被削下長髮,從離家出走來藥鋪開始留的,肩膀到腰身的長度切得乾淨俐落,照理說頭髮沒有神經,我卻像心被剮出胸口,痛不欲生。

 

  他們得意大吼:現形了,妖怪!

 

  誰是妖怪,混帳。可是當我摸上參差不齊的髮梢,卻摸到滿手鮮血,連落髮都變成鮮艷的血紅色。

 

  這大概就是我總是與人格格不入的原因。

 

  那群意圖恐嚇勒索、綁票傷害的恐怖分子,最後被商店老街的里民巡邏隊抓去動私刑。據巡邏隊當日的供詞,明明被打成重傷的是對方,我的臉色卻白得像紙一樣,想來關心小美人幾句,卻被我激動吼開。

 

  事後我在柴房躺了一天一夜,直到頭髮長回來。面對自己髮根一日暴長一公尺多的非人活力,我又鬱悶一天一夜。

 

  就在我振作起來重新開業,趴在陶磚地用棕刷奮力刷除噁心血味的時候,身後響起兩道清揚的男女合音。

 

  「喲喲,黃老什麼時候請了這麼一個馬尾美少女?臀形真迷人。」

 

  「看清楚好嗎?我這是氣質好!」

 

  我和店裡常駐的醫療團碰面就是在這般尷尬的情況下,差點拿手邊的髒水去撥開他們瞎了的狗眼。

 

  他們兩大兩小,兩男兩女,怔怔盯著我瞧,我當然不會以為自己生得太美害他們看呆,只是那眼神盯得我發毛。

 

  良久,為首的山姊才溫婉出聲:「黃將軍怕你獨自看店出事,天上下紅雨似地叫我們有空來看看。」

 

  葛叔看我沒什麼大礙,鬆口氣:「處在現世和異世的交界,龍蛇混雜,你一個人,真的要小心。」

 

  我扭抹布的動作有些頓下:「多管閒事。」

 

  我被欺凌慣了,有人特地來關心我,總覺得有些彆扭。

 

  「阿生,你什麼時候變得口是心非?雖然你拚命眨眼睛掩飾羞怯的樣子很可愛啦!」兩個穿著護士袍的大男孩和大女孩合聲說道,他們的聲音和笑容都有一股甜美的味道。

 

  「不要用熟人的口氣跟我說話,我認識你們嗎?」

 

  兩個小的一起小跑步到我身邊。男的小名叫山查,女的是麥芽,看在他們護士袍和平底鞋一塵不染的分上,我先不計較他們竟敢踩在剛刷好的地板。

 

  「不只認識,熟到快爛掉了啦!不過新長的株總是比較生澀,我們能明白。」

 

  「不好意思,我完全不明白!」

 

  就這樣,我和這群無視我冷臉的樂天醫療團相熟起來,

 

  山姊和葛叔都是中西醫兼修、方圓百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有牌名醫,我有時會送藥到他們任職的醫院,不收小費換取他們指導我科學研究後的改良藥方。

 

  山查和麥芽每次來藥鋪蹭飯,總愛跳過櫃台硬抓著我勾肩搭背,就像我從沒擁有過的好朋友一樣。他們老抱怨他們被山大姊頭欺負葛叔只會苦笑也不幫他們說話,有時我也會和兩個小護士分享老闆的私生活祕辛。

 

  我問過他們是不是人,他們直截了當否認,還痞痞笑著對我說:「無論如何,我們和阿生都是好兄弟。」

 

  我有些沉浸在愈來愈偏離人類正軌的生活裡,與老闆成天打打殺殺消磨掉叛逆有剩的青春期,直到爸媽過世──

 

  我回到五年前逃開的現實,面對親戚疏離的目光,去接小我六歲的弟妹。弟弟妹妹冷淡問我是不是也來爭財產,我像誤食麻藥,發不出聲抗辯。

 

  我試著和父母雙方的親友周旋,看看他們有誰能養好一對聰明伶俐的雙胞胎,但每個人開口閉口都是錢,我才明白自己不可能擺脫長兄的責任。

 

  小弟小妹就像從爸媽同個模子刻出來,看不起我,想到自己竟然得受我這個連國中也畢不了業的廢物撫養,就愈加痛恨我的存在。

 

  小弟厭煩揮著手:「走開啦,你人不用回來,零用錢用匯的就好了。」

 

  小妹半插著腰吼著:「真不想看到你的小媳婦臉,我們是欠你錢嗎?明明是你欠爹地媽咪養你十四年的債!枉費他們對你這麼好,供你吃穿,你竟然連生病也不回來見他們一面!」

 

  我任他們數落,卻死也不肯說聲對不起。

 

  回店裡找死老頭子,給他準備了滿桌酒肉還充當酒促小姐,酒瓶都空了,我還是沒勇氣向老闆借錢。

 

  小弟小妹資質甚好,可以唸到研究所,說不定還得出國深造。說難聽點,我就算賣肉也湊不出那麼一大筆開銷。

 

  「老闆,你覺得我值多少錢?」我也只能硬著頭皮上陣。

 

  「把那頭青絲全剪給我,算你三十萬。」老頭子醉眼矇矓,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藉酒意呼攏我。

 

  但我還是掂了掂及腰的馬尾,想著前幾年被一刀兩斷的切心之痛,咬牙要老闆再加碼十萬塊。

 

  他卻賞我兩顆白眼:「你今年多少?」

 

  「被你壓榨五年多,十九了。」

 

  「再一年,等它長全。現世因為人太多,也沒剩幾塊孕育靈氣的土地,像這麼好的材料愈來愈難得。」

 

  老頭子瞇著眼看我,我記得這個眼神,他上次也是這麼盯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巨無霸牛樟芝。

 

  「你只是想拿我頭髮泡酒,別以為我不知道,變態死老頭。」

 

  老頭子無視我的污辱,繼續談生意:「等你成熟了再割,我可以出錢供你弟妹生活。」

 

  我一聽喜出望外,但轉念深思起老闆的為人,其中一定有詐。

 

  「真的只要頭髮?」

 

  「我這是諷刺,你聽不懂?」

 

  我快氣炸了:「枉費我那麼認真!你幹嘛沒事耍著我玩!」

 

  「我問你,後院移株的藥草多是幼苗吧?要是等根質硬了,切斷再移,又是如何?」

 

  「八成活不成。」

 

  「小子,你想賣命嗎?」老頭子陰險一笑。

 

  爸媽生前執著數字遊戲,眼睛總盯著股票和匯率幣值,一切價值都能換算成金錢,也成功地把自己包裝成鑽石夫妻。但他們死後,小弟和小妹將債務和資產清算下來,我家也只剩那間號稱百萬裝潢的高級公寓,管理費還積欠三個月。

 

  「老闆,多少錢?你至少估個價。你不要,我就賣給別家了。」

 

  爸媽從小就叫我「賠錢貨」,要是真值幾分銀子,命又算什麼?

 

  我有時候就是犯倔,人家叫我別這樣我愈要如此。老闆踹翻小几,恨恨拂袖而去,到頭來,我還是沒借到半毛錢。

 

 

 

 

 

 

 

 

  隔天,休假的麥芽糖和山查餅護士,歡歡喜喜跑來藥鋪說肚子餓了。

 

  我沒力氣招待他們,都快去賣腎了,他們還興致勃勃拿手不停在我面前揮來揮去。

 

  「小美人,整條老街的人都說你不對勁,你還好嗎?排便順利嗎?」

 

  「關你們屁事。」

 

  「不要皺著眉嘛,西施捧心似地,來來,給哥哥姊姊笑一個。」

 

  他們作勢要掐我臉頰,被我左右開弓擒拿手,雙雙壓制在櫃台上。

 

  「唔啊,這點不符柔弱外表的強悍真是令人食指大動!阿生,我們從早上忙到現在,賞點飯吃吧!」

 

  小護士倆臉皮奇厚,被我摔得鼻子嘴巴擠在一塊,還有臉從背包拿出餐具,像乞丐那樣敲碗討食。他們因為生性挑食都喜歡一道吃飯,麥芽負責吞飯,山查消耗肉類配菜,合作無間。

 

  我被他們纏得有些鬆動,想到街上買點生鮮回來,摸摸褲袋,臉色一變。

 

  麥芽突然跳起來,又從背包掏出信封袋:「山姊罵我們老是白吃白喝,人世的規矩不能不給錢。」

 

  這種時候收下來就好,叫他們顧店,給他們買頓好的回來。我卻想起以前在家裡第一次作飯,滿心歡喜等家人下班放學。一直到飯菜冷了,爸媽才帶著弟妹回來。他們在外頭吃得酒足飯飽,看不上這點寒酸的家常菜。爸媽叫我收拾乾淨,看我還眼巴著他們不放,打開皮夾,扔了兩張千鈔下來。

 

  我憋著過去遭受的怨,硬是把錢袋塞回小護士手上。

 

  「你們也看不起我?」

 

  「咦咦?」麥芽山查慌了手腳。「冤枉啊,我們怎麼敢看不起您!是山藥大姊說你老家出了事,我們就算改不了你的破命,也想幫點忙。」

 

  我冷冷瞪著他們,充當無聲的驅逐令。

 

  一向樂天的他們也被我弄得露出難過的表情。

 

  「阿生,別這樣,你的刺又長回來了。」

 

 

 

 

 

 


  等小護士哭喪臉走遠,我又後悔兇了他們一頓。人能活得這麼婆媽,也不枉費一群眼殘誤以為老子下面沒雞雞。

 

  門口一暗,有個女孩子趾高氣昂、自投羅網地走進這間黑心鋪子。看她一身襯衫格子裙,黑長襪踩著一雙名牌皮鞋,應該還在唸高中,而且家裡有點錢。

 

  「喂,有人在嗎?」

 

  我蹲在櫃台後削甘草片,她看不見我,我也不想作小孩子生意。

 

  那雙皮鞋卻答答走了過來,探頭過來發現了怠工的夥計,她深吸一口氣,正要發作,我略略看了她一眼,她立即收起驕傲的神態。

 

  「你怎麼了?你在哭嗎?」她本來想碰我,自覺不妥,轉而低頭掏手帕,一抹黑影從她眉心閃過。

 

  「沒妳的事。」我裝忙一會,她還是拿著手帕,眼也不瞬望著我。

 

  「這是黃老闆的藥鋪?」她問,不知道為什麼,口氣緩和九分有餘。

 

  「是,然後呢?」我拿出服務業最惡質的態度來打壓貴客,反正再做也沒幾天了。

 

  「我是皂……趙莢,你可以叫我『莢兒』,我就得了資格能直喚你名字。」

 

  「為什麼,我們又不熟?」

 

  「沒為什麼!你很煩咧!」她兩頰泛起不自然的紅,散著肥皂的香味。

 

  來店裡表白的都是男的,也全被我揍出門外,難得有女孩子向我示好,我沒有多高興反而覺得麻煩,這就是我這個人難伺候的地方。

 

  看我冷得像座冰山,趙小姐硬是半昂起側臉:「我在大學可是一堆人追,很受歡迎,網路校園美女票選第七名!」

 

  「妳都唸大學了還裝嫰成高中生,其心可議。春寒料峭,愛穿短裙嘛,路上被人上下其手就不要到警察局哭!」

 

  「你性別歧視!」

 

  她不敵我的賤嘴,惱羞成怒,雖然我是真的有些擔心她一個人來這麼偏僻的地方會碰上壞事情。

 

  她瞪著我好些時候,然後粗魯地從名牌包拿出類似化妝品組合的瓶瓶罐罐。

 

  「我家公司的試用品,送你。」

 

  「我天生麗質,不需要。」

 

  趙莢額際隱約冒出青筋:「你這個人說話怎麼這樣!很愛惹人生氣欵!」

 

  「我又何必討人喜歡?」我朝趙小姐揚了揚中指。

 

  她又開始深呼吸,咬牙擠出不帶髒字的污辱:「突變種。」

 

  「沒內涵。」我直接用眼神鄙夷一番。

 

  「你哪隻眼睛判斷我沒有料!」

 

  「妳就真的沒有料啊!」

 

  我們約莫進行十分鐘沒營養的對話,直到她手機響了,才驚覺寶貴的光陰就這麼逝去了,而她還沒進入正題。

 

  趙莢電話還在手上,對我斂起神色:「聽說你們鋪子有賣萬靈丹,多少錢?我簽支票給你。」

 

  「沒有那種東西……」我還來不及曉以大義,她就抬手打斷我的話。

 

  「我們族人因為和君王相剋,很早從諸藥之國遷來人世,現在是生產天然界面活性劑的龍頭企業。雖然混得不錯,但也因為工業發展,我們真身的屬地受到嚴重的人為污染,植株本身衰弱,又感染上根腐菌。人類的植病醫學趕不上菌體突變的速度,我們只能依靠非科學這條路。」

 

  趙莢再打開提包,端出一盆垂著纖弱羽葉的幼苗。

 

  「我把靈體從真身移出來,請求藥之主庇護。」

 

  她向我低首,但怎麼解決她家難題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趙莢的手機猛然響起驚叫,直喊「大小姐,它不見了」、「追過去了」、「妳小心啊」,喊得她本就白皙的臉變得毫無血色。

 

  她驚恐喃喃:「我該不會把妖魔引來了吧?」

 

  「妳別發傻,這個甘草片妳先含著,我待會再給妳算錢。清醒點了嗎?告訴我怎麼回事,再莫名其妙都可以。」

 

  她一邊皺著五官,一邊托出她分離靈體和患病的真身的時候,太順利了,致病的魔可能想轉寄到別的藥株上頭,才設這個圈套給她。

 

  「真菌有這麼厲害?」我不知道原來區區幾丁質生物也會思考。

 

  「是身為藥草的我太蠢!」當趙莢懊喪大吼,地面跟著振動一陣。

 

  這是老街和現世通道被緊急關閉的警訊,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闖入,底下那隻肥牛就會踢踏兩下,鬧地震警告。

 

  老街響起里民廣播:「小美人,東西往藥鋪去了!」

 

  我探出店門大吼:「去你的小美人,下次再亂叫就剁了你們這些妖孽當我家院子的肥!」

 

  門外沒半隻貓,但我卻聽見巷口傳來重物拖行的聲音,我眼力很好,依稀瞄見光線有一塊透不過來的暈。乖乖,那個透明傢伙竟然比我家破店還大。許多黴菌生出生出有顏色的孢子以前,菌絲體肉眼不可見。而這就是我勤於打掃的原因,看不見不代表很乾淨。

 

  「碰」地一聲,我用力拉上兩扇門板,聽老頭子說這是檀木做的,價值連城還能驅邪,希望他別唬爛我。

 

  轉身過來,趙莢紅著眼眶,像隻剛被死小孩追捕過的蝶,無助失措。

 

  我把櫃台的小盆栽塞到趙莢懷中叫她抱好,把她往後門拖去。她原本配合度還算高,直到經過後院,看見種滿庭子的小花小草,又尖叫說「不行不行」,她不能危害自己重要的同胞。要是那怪物趁隙闖入藥之國,她就算把拿來洗澡的果實當飯吞,也難辭其咎。

 

  「妳不是被趕出國家,還管他們那麼多?」

 

  「我們族人不是被趕出去,是為了君王。他是位仁慈寬厚的主君,和人類的爛皇帝不一樣。總之,我得把東西引開才行。」

 

  「就憑妳?」我毫不客氣露出慣用的鄙視眼神。

 

  「我、我不知道……」她怕得雙脣哆嗦,並不是個勇敢的孩子。

 

  我帶她到本店老闆的廂房,拿走老頭子的愛劍,把趙莢放進去,以物易物。

 

  「不要出來,我相信一般小妖小怪不敢進我老闆的房間。」

 

  「等等,你想幹嘛?」

 

  為免她一個人胡思亂想,夜長夢多,我只好把話挑明。

 

  我微蹲下來,空著的左手執起她的雙手,讓她專注看著我的眼,試著說服她。

 

  「沒辦法,妳實在太弱了,本大帥哥就勉為其難保護妳。」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